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開學了(捉蟲)
海音卻眼睛一亮,指着書籍費道:“書我不要,我姐都有,我用我姐的書就好了。”
楊桃也跟着點頭:“我的給你用,我用大姐的,你的給海軍用。”
哇,一個人57塊錢的,4個人加在一起能省下200多塊呢。
二舅母感慨:“你們三個妹頭也太會省了。”
收費的老師卻瞪眼睛:“瞎講什麽呀?沒這種規矩,你報名就得交147塊錢。”
海音強調:“我不要書,我交90塊錢就行。”
老師放下筆,猛的一拍桌子:“不要書就表報名,別上學了!”
幾個小孩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海音,她平常膽子小的很,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話,被老師這麽一吼,簡直吓懵了。
二舅母趕緊打圓場:“哎喲,老師你別發火噻,有話好好講。”
老師餘怒未消:“還不要書呢,天底下的學生就沒這個規矩!上學上學,上成這個樣子,還不曉得上的什麽東西呢。”
江海潮擋在妹妹前面。
隐隐約約的,她認為老師講的沒道理。可這是老師啊,爸爸媽媽都說在學校裏要聽老師的話。
二舅母在旁邊一個勁兒地勸。好不容易等他發完火,才張羅着交錢拿書。
結果收費的老師又是輕飄飄的一句話:“還有啊,每個學生交200塊的集資款,要蓋新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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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母都吓到了:“還有這種事情啊?”
老師伸手指他們這一串學生:“當然了,也不看看現在多少人。村裏學校一個個不辦,後面還要關一批。再不蓋學校,讓學生鑽地底下學習去啊?”
江海潮他們當然不反對學校蓋新樓,甚至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奇怪:為什麽學校蓋樓要他們掏錢?
畢竟聽上去很正常啊,學校蓋樓是讓他們學習用的。當然得他們掏錢。就好像上面說要修路,他們得交集資款,誰讓修好的路是他們走的呢。
三姐妹只犯愁一件事:錢不夠。
他們帶了600塊出來,本來想她們三個再加上海軍4個人,這600塊肯定夠交學費了。
現在學費夠了,但一人200塊的集資款要到哪裏去找。
二舅母抱怨了一句:“那你們也該先打聲招呼啊,一聲不吭,說要錢就要錢,哪個身上放那麽多錢?”
這回收費老師的态度倒是好些了:“我們也是臨時接到通知的,也不是說讓你非得今天交,10月份之前交了就行了。先跟你們說一聲,省得到時候又沒準備。”
三姐妹都愁壞了。一人200,4人就是800塊。家裏有這麽多錢嗎?
二舅母勸他們:“先報名吧,集資款的事回家再說。學費夠不夠啊?不夠的話我這邊給你們添。”
江海潮趕緊點頭:“夠的夠的,我們夠交學費。”
那邊收費老師又開始報:“在學校蒸飯吃的話,一個學期蒸飯費20,騎自行車的話,停車費10塊。”
天啦!一下子每個人頭上又加了30塊。
江海潮不假思索:“不用,我們在家吃,車子不放學校。”
她又轉頭看二舅母,“虞凱跟我們一起吧,就在我家吃飯。我家走路過來也就10分鐘。”
二舅母倒不是舍不得那30塊,她是想着讓虞凱跟三個妹頭多待待,也肯多學習點。
再說了,幾個小孩一塊吃飯的話,她多弄點好吃的,讓凱凱跟他們一起分着吃也好。
于是她痛快點頭答應:“行啊,就在你家吃吧。早上我給他裝飯盒,到你家熱熱就行了。”
5個小孩交完學費,拿了書,去各自班上。班主任還得安排他們打掃衛生,按高矮個子排隊分座位以及選班幹部呢。
盧豔豔家在街上,離學校近,早就占好了黃金寶座,沖江海潮招手“過來過來。”,等人過去了,她才壓低聲音提醒,“待會兒咱們就坐這個位置啊。第三排中間最好,不傷眼睛不吃粉筆灰還能看得清楚。”
