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誘
第16章 誘
程落一覺睡了兩個多小時, 睡覺是她逃避問題的一種方式,有點兒遁世的消極态度。
她剛來陳家的時候就喜歡把自己悶在房間裏,除了畫畫就是睡覺。有時候一個人窩在床上哭, 哭累了就縮成一團, 臉上挂着淚痕睡過去了。
剛開始陳望洲不知道她有這個習慣, 那時候他倆也沒多熟,他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嬌滴滴的小妹妹無感。
後來,還是兩人熟起來偶然提及睡覺這個習慣,程落親口和他說的, 她說睡着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
此刻, 程落迷迷糊糊地轉醒, 因為哭過的緣故,眼睛有些腫。
她手撐着床坐起來,被子掉落下去, 露出脖子出大片白皙的皮膚。她環視了一圈,才反應過來自己在景苑,躺在陳望洲的床上。
這張床她睡過無數次, 現在躺在上面卻有些茫然。
突然,房門被推開,陳望洲端了一杯水進來, “就知道你醒了,水。”
程落手攥緊床單,沒接。
陳望洲坐在床邊,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床的下陷,他托着杯子送到她的嘴角, “張嘴。”
程落的耳根立刻就紅了,她沒真讓他喂, 手接過杯子,喝了兩口水,水溫正合适。
然後她把杯子遞給他。
陳望洲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想起來吃飯吧。”
她這麽一說,程落也覺得有點兒餓了,她今兒中午追到了醫院沒吃午飯,今兒早上起得晚就随便吃了半個三明治。
“想吃什麽?”
程落終于開口,“随便吧。”
“行。”陳望洲從床上起來,轉過身對她說,“秦真那邊你放心吧,王炳還算良心,給她找了個護工,估計得住幾天院,再觀察觀察。”
“那她腿骨折怎麽辦?”程落追問。
傷筋動骨一百天,估計小腿骨折肯定不能上班了。
陳望洲将目光落在了她這張小臉上,她睫毛輕顫着,滿眼都是對秦真的擔憂。
他知道,其實她還是挺關心秦真的。
“她是上下班途中受傷,應該算是工傷。按理說王炳那邊應該會管的,不過具體的我不清楚。”
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資本家,平時雖說對公司員工還算不錯,但也做不到真正共情員工。可見到程落濕漉漉的雙眸,他立刻心軟了,“要不然我問問王炳,實在不行再給她找個律師,幫她在公司也争取些賠償。”
程落又搖搖頭,她剛剛是過度擔心了,她相信秦真有自己的能力,也有自己的選擇。
“算了,這些事也不歸我管。”
陳望洲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先吃飯吧,別的事兒吃完飯再說。”
程落抿了抿唇,突然說:“三哥,你能給我弄一份螺獅粉嗎?”
她是真挺想吃的,當年剛接觸這東西的時候,她也反感,覺得難聞。可當南漾帶着她踏出第一步後,她才知道螺獅粉的美味。
又便宜又好吃,比龍蝦鮑魚對她的吸引力還要大。
可陳望洲真不太喜歡這東西,他沒吃過,聞到味道後就再也不想動筷子了。
程落也曾經夾着一筷子螺獅粉對他威逼利誘過,但他就是緊繃着臉,緊閉着嘴,無論如何,就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打死都不嘗一下。
她覺得她是有點兒在挑戰他的底線了,在他的房子裏吃螺獅粉。吃完之後她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留着他腌在這種味道中。
陳望洲輕哼了聲,在糾結要不要慣着她。
一般情況下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滿足她的要求,慣着她,可這螺獅粉,真是讓人難評。
突然,程落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張景澤。
剛剛她睡着的時候張景澤就給她打過電話,陳望洲覺得礙眼麻煩,就把她手機調靜音了。
這下後,他把時間掐的挺準的,又打了過來。
程落擡手去摸手機,卻陳望洲半路截胡,他把她的手機握在手裏。
“我的電話。”
“我知道。”
“那你不給我。”她跪坐着起身要去夠手機,他立刻往後退了一步。
“落兒,想吃螺獅粉可以,條件是這個電話你不能接。”
他現在是一眼都看不下去程落和張景澤相處了,她覺得是假的,挺無所謂的。可張景澤是要來真的,那小子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手機還在響着,程落覺得屏幕上的光亮格外刺眼。
陳望洲看着她一動不動,替她找了借口,“你不接,他會覺得你還在睡覺。”
“我為什麽要騙他?”
