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淚
第28章 淚
程落和趙霁月美滋滋地去了滬城, 兩人落地後就逛了一趟街,買了不少東西洩憤。
第二天趙霁月陪程落去找黃玄,趙霁月覺得黃玄有些太嚴肅, 她又對修複古畫這東西不感興趣, 就在附近找了家店去喝咖啡。
程落自己一個人過來, 扶着木制樓梯走上二層的小洋樓,果然看見黃玄正戴着眼鏡伏案修複古畫。
黃玄說這是清末的一幅人山水畫。
據吳家人說這幅畫算是祖上一畫家留下來的,戰争年代流失。前陣子剛在拍賣會上把這幅畫拍賣回來的,可這幅畫年代久遠, 邊角破損、褪色嚴重。
程落沒敢大聲說話, 輕手輕腳地湊了過去。
黃玄察覺到動靜, 但是沒說話,手拿着筆在描邊着色。
程落愣在那看一會兒,黃玄做完手頭上的工作, 才放下筆,摘掉眼睛,偏過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姑娘。
程落彎着腰, 湊那幅畫湊得很近,察覺到黃玄的動作才直起腰來。
“前兩天叫你跟我過來,你不過來, 今兒怎麽又自己過來了?”
程落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前兩天我不是感冒了嘛,家裏不讓我亂跑。”
準确的說, 前幾天她都把心思放在陳望洲身上,放在如何定奪她和張景澤的關系上, 完全沒心思顧及一幅畫。
黃玄瞥了她一眼,說她:“浮躁, 還是浮躁。”
“整天被瑣事分散注意力,你的心思壓根就沒放在學習和工作上。”
程落心虛地低下了頭,不敢吱聲。
黃玄可以理解她這個年紀心浮氣躁,被情情愛愛的事情分散注意力,但不意味着情愛一事和工作的事是茅盾對立的。
他知道他這個徒弟家境優渥,是從小被寵大的大小姐。也知道程落從十四歲就寄居在陳家,錢雲錦拿她當親孫女,不僅捧着,硬一點兒話都不敢說。
不是親生的孫女,錢雲錦說多了怕她心裏産生隔閡。
可他這個師傅不能熟視無睹,不能明知道她在鑽牛角尖還不提醒她。
黃玄把椅子往後扯了扯,手點了點桌面,程落立刻搬着椅子坐過來。
“有些話師傅還是覺得應該和你說清楚。”黃玄又把眼睛戴上,這樣的他看上去更有書生氣,也和藹了許多。
他說:“你家境優渥是你的資本,這确實是值得驕傲的地方。可家境優渥不該成為你不努力的原因,就拿你三哥人來說,我也聽你奶奶說過他。人雖然看上去不正經,可上學的時候也是拼命的,當年他剛開始接手公司項目的時候,也是住在辦公室不舍晝夜的。”
突然提及陳望洲,程落的懸在了半空,半吊着。
黃玄又看了看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可你呢?我雖然不教你,可我和你的老師也是舊相識,你這一個月兩個月在忙什麽,整天見不到人影,有時候注意力也不集中,是戀愛了還是失戀了?”
自從陳望洲回國,她的生活節奏就亂掉了,有時候的一些舉動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黃玄也沒打算從她嘴裏撬出些什麽,“你的私生活我也不感興趣,但你盡快給我調整好狀态,別浪費你的天賦和你生來就具備的資源。女孩子,尤其是富人家的女孩子更要自尊自愛、自立自強,你明白嗎?”
這些道理程落都懂,可理論與實踐不是一回事。
她看了黃玄一眼,後者在等她一個回答。程落鄭重地點了點頭,“謝謝師傅,我知道了。”
黃玄也沒打算教訓她,可這孩子快要走到死胡同了,該提點還是要提點的。
“還有,談戀愛沒什麽不好的,我像你這個年齡也正追你師母追的熱烈呢。可你要保證你這是一段正常的戀愛關系,好的戀愛是滋養人的,而不是消耗人的。”
程落如搗蒜一樣點頭。
“罷了罷了,你走吧。”
“這幅畫您自己來嗎?”
“我都開始着色了,你還有跟的必要嗎?”
程落被堵得啞口無言,着色意味着這幅畫已經要修複完了。
程落對黃玄鞠了一躬,有些失落地走出門口,一低頭,就看見王炳靠在樓梯拐角處。
“挨訓了?”王炳調侃着說。
“和你有什麽關系嗎?”
