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夏城連着幾天都不見太陽,今天早上居然意外地放了晴。

江亦很早就醒了,他醒的時候天還沒亮,他靠坐在床上發呆,就這麽放空一直到天亮,直到有束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江亦才漸漸回過神,今天有患者預約,他得去工作室。

江亦自從大學畢業就在這家心理咨詢工作室上班,這家工作室的創始人安林是他大學時候的導師,江亦一直都跟着他學習,畢業之後就被安林介紹到了這裏。

安林剛出辦公室就看見江亦,她笑着上去拍拍江亦的肩膀:“今天怎麽來這麽早,看你的狀态,最近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江亦則自動忽略了後面的問題,只回答了前面:“今天早上有患者預約,我得提前到。”

安林無奈地嘆了口氣:“江亦你總是這樣忽略我的問題,怎麽一聊到你你就選擇避而不談呢?”

江亦沒說話,安林也只好認栽:“好吧好吧,但是我得提醒你啊,你最近的狀态可不好,你得自己調整,也不要太依賴那些安眠藥。”

“知道了謝謝安姐。”

安林雖說是江亦的上司兼導師,但安林經常和江亦說的一句話就是:“你把我當你姐姐就行。”

奈何這個冰塊弟弟捂不熱,不止安林,他幾乎不接受其他任何人的關心,就好像是自己獨立慣了,他完全沒有依靠別人的意識。

江亦走到辦公室,給自己沖了杯咖啡,他看了看牆上的挂鐘,預約的患者應該馬上就到了。

咚咚咚——

“請進。”

推開門的是一個穿着得體的女人,看上去也就才三四十歲,推開門的瞬間就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江醫生好。”

“您好。”江亦也露出職業的笑容,“您就是前天找我預約的人吧,進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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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進去,跟在她後面的是一個比她還高的男生,看上去應該是他的兒子。

那男生坐下來就開始左顧右盼,“媽,你帶我來看心理醫生幹嘛?我學習壓力又不大。”

女人讪笑,拉着兒子的胳膊對江亦說:“醫生,需要心裏開導的不是我,是我的兒子。”

男生一臉疑惑:“開導我幹啥,我又沒病。”

聽到這話,女人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收了,她質問:“那那天你和你們班那個男生在小區門口幹什麽?!”

男生說的一臉輕松:“親嘴啊,你不都看到了嗎?”

“你還好意思說!”女人瞪大了眼睛,“你一個男生居然和另一個男生親嘴?惡不惡心?那不是病是什麽?!”

男生冷笑:“是,你兒子惡心、有病,你兒子是同性戀,那你是不是要和我斷絕母子關系?”

女人被一時氣得說不出話,江亦看情況不對,趕忙勸道:“女士你冷靜一下,既然是心理咨詢,我自然要和患者單獨談話,所以能麻煩您出去一下嗎?”

看女人的裝扮有也不像是個蠻不講理的人,她深呼吸一口氣,擡腳走了出去,關門前還不忘提醒江亦一定要好好開導自己的兒子。

随着關門聲落下,房間內一片安靜,江亦面帶微笑:“随便坐吧,想喝點什麽?”

男生拉着椅子在江亦面前坐下:“有可樂嗎?”

“你運氣真好,昨天我的同事剛好給了我一瓶。”江亦從咖啡機旁邊拿出了安林昨天給他送的可樂,給男生遞過去。

安林很喜歡喝可樂,江亦總是勸她要學會控糖,但安林不僅不控,還想拉着江亦一起喝。

噗呲一聲,男生打開可樂就喝了一口:“謝謝。”

“不用客氣。”江亦看着男生,“我們來聊聊你吧,你叫什麽名字?”

“程溯。”

江亦點頭,“你看上去還是個學生?”

“對,高三,但我已經成年了。”

想起剛才母子兩的反應,江亦故意放慢語速,試探着問:“剛才聽你和你母親的對話……你喜歡男生?”

程溯點頭:“對,我兩都是夏城一中的學生,在一起一年多了,他是我同班同學兼舍友。”

江亦頓了一下,眼神開始渙散,他最近總是出現腦霧的狀況,他深呼吸一口氣,将自己的思緒拉回來,笑道:“是嗎?我之前也是夏城一中的學生。”

程溯挑了下眉,“是嗎,那你大學也在夏大上的?”

江亦搖頭:“在南大。”

程溯喝完最後一口可樂扔進垃圾桶,“那話又說回來,你要怎麽開導我這個同性戀?”

江亦淡笑:“我并不打算那樣做。”

“為什麽?”

江亦笑答:“因為那根本不是病。”

程溯有點意外,他眼神逐漸淡下去,身體放松下來靠在了椅背上,他身上原本那股叛逆的勁兒沒了,反而認真地問了一句:“你會覺得這很不堪嗎?”