“你不騙他你還想要做什麽?告訴他,你躺在三哥的床上?”
程落原本還在舉着的手驟然落了下去,她是明白了,她
和他不是不能好好相處,前提是不能提及“和好”和“張景澤”。
他提他們和好,她就會炸毛。
而只要話題一提到張景澤,他的脾氣就上來了,毒舌,還會陰陽怪氣。
終于,在短暫的僵持中,張景澤率先屈服,主動挂斷了電話。
程落看了眼沉了臉的男人,鼓着一口氣故意氣他,“我就要吃螺獅粉。”
她突然伸手,把手機奪過來,自己點了份外賣,然後忿忿地看着他。
陳望洲沒和她計較,點點頭。就算滿屋子都是味道,他受不了住不下去,那他就去她那住呗,借口更名正言順了。
程落磨磨蹭蹭地下床,單方面不搭理他,她光着腳下地,走到客廳,看見茶幾上放着的衛生用品,心立刻又軟了下來。
她扒拉了兩下袋子,看見是新買的衛生巾,估計是他趁她睡着給她新買的。
在咖啡館他給買的,被她扔在了車上,而她的車還停在醫院門口。
程落用手撕開包裝,包裝就像跟她作對一樣,塑料被扯到變形,就是怎麽撕都撕不開。
身後傳來腳步聲,陳望洲拎着那雙粉色的拖鞋,彎腰放在她腳邊,沉聲說:“穿鞋。”
趁程落穿鞋的功夫,他幫她把包裝打開,嘴上還說:“怎麽這麽沒有耐心?人家都給設計了撕開的這道線。”
他取出一片遞給她。
程落看了他一眼,接過,自己去了衛生間。
過了會兒,外賣就到了。
程落坐在椅子上,一層一層地拆開包裝,外賣盒還沒打開,她就已經聞到味道了。
她擡眼看了下陳望洲,他居然拉開椅子坐在了她對面,他不是嫌棄有味嗎,幹嘛還湊過來?
程落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把外賣盒打開了,然後拿着筷子就開始吃。
她餓了,吃東西的效率明顯提高,不一會兒,螺獅粉就吃了一小半。
“好吃嗎?”陳望洲突然開口,皺了皺鼻子。
“你嘗嘗?”她填飽肚子,心情也好了,故意膈應他。
陳望洲反問:“你喂我嗎?”
程落手中的筷子一頓,低下頭悶聲自己吃,在心裏嘀咕他臉皮可真厚。
“落兒,你點了辣的?”陳望洲看着粉裏的紅油說。
程落咀嚼了兩下,“其實也沒太辣,你放心吧,我就算吃辣也不會肚子疼的。”
陳望洲沒說話。
程落吃完飯,抽出張紙巾擦擦嘴,她決定回家了。
“我先走了。”
陳望洲聞着滿屋子的螺獅粉味道,打開了一扇窗戶,驟然間,冷空氣鋪面而來。
程落打了個噴嚏,這時張景澤的電話又過來了。
她邊接通電話邊關好門,陳望洲只聽見她說了句“怎麽了”。
張景澤:“落落,你終于醒了。”
程落擡手按電梯,“有什麽事嗎?”
“就是我聽你哥哥說,你從醫院出來心情有些不好,就想着問問你發生什麽事了,我能幫上忙嗎?”
