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清然
第八十五章 清然
去不去?
鄭然然笑了笑,回身抓起大氅就先江玠一步出了院門,少女小跑兩步,從後面看着竟顯得有幾分急切,只聽她的聲音傳過來:“以後關于去不去吃飯這種問題,大人就不用問我了!”
鄭然然與江玠到了縣衙花廳的時候,王縣令已經一臉殷勤笑意的在門口候着了。
這人有草菅人命的嫌疑,鄭然然從一開始就對他沒什麽好感,只是如今在人家的地盤上吃住,又不好給江玠惹事端,見狀只好也沖着王縣令笑了笑:“開飯了嗎王大人?”
王縣令嘴角的笑意明顯一僵,下午在大牢裏見到鄧宏明的時候鄭然然就回怼過自己兩句,他以為今夜再見,鄭然然或許會甩臉子給自己看,如今見鄭然然笑臉相待,還想着這女子也是個滑頭,卻不知她其實是真的餓了。
不過鄭然然沒有官階在身,王縣令對她的态度倒是不怎麽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的是江玠對自己的看法。
正看見江玠跟在鄭然然身後過來,其人一件白狐大氅,與背後未化的漫天白雪相襯相宜,若非他一早就知道了這人是江玠,誰又能想到這樣一位宗之潇灑美少年,會是汴京城裏大名鼎鼎的廣平府校卿呢。
眼見着江玠走進,王縣令一頭迎了上去,笑的皺紋又深了些:“校卿大人,您可算是來了,下官可是在這風雪天裏候了您好些時候了。”
江玠略略打量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随即冷笑一聲:“王縣令身上似乎有些酒氣,帶着些暖炭的溫熱,想必是等本官的功夫坐在炭火邊上小酌了兩口?”
王縣令便再也笑不出來了,他下意識的攏了攏袖子,卻并沒有聞到江玠所說的酒氣,他承認江玠與鄭然然來之前自己一直都在屋裏坐着喝酒,但也并沒喝太多,真不知道江玠如何有這樣好使的鼻子的。
王縣令又擡頭笑了笑:“校卿大人多慮了,下官日日為民生政務操勞,如今大人又來永州查案,下官怎敢疏忽懈怠。”
江玠不屑于聽他解釋這許多,只擡眼看鄭然然已經入了花廳,便也甩了衣袖入內,只冷冷撂下一句:“但願如此。”
若要讓鄭然然做個比較,這頓飯比除夕夜江玠在一品樓請自己吃的那頓年夜飯還要豐盛許多,桌子上琳琅滿目,雞鴨魚肉應有盡有,令人止不住垂涎。
她起初想不明白永州這樣一處算不上富裕的城池裏怎麽會有這麽一桌子佳肴,直到拉住一個上菜的丫鬟問了兩句才知道:是王縣令請來了城中有名酒樓裏的廚子,共八位。
今兒是大年初二,各大商賈店鋪都還沒有開張,即便是客棧酒樓開着張也是為了招待走親訪友的外來客,都忙碌得很,王縣令竟然能一下子請來八個名廚,可見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又或者說是對江玠這份殷勤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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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然然托着腮看坐在自己對面的江玠,今日來的人有許多,除了王縣令,縣衙裏的縣丞、永州文吏、和一些大小官員都被一并邀請了過來,江玠就坐在上首,與眼前的一片魚肉肥油顯得格格不入。
他是那樣出塵,不該入這人世,偏偏他來了,用心中一片澄明照亮此處人間。
這頓飯用的着實有些壓抑,并沒有鄭然然想象中的滿口留香。
她夾了只蹄髈,盯着上面的油花,想着這些油水大有可能是王縣令壓榨百姓撈來的,心中便泛起惡心。她從前生逢盛世,只知道萬物平等,從不曾親身體驗過身份等級貴卑有別,如今落在大昭,見慣了汴京城裏的爾虞我詐與人心涼薄,又見到了永州這一方父母官的做派,只覺得心中寒涼。
她想起除夕夜的時候自己醉了酒,與江玠在汴京的長街上同看的那場盛世煙花,那個時候,江玠對她說:
老人說,人走在碎雪之上的時候,踏雪無聲,意味白雪皎潔,可以容納天下萬物,可我卻不這麽認為,碎雪皎潔,卻也将天下污垢藏納其中,不為人知,就像你說的天下冤情,雪不化,如何昭雪。
他為何以一身清然落得凡塵,為何竭盡此生之力為天下昭雪,為何心中祈願昌平渴望盛世繁華,鄭然然有些明白了。
世間需要他這一身清然,才會有盛世昌平的那一天。
鄭然然聽着席上一個個大小官員對江玠寒暄客套,江玠卻只是自顧自地用着茶水,也不知有沒有将他們那些讨好的話聽到耳朵裏,只是并不答話,始終沉默以對。
這些永州的地方官裏只有王縣令對江玠的性情略略有些了解,其餘人對他真是一無所知,只覺得是廣平府來辦案的校卿,官階雖比他們高一級,但到底是個出身白衣的年輕人,官場上的套路定然不懂,這邊想要好好巴結一番。
那縣丞笑了笑,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盅,“校卿大人,您查案辦案不容易,下官早就聽聞廣平府的校卿江大人年少成才,心中敬仰已久,特意敬您一杯。”
江玠淡笑着擡眼看他,卻并不伸手拿自己面前的酒盅,他挑挑眉,言語甚是清冷:“可本官方才過來的時候王縣令才說他自己克己奉公,公事未完絕不敢貪杯作樂,怎麽縣丞大人倒是有雅興,方才已經自顧自地喝了許多了,如今還要拉了本官同你一塊兒喝?”
縣丞手裏端着的酒盅劇烈一晃,顯然沒有意識到江玠小小年紀卻冷硬至此,聽說他以深谙人心之術聞名汴京,這樣的人竟是個半點不通人情世故的?
用鄭然然從前的話說,這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再說江玠,今日飲酒一說全是王縣令自己吹捧起來的,其他官員都多多少收喝了些,他卻知道查案要緊,大事當前絕不可喝酒誤了事,是以今夜滴酒未沾,就連桌上的菜肴也沒怎麽動。
說到底,他今日肯赴約還是因為鄭然然想要來,本想着能夠将她喂飽也就是了,卻沒想到鄭然然卻也興致恹恹,沒吃幾口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