說話時,她緊張地東張西望,生怕其他人也相中了這塊風水寶地,會跟她們搶。
結果人家過來是為了找江海潮借暑假作業抄的,還埋怨她:“你暑假出去玩啦?我跑了好幾回你家都沒人。”
江海潮估計是她找的時間點不對,她要是下午去楊桃他們肯定在家。
她痛快地貢獻了自己的暑假作業本,随口敷衍:“我去我婆奶奶家了。”
等人走了,盧豔豔又拽着她叮囑:“聽到沒,咱們堅決不換位子。”
江海潮估摸着懸。這個暑假不知道是自行車騎多了,還是葷菜吃多了,反正他們姐弟五個好像都長個子了。尤其是她,悶聲不吭長了5厘米,她現在都163了。得虧去年訂校服時,她随大流要了最大號,不然開學她還得再花錢買校服。
“我這塊頭,高低排隊肯定得往後面去。”
盧豔豔卻信心十足:“沒事,排隊時你蹲着點。別去後排坐,後面髒死了臭死了。”
垃圾桶跟簸箕掃帚都在後面,這還不算。更要命是後排的男生啊,個個都是汗腳,上完體育課,他們脫了球鞋晾腳,天啦!都能趕上731部隊的毒氣了。
江海潮也不想挨熏,于是打掃完教室,班主任陶老師招呼男女生分別排兩隊時,她就低垂着腦袋,腿也偷偷叉開,平空叫自己矮了幾厘米。
但陶老師都幹了十來年了,早練就出一雙利眼,目光一掃,發出指定:“都站站好,擡頭挺胸,站似一棵松,像你們這樣吊兒郎當的,成什麽樣子了。”
江海潮只好偷偷又把腳并攏了,挺直了脊背。這麽一來,她可顯眼了。她不僅是班上最高的女生,還是班上最高的學生。
她都奇怪,怎麽他們班男生集體喝生長抑制劑(這是她從報紙上看來的名詞,據說童星家裏人都讓他們喝這個,好讓他們長不大,能一直掙錢。),居然個子還比不上她。她明明記得上學期還有人比她高來着。
陶老師也愣住了,顯然沒預料到這茬。她盯着江海潮看了好幾眼都拿不定主意,搞得江海潮心砰砰直跳,手心的汗也黏糊糊的往外冒。
盧豔豔個子中等,已經如願以償地被老師安排到了第三排,此刻正憂心忡忡地盯着江海潮。
哎呀,陶老師真是的。他們四年級集體升入五年級,連班都沒換,語文老師和數學老師也是原配,還換什麽位子啊,照着老位置來不好嗎?
可惜班主任顯然不這麽想,她沉吟再三後竟然問排在隊伍尾端的男生們:“你們要不要班長坐你們旁邊?”
得,連班幹部都保持原來的班子了,為什麽還要糾結座位。
結果注定要坐在後排的男生半點不糾結,立刻拒絕三連:“不要不要!”
開玩笑哦,他們瘋了給自己請這麽一尊大佛杵在邊上盯着他們學習。有她在,他們連小霸王學習機都不敢約在一起玩了。沒看到盧豔豔跟她坐了一年同桌,成績都從班級快30名一下子跳到前10名了嗎?
他們一點不羨慕,他們一點也不想這樣進步。
當然,這話不能當着班主任的面說。
男生鬼精鬼精的,還表現得特別高風亮節:“班長哪能坐後面呢,陶老師,到時候你在講臺上喊她都不方便。”
奈何陶老師一點也沒被拍到馬屁,還沖他們冷笑:“有班長在這邊看着你們,我再方便不過了。”
連江海潮都要喪氣認命時,陶老師卻又話鋒一轉,“班長,你自己講坐在哪邊?”
江海潮立刻抓住機會,表現得而別高風亮節:“我坐中間吧,這樣前後左右都能看到。我是班長,我得維持好班級紀律,不能丢了我們班的流動紅旗。”
如此大義凜然,全班誰都沒覺得她占據中間第三排的黃金寶座有任何問題。大家甚至忽略了全班52名學生,最多的兩個組足足有七排,怎麽算都是第四排更加接近中間位置的事實。
何況她還強調:“要是我擋着後面同學看黑板了,跟我說一聲,我肯定趴下來,不幹擾大家。”
陶老師哭笑不得,在心裏嘆氣:這丫頭鬼精鬼精的。
瞧瞧,後排的男生們生怕她改主意,已經迫不及待地強調:“擋不住的,歪下頭就能看到。”
陶老師已經想呵呵了,不過她還是相當給自己手下頭號大将面子,點點頭,放江海潮去位置上坐下了。
陶老師排好座位只交代了兩件事:明天正式開學,記得戴紅領巾穿校服。另外再給你們最後一晚上的時間,明天一早暑假作業統統交上來。
大家嘻嘻哈哈,還有男生膽兒肥得很,對着陶老師喊:“老師,你最好了。”
陶老師真呵呵了:“明兒暑假作業交不上來,我就不好了。”
她宣布放學,又伸手招呼江海潮和學習委員馮雪到身邊,問她倆:“學校廣播臺要招播音員,你們要不要報名?”