“沒什麽事,謝謝你。”
“那你嫂子,她也沒什麽事吧。”
程落怔了下,她其實不願意提及過去的事,包括她為什麽在陳家這種事她都不喜歡提。
張景澤在得知陳望洲的名字的時候就生疑了,問過她兄妹兩個姓氏怎麽不一樣。
她沒說,後來張景澤去問段磊,才知道她父母去世的早,一直住在父親的朋友家。
“沒什麽事,你不用擔心。”程落應付着說。
“那我們明天還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他前兩天就買好了票,和她約好去看這部愛情電影的首映。
“可以。”
“我上電梯了,就先不說了啊。”
程落挂斷電話後才想起自己的車還在醫院。
她打車去了趟醫院,本來就打算開車,可還是按捺不住,上樓上的住院部看了眼秦真。
秦真已經打完吊瓶了,正在睡覺。
程落也沒吱聲,悄悄關上門,開車直接回家了。
晚上大概八九點種,有人敲門。
程落穿着吊帶睡衣,手上拿着畫筆去開門,通過顯示器,她看到了站在門外的陳望洲。
“落兒,開門,我有事兒找你。”
“大晚上能有什麽事兒,電話裏不能說?”
陳望洲笑了下,她的防備意識還挺強,值得表揚。
“我下午約了王炳見面,順便問了問秦真的事。回來的時候,恰好路過你這兒,就猜到你應該在這邊書,于是上來看看你。秦真的事,你想不想聽?”
程落猶豫了下,把門打開,讓他進來。
她那幅畫還沒畫完,回去把筆放下,去冰箱裏給他拿了飲料,“怎麽說?”
這其實是他第一次進她常住的地方,擡眼打量了下室內的布局,整體上是簡約的北歐風,以藍白色調為主。
家裏顯得很空曠,牆面上裱的用來裝飾的畫基本上都是她自己畫的。
他坐在沙發上,接過飲料,“王炳說工傷該給的賠償他們公司都會給的。”
其實這個結果陳望洲早就料定了,又沒多少錢,王炳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克扣員工做個黑心老板。更何況,秦真還是他的秘書,關系自然比旁人親密了一些。
程落聞言放下心來,這錢是秦真該得的,她會收着。
如果是她給秦真錢,秦真無論如何都不會收的。
有些事,以前耿耿于懷,可也許在某個瞬間,突然就想透了。
秦真是程樾拼了命要保護的人,她沒有資格替她哥哥來怨恨秦真。相反,她倒是想秦真好好的,畢竟她親口說,她是為了程樾回的北城。
程落覺得,等程樾出獄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你剛剛在畫畫?”
“嗯。”程落的胳膊上還沾着淡紫色的染料。
“畫完了嗎?”
“沒有。”
“那你去忙吧。”陳望洲揉了揉太陽穴,“我歇一會兒。”
“你,不走嗎?”
陳望洲擡眼,笑着問:“我那被你弄得全是螺獅粉味,怎麽住?”
程落被噎了一下,“你又不是沒別的地方可以去。”
陳宅,他名下的房産都可以住,實在不行去酒店,總之不至于流落街頭。
“別的地方沒有家的感覺,我住不慣。而且,我的房子是被你弄得全是螺獅粉的味道,你說我不找你我找誰?”
他話說得大言不慚,她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你去忙吧,我住客卧就行,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程落看在他今天幫自己的份上,選擇了妥協。她畫畫的時候很吃狀态,心裏惦記着那幅畫,便回去接着畫。
程落畫畫的時候很認真,等她畫完這幅畫,心滿意足地看着畫上舉着蘋果的少女,滿意地露出一個笑,然後在畫的右下方簽上自己的名字,再蓋上章。
放下畫筆,渾身都有些酸疼,她站起身錘了錘後背,打開畫室的門,決定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人走到客廳,就看到剛剛口口聲聲說不給自己添麻煩的人,圍了條浴巾,從卧室裏出來。
他頭發還是濕着,滴在鎖骨上,順着腹肌流下來。
程落指尖一蜷,突然想起了畫中少女手中的蘋果。
哪裏是蘋果,分明是禁果,是他赤.裸裸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