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重逢

第68章 重逢

半日前。

老丁縮縮脖子, 将手裏貼了加熱符箓的湯婆子抱緊了些,打了個哈欠。

今日是他當值,要在這冰天雪地裏站上一整日,沒個取暖的東西根本受不了。

他們會被派來看門的, 大都是修為低到與不唯存有得一比, 正道甚至不會拿他們當回事的那種,也沒那個本事給自己用術法取暖。

山裏的景物日日相似, 他站得有些煩悶, 忍不住悄悄看了眼旁邊的人。

換班到現在也有一會了, 這人戴着黑色鬥笠,一言不發。

老丁是個耐不住寂寞的, 伸長了脖子沖他搭話:“哎,你是東區的吧,數那邊不露臉的最多!”

鬥笠人沒理他。

老丁值班經驗豐富,見誰都能聊兩句, 也不尴尬:“我是北區的, 住最外邊。哎,來聊聊呗, 幹守着多沒意思, 要我說,就沒必要跟那些正派學, 你說這深山老林的,有幾個人來啊?”

鬥笠人終于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卻是突兀地問道:“最近有新來的人嗎?”

老丁喲了聲, 見他終于肯回自己的, 忍不住話打開匣子:“咱這沒有, 不過山下好像有。跟你說, 我可聽到個大秘密!親耳聽到的,這可是第一手消息。”

他來回看了兩眼,見周圍沒人,湊過來小聲道,“小破村知道吧?咱們尊上,昨日親自去找那老書呆子了!我離得近,不可能看錯,就是尊上!我聽見他和那老書呆子說什麽,哦,讓他把人交給他!”

鬥笠人似乎愣了愣。

老丁是個兜不住事的,最滿意別人對自己的消息做出這副表情,又道:“那書呆子你也知道,他專跟尊上對着幹,就不可能同意,兩人差點打起來!最後尊上說了句,讓他最好別惹出事來。”

鬥笠人開了口,問道:“是哪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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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就不唯村啊,北邊那個,你新來的?”

鬥笠人忽然湊近了些,本能讓老丁驀地意識到什麽,然而下一秒,他已經失去了意識,連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蒼雪嶺地處連綿的雪山,遠離人界。

硬要說有什麽優點,大概是格外适合藏匿行蹤。

黎止站在山下擡起頭,任由寒風裹着雪花落到肩上。

與魔修談判時他已經閉關,或者神識很大可能已經不在這了,對後續并不清楚,也是因此,他稍微花了點時間才找到此處。

黎止深吸一口氣,正要向着唯與宮的方向繼續行進時,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不遠處的草裏有什麽一閃而過。

“出來。”

戴着鬥笠的黑衣男子緩緩走了出來。

黎止沒料到會在這看見他,短暫怔了片刻才道:“唐希?”

黑衣男子掀開遮擋的紗,露出一張清俊的面孔。

“師尊。”

“你怎麽在這?”

唐希道:“我的身份籍在宗門裏尚沒有消,況且師尊有恩于我。于情于理,我都該做點什麽。”

黎止:“你什麽時候出的宗門?”

唐希答:“師兄說你被帶去垂星閣後我就覺得不對,謝師兄那邊一出事,我就猜到是沖着你們來的。昭羽仙尊既然能将你支走,未必不會考慮到我們,清寂峰早晚會被控制起來。我修為更高,那種情況下離開也更合适。”

黎止上下打量他兩眼,這人在外奔波多日卻沒有半點疲态,言語依舊邏輯清晰,一副平地起雷都不會震驚的模樣。

就算換成他,可能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做好。

他發自內心感慨:“你很好。”

收下唐希也算是他的明智舉動之一。

“已經打探到謝師弟的位置了。”沒想到唐希還有更好的。

“我讓熾翎留在那裏了,師尊随我來吧。”

*

“棉花,這是什麽呀?”謝時宴微微彎下腰,向她伸出手。

“是受傷的小狼!”棉花懷裏毛絨絨一團,遞過來送到他眼皮底下。

謝時宴:“傷了?”

棉花用力點點頭,示意他道:“這裏。”

謝時宴随着棉花手指的地方,看到小狼腿上一處指肚長短的劃傷,隐藏在層層毛發下,很難以察覺。

沒看到多少血跡,謝時宴嚴重懷疑再晚來一刻鐘,這傷口就該自己愈合了。

小狼耷拉着眼皮,任由棉花捏他的爪子,看起來頗有幾分無所謂的架勢。

但是棉花很擔心!她眉頭都皺起來了:“阿宴兄,怎麽辦呀,得快給他治才行。玉琅叔說傷口要趕緊處理,不然會感染的。”說着,她将小狼轉了個圈眼睛對着自己,“你就會死掉了哦!”

謝時宴:“……”

小狼:“……”我謝謝你。

謝時宴輕咳一聲道:“進來吧,我來處理。”

棉花興高采烈地進了房間裏。

說是處理,那傷真是不太重,但在棉花的注視下,謝時宴還是拿出金瘡藥倒了點。

包紮的時候那狼爪向側面動了一下,像是怕指甲劃到他。謝時宴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不動聲色比對了一下,果然,這傷口恐怕就是狼自己弄出來的。

擡頭時,那小狼注視着自己,眼眸中明顯不是普通動物該有的情緒。

謝時宴心下了然,放下爪子哄棉花道:“小狼肚子餓了想吃東西,棉花去幫他拿一點好不好?”

