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公孫

公孫

人總是事與願違,青年時代的劉據,也曾隐秘的渴望過君臨天下,手握無上權利。

所以他一直忙碌,接受皇上給他的鍛煉,并結交了許多朋友,他們有的在長安,有的在五湖四海的任一一處。

但步入中年的他也自覺該修身養性,分些精力給家庭了,孝敬老母親,關照子女,聯系兄弟姐妹的感情,皇上則自有人侍奉,不用劉據憂心。

要是一直這樣,不也挺好的嗎?很多人甚至沒有福氣享受到這種天倫之樂。

這樣的事,在公卿,平民,哪怕是奴隸之家,都能說是一件好事,可就是不該在皇族中出現。

陛下春秋高,法令無常。性子也愈發陰晴不定,不近人情了。

圍繞在他身邊的,早已沒有故舊也少賢良,而是江充,蘇文這樣的蚊蠅之輩。

軍事上,則是重用李氏外戚,貳師将軍李廣利。

劉據見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是個野心勃勃的人。

而他也确實是一個真正重利輕義的人,不如李廣愛惜士卒,不如衛青謹慎德佳,不如嫖姚神兵天降。

可他依然成為了皇帝的愛将,這或許就是屬于他的好運道吧,又或者是,皇帝念着那對故去兄妹的原因?

劉據無心鑽研,因為他不喜歡李廣利和江充等人。

在态度上,劉據雖不曾刁難他們,可就是讓人覺得,若太子上位,如今陛下身邊近臣的沒落是必然的,可皇帝都六十餘歲了,還能活幾年。

所以,困獸之鬥,是最兇猛的,也最切要害。

而最先要鬥敗的,就是太子的一大靠山,丞相公孫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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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丞相其人最是謹慎忍耐,怕是不好下手。

酷吏答:他的兒子,被嬌慣的太恣意,可以從這裏下手。

人們還問,您怎麽肯定丞相一定會管這個兒子呢,為了自保,親手把刀揮向兒子的父親也不在少數啊。

酷吏笑言,信我,我懂人心,丞相一定是個愛孩子的好父親。

不久,太仆公孫敬聲因貪污北軍軍費,被捕入獄。

事發後的第三日,劉據派去丞相府問詢情況的人被趕了回來。

劉據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最後,他是在一個深夜,私自相會。

三更半夜,公孫賀依然沒有入眠,突然的變故,讓這個年近七十的老人更憔悴了。

但他的眼力還不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妻家的外甥,“太子,你怎麽來了?”

公孫賀的語氣急切,“你根本不該來啊。”

“孤不來,丞相就打算一人力擔全責嗎?”劉據語氣強硬,“平常就罷了,可如今這樣的大事,姨夫也不肯來尋求親人的幫助嗎。”

公孫賀沉默了。

自衛君孺走後,他就順勢減少了一些同皇後太子的來往,如今衛家勢弱,他雖不姓衛,但也是姻親。

況且,公孫賀擔着丞相的位置,外人眼裏,他自然是太子的依仗,陛下陰晴不定的,他不願自己和太子的關系太惹眼,可現在看來,都是無用功。

“孩子,回去吧。”公孫賀說,“敬聲驕奢不法,不與你相幹啊。”

“現在說也晚了。”劉據心知肚明,這是沖着自己來的,“如果只是錢財,十倍百倍的補齊,行嗎?”

公孫賀搖頭,“如果只是錢財,臣傾家蕩産也在所不惜啊,只是這件事并不是可以簡單擺平的。”

劉據追問,“那你要如何呢?”

“我欲自請追捕游俠朱安世,為敬聲贖罪。”

“如果這是一個請君入甕的圈套呢?”

“那我也只能閉着眼睛跳了。”公孫長嘆,“太子,這是我的親兒子,也是我對你姨母的承諾啊。”

“那我幫你找人。”

公孫賀拒絕了劉據的一腔好意,“不必了。”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顧好自己,別的什麽都不用管。”

“難道我就這樣無動于衷嗎。”劉據的語氣有一絲顫抖,“可覆巢之下無完卵啊。”

“誰是巢,誰是卵,你要分明。”公孫賀一直是個溫良的性子,現在卻無比嚴肅,

“為了你的太子之位,無論是付出什麽都在所不惜。”

劉據很難相信這話是自己這位溫良寬厚的姨夫能說出來的,今夜,有什麽東西是一定要舍棄的了。

“只要你能繼承皇上的位置,那麽污水就有變回清澈的時候,哪怕是齑粉也能複起成山。”

