第35章

離開C城後,時鐘被撥快。

我在距離C城一千公裏外的小城市安家,新的工作很累,生活清貧。

回想起來,過去如同朦胧而痛苦的夢。

夢醒時分,我就在這裏,加倍的虐待自己:沒日沒夜的加班;從不出去應酬;推掉同事的邀約;拒絕與人深度接觸。

我的雙肩背包永遠整理得當,準備充足,只要有任何變故,我可便以輕易逃開。

朋友們對我的決定表示支持,為了慶祝我成功離開秦淮,李暮開始用大篇幅的回顧我那些過往的狗血愛情故事,還對此并加以分析,末了得出結論:我是一頭“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呆鵝”,現在醒悟勇氣可嘉,只是為時已晚。

我只想越過手機屏幕打暈他,但我們相隔太遠,我無法阻止他幽默的挖苦,只能用源源不斷的特産堵住他的嘴。

與此相比小花就分外可愛了,她不斷開導我,希望我能開始新的不受秦淮影響的生活,并且不要抓住過去,應該多與人接觸,我只是木着臉答應她,背地裏卻一天天消沉下去。

我閑暇時會在小區裏喂流浪貓,去幾百米外的公園看老人下棋,甚至呆坐在熱鬧的廣場上看學滑板的孩子,跳舞的大媽,卻終是理解不了他們的快樂。

十月,我錯過餘佳的婚禮,給她打去道歉的電話,看她發來甜美的婚紗照,我們相談甚歡,直到餘佳告訴我賊心不死的秦淮多次來店裏打探我的情況。

季景林也開始通過我很久以前發出的申請,被我馬上拉黑,他本就與我無關,加我大概只是在秦淮的授意下。多年有情人修成正果,秦淮還那麽閑,不知道有朝一日親愛的“阿林”問起秦淮與“玩具”的關系,秦淮會如何百口莫辯。當想到這裏,我甚至有些想笑。

最開始的時候秦淮找過我,他聯系了我的每一個老朋友,對他們不斷騷擾,威逼利誘,幾乎猖狂到發瘋。大概只是因為我膽敢在愛與被愛的虛假游戲中占盡先機,然後率先離開,這才惹惱了他,讓他起了報複心理。我只是寄希望于秦淮還沒有那麽瘋狂,他應該學會及時止損,不必為了我這種無名小卒而牽動喜怒哀樂。

當然了,如果他不識好歹,被我看見,我就會發誓,即使秦淮把我當做兔子,我也要狠狠的咬他,讓他後悔不已,痛不欲生。

我只與一個女孩子相熟,公司的實習生小淺。

工作日的中午,我們總是坐在一起吃飯。

她是個奇怪的女孩,眯起的眼睛透着皎潔,總是喜歡看着我發出奇怪的笑聲。好多人誤以為我們在談戀愛,我不想解釋,因為她竟然說我有一臉小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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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哥?你有愛人嗎?”她問。

“沒有啊。”我回答。

她咯咯笑“別騙人了,你的眼睛在說謊。”

或許吧。

我還是沒有忘掉秦淮,回憶是另一個世界,由不得我掙脫,我只能在其中黯然神傷,體會綿綿的痛苦。

有時候,在寂靜的夜裏我會用力掐自己,讓青青紫紫的手臂喚回我的神智。

四月的時候,家裏打來電話。

是母親,她的聲音多年未變,埋藏在我的心底,現在經由聽筒而重新被喚起。

“你爸病了,”母親說,她頓了頓,“你還是回來看看吧。”

“嗯,我馬上回去。”

她的呼喚,她的妥協,連通了這麽多年來我們之間幾乎斷了的線。

我游離與家與朋友之外,曾經把秦淮當做自己唯一的倚靠,卻終是發現自己錯了,或許自己當初真的是年輕氣盛,竟然沒有發現甜言蜜語都是假的,只有家庭才是唯一的倚靠。我應該回去,回去看看,要不然我會內疚一生的。

我急急忙忙請了假,歸心似箭。趕汽車,轉機,我想了很多,過去的事情,好的壞的,憂郁的我,姐姐的笑臉,家人對我學業的驕傲,父母發現我秘密時的暴怒,然後是無盡的争吵,斷裂,多年傻乎乎的受騙。

到達縣城汽車站的時候時間正好,我買好票,轉乘大巴車,家鄉溫度不比小城,我在座位上縮成一團,連日來的奔波讓我顧不得吃飯,胃也壞了,我又冷又怕。

人們都說近鄉情怯,我被汽車丢下,看着眼前依稀有些熟悉的景色:街道被拓寬,遮擋視線的老樹被伐掉,商販的的領地被規劃成一個個小格子,我向前走,偶爾有一兩個相熟的人,我看不真切。

尋着地址,終是到達了生活過很久的地方。

我鼓足勇氣按門鈴,輕聲說,“是我。”

門向外打開,是父親,他看上去還不錯,至少不像母親形容的那樣糟糕。

我看着他,直到意識到自己呆立在門前。

他鼻子出了一口氣,扭過頭,用餘光偷偷看我:“你回來了。”

母親迎過我肩上的包和臨時買的禮品,貪婪的注視我,我看着他們熟悉的卻被年華拂過的臉,一時間無言。

“爸,你還好嗎?”我換了鞋,問。

“還好,還好。”他關好門不自在地說:“別聽你媽誇張。”

“嗯。”我很慶幸他還好。

就是……想我了吧,我悄悄想道。

我還是有些不舒服,索性坐在沙發上,爸媽在忙忙碌碌慌慌張張的洗水果。

茶幾上有備好的茶和紙杯,還有些尋常的花生瓜子和蘋果,像是來過客人。

我掃視四周,有些東西是熟悉的,家裏換了新沙發,養了一些枝葉茂盛的花,還有大而輕薄的電視在播放着時下的倫理劇。

我的胃很空,萬事都提不起精神,也顧不得花生的味道有多麽讨厭,只是一個個扔進嘴裏。

累了,便側躺在沙發上,也不知道爸媽在做什麽,關了廚房的門,小聲的争論不休,水龍頭也不關。我爬起來想提醒他們,母親卻已經出來,獨留父親在廚房裏打電話。

“你累了吧。”母親看着我疲憊的臉,眼神有些憂慮,又有些躲閃。

“爸沒事吧。”我問。

母親笑了笑,眼角有些皺紋:“沒有大的問題。”她看我眯着的眼睛,又說,“你肯定奔波了很久,休息一下吧,這些都不急,房間還在。”

房間确實在,我沒開燈,依稀借着暗下去的天光看到擺滿書的書架,書桌前的筆筒,還是以前的模樣。

母親在衣櫃裏拿出被子,為我鋪好床,床軟軟的很暖和,有陽光的味道。

“快睡吧。”

我點點頭,鑽入被子。

門被輕輕關好,我用被子蓋過眼睛,使自己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很快,夢翩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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