“沒有。”江亦搖頭,“只有你自己否定你自己,那才是最不堪的,但還好。”江亦輕笑,“你能承認,說明你還沒有達到不堪這一步。”

他以前也對一個人說過類似的話。

最後談話進行了三十多分鐘,程溯出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江亦,他現在腦子裏還不斷回想着江亦跟他說過的話——

那不是病,從心就好。

在以前,江亦可以一天進行四五次面談而不被患者的情緒影響,但今天明明只面談了一次他都覺得心裏壓抑,況且他面對的還不是患者。

江亦往後靠在椅子上,他連着做了幾次深呼吸,卻還是能明顯地感覺到手抖,他現在口渴的要命,但他現在恐怕連擡杯子的力氣都沒有。他閉着眼睛打算休息一會,等再次睜開眼睛卻看見了近在咫尺的安林。

看見江亦醒了安林總算是松了口氣:“算我求你了江哥,你下次不要再辦公室搞這麽吓人的事好不好?”

安林比他大六歲,這聲哥倒是把江亦叫的措不及防。

他坐直活動了一下頭頸,原本只想着眯一下,沒想到睡着了,現在起來全身都是麻的。

“對不起安姐。”

安林皺眉,“江亦你生病了吧,嗓子怎麽這麽啞?”

江亦喝了口水:“沒事,嗓子幹而已。”

“要不是你妹妹打電話來跟我說打你電話打不通,我可能都不知道你快挂在我們工作室了。”

江亦拿起手機,進行面談的時候他都習慣把手機靜音,這次太累了也沒想着把靜音關掉,現在手機上已經有十多個電話和三十多條消息了,其中江千占了一半。

“你妹妹應該是有什麽事找你,今天下午你就不用過來了,咱們工作室還有不少網上咨詢沒回呢,你就在家做那個就行,算是給你放半天假。”

“謝謝安姐。”

安林有兩個工作,一個是心理咨詢師,一個是大學老師,平常後者占用的時間多,安林說完就走了,看樣子是下午學校還有課。

江千發短信說她們學校晚上有宣講會,讓江亦晚上去接她,江亦剛想回一個“好”,江千又一個電話打進來。

“哥哥哥,你怎麽不接我電話啊?我都差點去你們工作室找你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江千那邊很吵,應該是在外面。

“你想換個哥就直說。”

江千笑笑,她一直都喜歡這麽和她哥開玩笑,“哥,我們學校下午有普法宣講會,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結束,你要是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你就進來聽聽,反正又不要錢,等結束了我們再一起去醫院看媽媽。”

“那我在會堂上睡覺行不行?”

“哥那是正經講座,聽說來宣講的還是夏大的法律學博士,人家可牛了。”

“行行行,你哥一定去。”

江亦穿上外套,邊聊邊走出辦公室。

回到家弄完工作,江亦已經出了一身汗,他看一眼已經開到二十度的空調,想着一定又是空調壞了,改天叫師傅來修修。看時間也不早,江亦脫掉衣服洗了個澡,簡單收拾一下就開車去了A大。

看來今天來的真是個大人物,學校門口的車都快堵起來了,進去後江亦輕車熟路的找到停車位,因為經常來接江千的原因,江亦連A大的大致地圖都快背下來了。

A大的會堂算是占地面積最大的,到最後都還剩不少位置,江亦尋思着自己也就是來打發時間的,于是就挑了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沒想到視野居然意外地好,比前排高了快一半。

如江千所說,這次宣講的時間的确不短,江亦十分慶幸自己帶了瓶水,洗完澡後他就覺得嗓子燒的難受,如果半天不喝水那他就別活了。

果然是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江亦還沒聽了半個小時就開始犯困,眼皮重得都快撐不住,他只好去想一些和自己工作有關的事情,不讓大腦那麽快就進去睡眠模式。

“我兩都是夏城一中的學生。”

“在一起一年多了。”

“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兼舍友。”

江亦腦子裏不斷回想着他上午和程溯的談話,明明就簡單的三段話,卻每一段都戳中了痛處。

我在夏城也有一個在一起快一年的男朋友。

江亦腦袋沉沉地想着。

他的名字叫……

“大家好,我是來自夏大的的博士生,嚴予書。”

嚴予書。

實際的聲音和幻想的聲音重合,江亦呼吸一凝,他撐開那重的要命的眼皮,只需一眼,他就看清了站在臺上的那個人。

六年後,那個人還是意氣風發般站在臺上,和他當年在國旗下作為學生代表的發言的時候一樣,江亦總是能盯着那個人看很久……

那人就像是被吸引似的,明明臺下那麽多人,他偏偏看向了江亦的方向,就像是明知道他在這似的,兩股視線在此刻交彙,就像以前一樣。

手上的手機在不斷震動,江亦想都不想就知道是江千發來的,江千應該也認出來了。

畢竟六年沒見了,再次相見時,總是會像剛開始那般激動,滿心歡喜。

原本無味的宣講在此刻好像有了魔力,只要是這個聲音,他都一字不落地聽完了,就像是飲鸩止渴,恨不得刻進骨子裏,直到臺上換了人,江亦才放松了自己緊繃的神經——他居然連背都挺直了。

六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放下了,江亦心裏苦笑,真是心理學學多了,都會自己騙自己了。

他現在不得不承認,喜歡過的人,再見還是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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