公孫賀自少時就跟随在皇帝身邊,他的一生,無論是求學,娶妻還是立業,都是由皇帝一手包攬。

這些令人羨豔的好福氣,他全都接住了,且多年如一的保持着清醒,他的幾十年看似簡單,卻也不是靠當好人就能做到的。

無論是對時局還是皇帝,他都有一個算得上清晰的認知。

他并沒有什麽野心,而是安于平常,能一直守着一個妻子過日子,也能在一個職位上一幹就是十幾年,總是以不變應萬變。

而在他心甘情願地踏上絕路前,他最後留給外甥的禮物,是學會忍耐。

“去吧,不要要輕易地讓自己陷入險境,學會忍耐,有太多人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你身上,不要讓我們失望。”

于是劉據離開了,就像從未來過一樣。

這之後,他只是看着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每天忙碌地去尋找那棵或許有毒的救命稻草,為此還遭到了姐姐陽石公主的埋怨。

“劉據怎麽就顧着自己呢,果然和皇上一樣自私。”

椒房殿中的宮婢被清退,可以讓陽石公主在這兒對母親訴說自己的不滿。

而母親作為皇後只能不言不語,不攔她,臉色卻漸漸地沉了下去。

陽石公主發現,更氣了,郁郁道:“您從不耐煩我說劉據的不好。”

“你是四十幾歲的人了,還不知禍從口出的道理嗎。”接着皇後給她下了通牒,“我傳了信給你的丈夫,不久他就會到長安,你必須跟他回去。”

“我不願意。”陽石公主哭着說,“您別趕我走。”

這次,皇後卻不再吃她這一套,“你必須離開,這次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我不!”陽石公主憤怒了,她擦幹了眼淚,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椒房殿。

即将離開未央時,仆從問他是否要回公主府,她否決了,最後到的地方是關押她表弟公孫敬聲的地方。

陽石公主悍名在外,一般沒什麽人想和她起争執,可今天,卻有了蘇文這個不長眼的。

他是代皇上來探視公孫敬聲的,不知是皇上給的意思,還是他自作主張。

興師問罪時,總是有意無意攀扯皇後太子,對他,敬聲只是開始還算有禮。

陽石公主進去時,正好聽到他問,

“你依仗是皇後的外甥,嬌縱不法,可知錯嗎。”

“呵。”敬聲混不吝地笑笑,“我仗的明明是我爹,再不濟皇上對我也不錯,皇後久居深宮,倒也管教不到我。”

“那你貪污巨資,還有別的隐情嗎?”

“什麽?”公孫敬聲不耐,“這也叫多嗎,你是個太監有所不知,這些不過我們這樣的子弟灑灑水罷了。”

“你!”

“你什麽?”聽了半天的陽石公主從暗處走了出來,語氣陰鸷地吓人。

還沒等蘇文見過,她一個耳光就招呼上去,且非常之用力,把人臉打的一下就腫起來了。

蘇文氣急敗壞道:“公主,你怎能如此。”

“你都叫我公主了,那我為什麽不能如此,我就仗着托生的好,不滿意可以去找皇上為你做主。”

說完,她揮手讓蘇文混蛋,蘇文無法,只得咽下這口氣。

眼中的蒼蠅走了,陽石公主終于有功夫正眼瞧公孫敬聲,她是因為擔心來的,可開口就是下刀子,“你貪污不法,還被發現了,簡直蠢死,拖累親長,真是廢物一個。”

被罵了一頓,公孫敬聲卻也沒生氣,甚至還笑了兩聲,“你真是嘴硬心軟啊,姐姐。”

“別叫我姐姐,你惡心死了。”

“好,公主。”公孫敬聲從來順着她,“謝謝您來看我。”

陽石公主不說話,可敬聲卻不在意,他繼續問:“什麽時候和丈夫回封地呢?”

“我不回。”陽石公主皺眉,“我回不回去,究竟和你們有什麽關系。”

“這也是為你好啊。”公孫敬聲喃喃道。

這下可觸到了陽石公主的黴頭,她轉身就走,只是轉過身的一刻,他聽到公孫敬聲的聲音。

“公主,其實我一直還……”

“呸”陽石公主不讓他說完,罵道:“沒耽誤你娶媳婦,你都把她拖累死了,混蛋。”

罵完,她就離開了,公孫敬聲則是看着她離開的方向說:“可別是最後一面,這樣就被她罵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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