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同歸

同歸

涓涓細流,東彙入海。這是河水的歸處,也像人的命運。

孩子問父母,我是從哪裏來的呢。

父親說,你是從我的血脈分支,是為我存在的。母親說你是從我腹中來的,是我拼死生下的。

所以順從父親吧,沒有他哪來的你呢;孝敬母親吧,她為你付出了那麽多啊。

這是一個黑夜,為了節省,簡陋的屋舍裏沒有點亮燭火,幸好還有明亮的月光從房屋和窗戶的縫隙中透進來,才不至于叫劉據的眼前是一片漆黑的。

他在這兒躲了有些時日了,而在這兒的原因,讓劉據每每想起都感到奇妙。

一位故人引他來到了自己的家,劉據開始是疑心的,甚至那顆心到現在都安不下,不過,他也沒有拒絕這份好意。

畢竟他又怎麽不費吹灰之力就尋找一個能暫時落腳的地方呢。

故人看出了劉據的不安,主動交代了多年前劉據送銀錢給自己的事。

可劉據卻記不清了,這樣的恩惠在他過往的人生中就像灑水一樣,并不值得特別記憶,他說:“你真的确定是我嗎?”

“是的,我還記得你,這是小地方,像你這樣的人,到如今我也只遇到一次。”

“可我對你真的沒有什麽印象了。”

“十幾年了,或許再過幾年,我也會忘了你的。”

劉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匆匆一見又匆匆一別,這樣的事情太多了,也不知當年接濟對方的自己,又有沒有想到今日也會得到對方的接濟。

大概是沒有的吧,當時志得意滿的太子怎麽會想到今日會虎落平陽,再說,當時的他也不是期盼能得到回報才去做這件事的。

Advertisement

男人面對劉據是有些拘謹的,也不常說話,但他卻很喜歡劉據的兩個兒子,總像是透過他們懷念什麽似的。

劉據在這兒暫居的這段時間裏,和男人只有一次聊天的經歷。

那天陽光不錯,男人編着草鞋,他以這門手藝為生,現在還要多供養幾張嘴。

這讓劉據感到難為情,他觀察着,覺的已經掌握了技巧就試圖幫忙,可惜他高估了自己,非但對人家沒有助力反而添亂。

在他弄壞了第二只草鞋後,男人終于忍不住制止了他,“夠了,您一邊歇着吧。”

劉據不自然地收回了手,男人則拿起那團稻草端詳着,之後,他手指靈活地翻飛,很快就編出了兩只草蜢。

“這兒也沒什麽可以取樂的東西,這個,就給您的兩個孩子玩吧。”

“多謝。”劉據接了過來,神色複雜地打量着他,“你很喜歡孩子。”

“嗯。”男人應了一聲,後又道:“也不是,只是我看見兩個皇孫就會想起我的那兩個兒子,你也見過他們的。”

劉據想起不起來了,只問:“那他們現在在哪兒呢?”

男人的神色先是哀傷,後有回歸了平靜,“小的那個早死了,就在我遇見你後的第二年,大的那個上了戰場,也很多年沒有音信了。”

“抱歉。”劉據為自己戳到對方的傷心事而感到歉意。

男人也不見怪,“沒事,我已經看開了,再說,若非如此,我現在怕是也不敢和你同處一室。”

這番長談看似平平無奇,卻叫劉據感到寝食難安,因為他清晰的意識到了自己對對方沒什麽了不得的恩惠,而現在卻累他至深。

今夜他依舊無眠,太子宮的安逸夜晚漸漸遠去了,現在只有身下茅草和漏風的屋頂。

看了一眼已經睡熟的孩子,劉據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走出了庭院,走到了一棵樹下。

月亮淺薄的光亮不足以讓劉據分辨出自己倚靠的是什麽樹的樹幹,他希望是桑梓,因為這些樹都像他在孩童時代對母親的印象,能叫他安心。

他也希望是桐柏,這是一種向往,鳳凰非梧桐不栖;而未央宮則有一座柏木做梁的臺子。

只是鳳凰終将飛走,柏梁臺也已經焚毀了,一切都随風飄散了。

“劉據啊。”

缥缈的聲音在劉據的耳邊響起,他睜開眼睛,發現面前站着一個熟人,或許還不算個人,他們已經闊別二十一年了。

劉據有些不可置信,“是你……”

而對面也就是扶蘇卻有些激動,“你……你能看見我了?”

看來是真的,劉據意識到了這并非夢境,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說:“我不再年輕了,可你還是和從前一樣。”

扶蘇惆悵的答:“鬼魂是不會有什麽變化的,再過多久也是一樣。”

“是嗎。”劉據點點頭,“那也不錯。”

“沒什麽好的。”

二人相對無言,太多年沒見了,又發生了許多事,有些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劉據和從前也不一樣了,現在的他熟悉之中總是帶着疏離,“你怎麽回來了呢。”

“我根本就沒走掉啊,只是你看不到。”

“那為什麽……”劉據說了一半,才有些恍然,“我是快死了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