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始終
始終
因無一技之長,劉據只能依賴着主人家夜以繼日的編織草鞋販賣來供養他們父子。
這讓他愈發覺得自己像個拖累,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和羞恥心讓他他做出一個決定。
“大兄。”劉據對男人說:“我準備走了。”
男人沒有問他要去哪裏,只是問:“可靠嗎。”
劉據搖了搖頭,“不知道。”
“可這樣下去也是坐吃山空,這些日子已經夠勞煩了,我不能一直這樣心安理德的接受你的幫助。”
“其實還好。”男人并不覺得劉據他們有多麻煩,相反,他們的存在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尤其是那兩個小孩。
“我有一位在湖縣的朋友,家中頗有資産,條件到底更好些。”
男人不說話了,或許他也覺得跟自己生活,實在是委屈了這些皇子皇孫們。
而對于劉據來說,不适應貧苦是有的,但真正推着他離開的,是主人家的善良讓劉據不忍心讓他一直受自己的拖累。
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劉據把唯一帶在身邊的舍人派了出去,叫他去給自己那位富有的朋友送信。
劉據等了很久,等到了太陽都西沉了,等來了黑夜。
扶蘇就這麽看着,很是憂心,“你該休息了。”
“不急,或許以後我就能一直休息了。”
這話太不順耳,扶蘇聽不下去,“不要總說這樣的喪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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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喪氣話,而是事實。”劉據搖了搖頭,他沒有自怨自艾,有的只是淡然,“人現在還沒有回來,我懷疑他已經遭遇了不測,可能圍捕的人也快要來了。”
劉據的猜測并沒有錯,事實也的确是這樣,他的舍人還未見到太子那位友人,就被有心之人發現了,劉據等人的行蹤也被暴露。
天蒙蒙亮的時候,劉據叫醒了兩個兒子。
“父親,我們要去哪啊?”
小皇孫揉着眼睛問,而年紀稍長一些的皇孫則很懂事的不多話。
“這次,父親就不跟你們走了。”
這些日子裏,這對小兄弟吃了很多從前沒經受過的苦,過着颠沛流離,擔驚受怕的日子,可沒辦法,這是為了生存。
“太子。”男人也進來了,“這是……”
“喚我劉據吧,大兄。”劉據真切的喚了他一聲,“說是不想拖累你了,可臨了卻還是不得不把他們托付給你。”
劉據說着,就把兩個孩子往男人身邊一推,“請求您帶着他們快跑吧,你的恩情,弟弟必然結草銜環,永世不忘。”
“那你自己呢,不走了嗎。”男人看着他,有些惶然地問。
“不走了,如果有人圍捕,我怕是難以脫身。”
“可是……”
男人還想說什麽,卻被劉據打斷了,“沒什麽可是的,一直以來,都是我們拖累了你,況且,我是在給你出難題。”
“畢竟,死容易,帶着兩個有罪的孤兒難吶,你就快走吧!”
男人無話可說,只能帶着兩個孩子先走了,可是,天大地大,他們又能跑到哪兒去呢。
他們終究是回來了,和追捕劉據的人搏鬥而死,為了捍衛自己的父親,為了保護一個還不太熟悉的朋友。
他和兩個皇孫在搏鬥中被人殺死,在士卒為他們收斂屍身的時候,一個青年大驚失色,“父親!”
他剛剛回到家鄉進入了當地的軍隊,九死一生的他本想着衣錦還鄉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卻不想做了殺死生父的幫兇。
可是在房間裏的人劉據看不見,也就不知道這些了,他為朋友和兒子的未來擔憂,卻也懷着一種近乎天真的希冀。
他問扶蘇,“你當年自盡的時候,是用什麽。”
扶蘇無望看着他,“你要做什麽啊。”
“你知道的。”劉據笑了笑,認真看着他。
“沒有回轉的餘地?”
“如過你是說我還有可能被貶為庶人茍且偷生的話。”劉據搖了搖頭,“那沒有。”
“明白了。”
扶蘇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可惜鬼是沒有淚水的,他只欣慰于在這最後的時刻,這個孩子也不算孤身一人。
他對劉據說:“是用劍。”
“我是用劍的鋒刃割開了喉嚨。”
劍,劉據在心裏默念着,他伸手想去撫摸一下扶蘇的脖頸處,卻撲了個空。
他只能背過身去,“你是用劍自殺,昔日項羽也是自刎于烏江,好像不用劍自盡,顯得不夠豪情,也不悲壯。”
說着,劉據從懷中摸出了一節繩索,這是他向主人家學習編織的,也是他唯一完美的作品,這繩子足夠長,也沒有那些刺人的毛毛剌剌的,套在頸項上,應該不會很痛苦的。
“可惜,我現在沒有一把劍。”
征和二年,八月辛亥日,衛太子拒捕,自經而亡。
後人雲,“太子生長于兵,與之終始。”
若幹年後,漢臺風雨上,兩人影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