江海潮毫不猶豫地拒絕。她才不要,廣播臺事情多得很,中午沒得休息不說,搞不好晚上也要忙,多耽誤事啊。
于是她義正辭嚴道:“老師,我的普通話不标準,當播音員容易給同學們錯誤的示範。我認為還是馮雪更加合适,我推薦她。”
馮雪都已經在心裏打草稿要怎麽在陶老師面前跟江海潮競争了,結果還沒出拳就赫然發現堵着她的是團棉花,搞得她一口氣沒吐出來,差點兒岔氣。
陶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江海潮,跟她确認:“真不報名?你的普通話還可以啊,朗讀課文也很有感情。”
江海潮煞有介事,還做了個隆重介紹的手勢:“強中自有強中手,馮雪普通話比我好,她當播音員能夠為我們班争取更大的榮譽。我認為應該以集體榮譽為先,個人得失擺後面。”
馮雪都憋屈了,明明老師最後陶老師也點頭說推薦她去廣播臺競争播音員,可為什麽她現在感覺江海潮比她高尚呢。
這只能說明10歲的女學生過于單純,換成陶老師才不信她的鬼扯。
等馮雪走了,陶老師就把江海潮拉到邊上,板着臉問:“你老實交代,為什麽不去當播音員?這也是展示自我的機會啊。”
江海潮心道這有啥好展示的,她又不是歌星登臺唱歌能拿錢。她相當狡猾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都五年級了,我爸媽也不在家,沒人盯着我學習,我要更自覺些。我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學習上,将來考個好學校。”
這話她還是被修遠大媽啓發的呢。
秋月姐姐被他們班同學選為勞動委員,修遠大媽直接讓她推掉。都上初中了,好學生每天覺都不夠睡,當什麽勞動委員,有這勁頭放在學習上不好嗎?
果然,大人的想法都差不多。
陶老師一聽她這般解釋,只強調了句“班長的職責還是不能丢的”,就放她走了。
海音和海軍都已經在走廊上等待,反倒是楊桃跟虞凱最慢。因為他們四年級重新分了班,大家彼此很陌生,而老師又不好跟一二年級時一樣直接任命班幹部,于是耽誤到中午才放他們走。
江海潮還好奇:“你倆競選了什麽職位啊?”
楊桃搖頭,相當慎重:“我又不認識他們,這也不是我的場子,我才不冒頭呢。”
一聽就是暑假裏去二舅舅家看多了香港電影錄像帶的口氣。
虞凱也點頭:“就是,當班幹部事太多。”
楊桃直接一個白眼翻過去,好要臉哦,當他是誰,說的好像他想當就能當上一樣。
二舅母也去街上辦完事回來接他們,笑着問海音:“你怎麽不當個幹部啊,你成績這麽好。”
這還真是難解之謎。海音一二年級時的班主任特別喜歡她,但似乎從來沒考慮過給她安排個班幹部當當。
現在江海潮和楊桃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猜測:大概是因為海音氣場太弱,瞧着就不是能鎮住場子的樣子。老師也害怕讓她當班幹部管不住調皮的男生不說,還會被氣哭吧。
幾人騎着車跟在二舅母身後,一起頂着大太陽回了楊家圩。
超超早在院子門口等着了,看到海軍就眼淚汪汪:“軍軍哥哥,你不跟我玩了。”
家公爺爺正在廊下紮掃帚,聞聲板着臉:“你軍軍哥哥是去上學的,又不是去玩的。”
二舅母跟他打招呼,說了集資款的事:“一個人200塊,學校說要蓋新樓。也是的,現在好多學生,後面更加放不下了。”
家公爺爺放下掃帚,眉毛皺得死緊:“什麽時候交啊?”