棉花常年幹這種跑腿的活,不疑有他,應了一聲後就颠颠跑了出去。

謝時宴這才開口:“來找我的?”

那狼甩了下爪子,像是對繃帶很不滿。他像人似的用後腿坐直身體,随後直接在他面前變成了個半大少年。

“有人讓我來看着你。”

謝時宴一愣:“誰?”

少年:“問這麽多做什麽?”

謝時宴:“你是妖修?”

少年不耐煩:“是又如何?”

謝時宴:“不怕被發現?”

少年:“堂兄給我隐藏氣息的法器了,不然一露面就得被抓走。”

謝時宴:“哦。是堂兄讓你來的。”

少年頓時紅了臉:“你!…”

謝時宴笑了聲:“為什麽要看着我?”

少年不情不願,又扯了下手上纏着的繃帶:“不知道,仙尊要見你吧。”

謝時宴手指一頓:“你說什麽?”

少年最終端詳了一下纏好繃帶的手,像是嫌棄又別別扭扭的接受:“堂兄說仙尊會來找你,讓我先來跟着,別讓你跑了。”

謝時宴用了好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這個“仙尊”是指誰。

猶豫了半晌,他還是沒忍住:“你叫什麽名字?你堂兄又是誰?他有沒有對你說過,是哪一位仙尊?”

少年皺起臉:“你怎麽這麽多問題?”

“算了。”他撥了撥額前的碎發,“我叫熾翎,我堂兄說的大概是他師尊吧,清寂仙尊。”

他擡起頭剛想問一句“你認識嗎”,就見一直神情平靜的謝時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眼裏帶着小心翼翼的希冀,同方才溫淡然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那張漂亮的臉像是瞬間有了生氣。

熾翎:“你幹嘛?我可都說了啊…”

不等他說完,門口傳來響動,是棉花帶着一只竹筐回來了。

她從筐裏掏出一碗湯,裏面是小塊的土豆和皺巴巴的野菜,一看就是存久了,顏色也很寡淡:“月姨說前幾天雪大,換糧食的隊明日才能下山,現在只有這個了。”

謝時宴知道村裏的狀況,安慰道:“沒關系,這些也…”說着他轉頭,見變回狼形的熾翎直接退到後背抵牆,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謝時宴:“……”

棉花看起來很是失落,眼睛一眨一眨的。

謝時宴沒辦法,他從桌上的油紙包翻了翻,找出昨日剩下的兩塊油酥餅,連哄帶騙道:“狼不能喝湯,但是棉花的好意他心領了,這個拿去吃吧。”

棉花歡呼一聲。

謝時宴原本想将熾翎留下再問些什麽,但棉花三下五除二吞了餅後又要和小狼玩。

熾翎也沒拒絕,任由棉花将自己抱起來。謝時宴看過來的時候,他很輕地搖搖頭。

他說過自己是用法器隐匿了氣息,謝時宴猜測,或許是時間快到了。

果然,到了晚間再見到棉花時只有她自己。謝時宴問起來,只說出門以後狼跑掉,然後就找不到了。

熾翎的出現像是給謝時宴打了一針強心劑。

除了緩慢且被動的接受要在這裏生活的現實外,終于有了新的期待和盼望。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長,屋外只要有一點響動,謝時宴就會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等來的卻是一次次落空。

坐在窗口望得久了,遠處的山看起來都像是清寂峰的樣子。

他時不時就要去村口轉一圈,甚至在連續幾日沒有動靜後實在坐不住,披上外套走出去村子幾公裏。

當然最後被玉琅拽了回來,并且勒令他要在屋裏好好養傷。

連棉花都看出他不對勁了,小姑娘猶豫了好久,問阿宴兄是不是想家了。

謝時宴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出來的,怔了許久,才說,算是吧。

換糧食的隊因為暴風雪在山下耽擱了一天,昨日終于回來了。

每個人的舊儲物袋都被肉和菜堆滿了,甚至拎了一籠活的雞鴨回來。衆人歡欣鼓舞,幾個廚娘摩拳擦掌收拾東西,準備晚上先做一頓好的。

謝時宴住在玉琅附近,離廚房還更近一點,距理論上他能聽到的歡呼聲是最大的。

但是隔着一層木質窗棂,外面挂着的油燈一晃一晃,光暈落在綿延的雪上,像是建起了一層天然的屏障,喜悅傳不到他心裏。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敲門聲傳進耳朵裏。

“請進。”窗邊有風,吹得謝時宴聲音有點啞。

“晚上炖雞,先給你帶一份。”

這裏的人知道他的身世,在吃穿用度上對他都很照顧。

可惜他現在沒什麽胃口。

“放到桌上就行,多謝。”

“別坐那吹風了,趁熱嘗嘗,我借月姨的小廚房熬了兩個時辰呢。”

等等,這聲音……

謝時宴驀地瞪大了眼睛。

他轉過頭,朝思暮想的人站在床邊向他伸出手,眼裏笑意溫柔。

作者有話說:

快了,我快寫到文案了!

(陰暗蜷縮)(爬來爬去)(揪住頭發)(臉滾鍵盤)(強行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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