“關心你還不行?”
“謝謝,但我不需要。”
程落挑着眼皮看着王炳,把對他的反感寫在了臉上。她這個大小姐脾氣很嚴重,平時心情不錯的時候還能裝一裝,看着陳固北的面子請他喝酒。現在他故意聽牆角不說,還諷刺她,她自然不會慣着。
程落移開視線,一個臺階一個臺階邁下去。
即将越過王炳的那一刻,他卻突然擡手攔住了她的路,“生氣了?”
“和你有關系嗎?”
“那我請你喝杯咖啡當賠罪?”
“謝謝,但是我的情緒沒那麽廉價。”
王炳收回手,伸着長腿倚在樓梯上,“你這是怎麽了?剛聽你黃老問你是失戀了?整天跟吃了槍藥一樣。”
程落聽見他提黃玄,才想起來問他為什麽出現在這,“你和我師傅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他手頭那幅畫是我姥姥的。”
程落輕笑一聲,“我的私生活和你也沒什麽關系吧,讓開。”
王炳收回腿,卻還和她說了一句話,他說:“怎麽辦,程大小姐,你這兒小脾氣讓我有點兒喜歡你了。”
程落輕嗤一聲,帶着固有的優越感,“喜歡我的人多了……”
“我算老幾是吧?”王炳堵上她的話。
程落嘴角養着淡淡的笑,“對,所以我勸你趁早死心。”
程落不喜歡王炳這樣的人,是實實在在的浪蕩子,明明之前都有訂婚對象了卻還是和別的女人糾纏不休。
思及此,她的嘴角抽了一下。
陳望洲也是這樣讨厭,明明都和她在一起了,明明口口聲聲說愛她,為什麽還要和前女友藕斷絲連呢。
“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程落心如刀絞,罵罵咧咧地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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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曹操,曹操就到。”
程落拎着包去咖啡廳找趙霁月,結果在趙霁月對面坐了一個男人。剛剛被她罵過的男人嘴角噙着笑,對她擡了擡下巴。
程落不可思議地看了眼趙霁月,趙霁月立刻搖手,“我不是叛徒,不是我告訴三哥我們在這兒的。”
陳望洲看了眼站在一旁僵着不動的姑娘,攥着手腕把她拉到沙發上,添油加醋地對程落說:“嗯,月月不是叛徒。”
“是你老公告訴我的。”
趙霁月嘴角還沒揚起來的笑就這麽消失了,她們走之前去機場是季宥林的司機送的,剛剛季宥林又問她在做什麽,她拍了張喝咖啡的照片給他發了過去。
趙霁月不可置信地點開那張圖,就是一張手捧咖啡的照片。她再放大,看見玻璃上貼着黃色的标識,是咖啡館的标志。
這也能暴露位置,這些男人上輩子怕不是間諜?
趙霁月氣得想要爆粗口。
“你怎麽來了?”已經被逼到了這個份上,程落只能悻悻地問。
陳望洲勾了勾唇,反問:“這話不是應該我來問你嗎?怎麽躲我都躲到這來了?”
陳望洲太了解程落了,她就是一個在長輩面前僞裝的很聽話的小白兔,其實內裏是一只小狐貍,抽煙喝酒、酒杯蹦迪這種事沒少瞞着家裏人做。
程落對他僅限于特定的時候,比如有求于他,比如怕他危脅。
所以他決不相信程落這三天真會乖乖地在趙霁月家等着他來接她。
不過她的執行力倒是遠超他的預料,他沒想到昨天晚上帶着吃的去看她她就已經跑了。
是啊,小姑娘長大了,有點兒脾氣和想法也是挺好的。
程落心裏本來就煩,剛剛黃玄那番話潛臺詞不就是說她現在的戀愛狀态不健康麽。
而且,有了王炳這個讨厭鬼的添油加醋,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陳望洲在和她戀愛的時候和前女友糾纏在一起的事。
她往旁邊挪了挪,“你憑什麽管我?”
陳望洲也不知道這丫頭脾氣怎麽變得這麽快,好聲好氣地哄着說:“我不是說好三天後去月月家接你嗎?”