“說是下個月之前,我看啊,這個學期能收上去就不錯了。一張嘴就是200塊,要錢要的真是痛快。”
二舅母搖搖頭,帶着虞凱回家吃中飯。
楊桃一邊端家婆奶奶炒好的菜上桌,一邊抱怨道:“我們學校真是的,要是有四年級,我就不用再交這200塊。”
200塊錢啊,他們這個暑假皮都要曬塌了,總共也就掙了600來塊錢。本來還以為這學期不用家裏掏錢了,結果呢,還得伸手問大人要錢。
海音拿着筷子分發給大家,小心翼翼地開口:“有三年級啊,要不我在楊家圩小學上三年級吧?就不用交這200塊了。”
家公爺爺洗手進屋聽到他們說話,立刻拉下臉:“表胡說八道,該上學上學去,錢不是你們管的事。”
婆奶奶也附和:“就是,不該你們管的不要管。”
超超卻圍着海軍轉圈,滿臉渴望:“軍軍哥哥,你就在我們學校上唻,你別走哎。”
這個暑假他幾乎天天和海軍待在一起,有他軍軍哥哥在,他簡直走遍全村無敵手。
海軍無可無不可。跟姐姐一起去上學當然好,但反正放學姐姐們都會回家,好像也就無所謂了。
況且經過這個暑假,他第一次意識到錢究竟是什麽東西。
200塊呢,他讀鎮上的小學就要多掏200塊。真的好貴呀,可以買200個豬肺了。一年才365天。如果加上河歪歪跟螺蛳,那就是一整年的時間,每天都能吃上葷腥。
海軍想到這裏,口水都忍不住要往外淌。唉,今天桌上全是綠油油的,唯一的紅顏色還是辣椒炒南瓜絲,他又想吃肉了。
“那我跟超超上一個學校吧。”
雖然好像有點對不起新朋友曹小龍,但比起來,他肯定和超超更親。
家公爺爺沉默半晌,覺得也行。
200塊錢負擔過于沉重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也不怎麽放心大外孫女兒騎車帶他上下學。
現在夏天天氣好還無所謂。等到天冷,騎車受罪的很。再讓她一個小妹頭天天帶着他,還有兩個人的書包,時間長了,她肯定吃不消。
雖然現在楊桃也會騎車帶人了(被逼的,江海潮去江口賣鹵蝦之後,虞凱沒辦法一次帶兩個弟弟,她只好學會了),但他舍不得外孫女兒,同樣舍不得孫女。
至于他們為什麽非得住在楊家圩,而不是搬到江家去。是因為後者根本不在家公爺爺的考慮範圍內。
別說他和婆奶奶還生了舅舅,即便他們只有江媽媽這一個女兒,在湖港鎮,在這十裏八鄉,都沒有住女兒家的道理,會叫人戳脊梁骨的。
再講江家的老太婆,他的親家,也是出了名難纏的攪家精。他們要是敢住過去,那不講理的老虔婆能攪風攪雨,把天都翻過來。
家公爺爺沉吟片刻,下了決定:“行吧,海軍,你就在村裏上小學,剛好跟超超搭個伴。”
海音還想争取:“我也在村裏上吧。”
家公爺爺反對:“沒必要轉來轉去的,你跟你姐姐們在一起。”
海軍突然想起來:“我已經報名唻,家公爺爺,你趕緊把錢要回來。”
家公爺爺沒含糊,三下五除二吃完飯立刻就騎車去了鎮上小學。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交涉的,反正到了傍晚時分,家公爺爺還是帶着錢回來了,立刻領着海軍去村小報名。
這一回,他們倒是有了意外的驚喜。楊家圩小學沒有投影儀,自然也就沒交10塊錢的電教設備使用。
江海潮一看,立刻大着膽子問:“還有書,我們家裏有一年級的書,這個書我們不要。”
沒想到負責收錢的校長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居然真的同意了。
楊桃瞬間想跳腳,整整三年啊。早知道這樣,從一年級到三年級的書她都不用買,直接拿大姐的用就好了。
三年的時間加在一起,起碼有300塊,夠他們五個買一年的本子筆了。
海軍高興的團團轉,圍着江海潮各種搖頭晃腦:“大姐,我們又有錢了。”
之前在鎮上交錢時,他看得清清楚楚,等交完學費,大姐手上剩的錢都不到10塊。
家公爺爺卻沒辦法跟孩子們一樣興高采烈。
600塊錢,三個妹頭600塊的集資款,現在上哪兒找去?
江海潮她們還不知道大人的苦惱,因為姐妹三人都以為舅母回家就是為了送錢。既然他們自己都解決了學費問題,那600塊錢的集資款,大人肯定掏的出來。
現在她們擔心的是怎麽繼續掙錢。別問她們為什麽掙到了學費還想再掙錢,必須得是錢香啊。自己掙了錢,底氣都足哩。想打個牙祭買半斤肉或者拎只豬肺之類的回家,也不用朝大人伸手。
只是都開學了,她們有空的時間只剩下放學後和禮拜天。如果想繼續賣鹵蝦和螺蛳,肯定得有人幫忙弄好了,直接拎出來讓她們賣才行。
但問題也來了,唯一能夠幫忙做這件事的人是家婆奶奶,可家婆奶奶不會騎車,沒辦法兩邊奔波。
至于家公爺爺,她們是想都不敢想,他根本不是幹這種事的人。
三姐妹絞盡腦汁,最終也沒思考出解決辦法,只能癱在床上嘆氣:唉,實在不行,那還是等禮拜天吧。
到了禮拜天,他們肯定能繼續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