“那是你自作多情,我又沒答應。”
陳望洲瞟了眼明明很好奇卻盡量縮小存在感的趙霁月,也沒回避,他早就不想在別人面前裝了,更何況趙霁月已經知道了兩人的關系,于是直接把話全盤托出,“那那天晚上我們睡在了一起也是我自作多情?”
程落耳根旋即染上一層紅暈,她沒想到他現在在別人面前都不避諱了。
可她做不到,腦海裏翻湧了一些決絕的反駁他的話,可當着趙霁月的面還是難以啓齒,于是她推了推趙霁月。
趙霁月會意,識相地拎着包離開了。
程落環視了下周圍,沒什麽人。她輕舒了一口氣,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看都沒看他,身上漫不經心的姿态和他還有幾分相似。
她用正常的音量說:“現在約炮的人不是也有很多,各取所需而已,沒有人必須要求一方要對另一方負責的。”
陳望洲被氣笑了,擡手扳過她那張小臉,“落兒,什麽意思,拿我當炮友?”
他是真沒想到,約炮這種話都能從她嘴裏說出來。
她沒說話,他卻壓在她的耳邊步步追問,“那三哥伺候得你舒不舒服?你下次還來找三哥好不好?”
他的聲音有些陰森,明顯在壓抑着怒氣。
她也知道她的話惹到他了,她也是順口就說了那樣的話妄圖跟他講道理,可他們之間明明沒法講道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的歪理太多,她說不過他。
陳望洲手順勢攬住她的腰,勾着她和自己緊緊挨在一起,“落兒,你說說,好不好?”
她輕輕掙紮了下,沉聲說:“你松開我。”
陳望洲把她臉上淩亂的頭發塞到耳後,那只打了七只耳洞的耳朵展露在他面前。想到曾經有個傻姑娘因為他忍着痛打了六個耳骨釘,他卻又氣不起來了。
他告訴自己,別和個小丫頭一般見識,他若是現在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入了她的門路,那才算中了她的詭計。
陳望洲放緩了手上的力氣,“行,無論你怎麽定義我們之間的關系,反正我們睡過了是事實,不可扭轉的事實。”
他攥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然後牽着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吻了一下,擡眸看她,“炮友就炮友,反正我這輩子就認準你了,只和你睡。”
“你、你……”
“我怎麽?為你守身如玉也不行嗎?”
陳望洲循循善誘,面上雖然是在附和着她炮友關系的話題,可實則句句都在說他只愛她,他只會和她發生關系。
程落也聽出了潛臺詞,她沒說話,任由氣氛這樣僵持着,任由她的手和他扣在一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動,程落忽然洩了氣,她想通了,硬碰硬的話,他們的問題沒有最佳解。
她只好語氣軟了下來,和風細雨地和他說:“三哥,剛剛我去看了師傅,師傅說我心浮氣躁,說我整天被瑣事纏身。他說的對,我也覺得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擔驚受怕的。我還年輕,我現在不是考慮談戀愛或者其他的年紀,現在我應該學好我的專業,以後做出一番事業,不給我爸爸丢人。”
提起爸爸,她的眼圈紅了。
“這就是你說你好好考慮得到的答案?”
“我覺得是。”
“兩年前和我談戀愛就不是年紀小?現在談戀愛就說自己年紀小?你越活越年輕?”
“我們那不算談戀愛的。”程落悻悻地說。
沒有一句正式的表白,從她的一句試試一個吻開始,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無數次的接吻,無數次的纏綿,可在人多的地方,他永遠都是她的三哥。
甚至當年提分手的時候,她還權衡了一下“分手”這兩個字合不合适。
陳望洲失望地松開手,真他媽的想把她按在沙發上狠狠親一通,問問她那不算談戀愛算什麽!
她話說的夠絕的,可他還是很快就給自己找到了臺階下。
“睡過了也不算數不負責,沒關系,誰讓你比我小,我讓着你是天經地義的事,三哥不和你計較。”
他又拿長輩的口氣開來寬容她。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還有一天才三天,時間沒夠,你考慮的肯定也不周全,那就按我們約定好的,明天晚上我來接你,到時候你再把答案給我。”
“三哥,你明明知道家裏也不會同意的。”
“他們同不同意和我有什麽關系?”他混不羁地說,“我只要你一個答案。”
“那要是答案你不滿意呢?”
“那怎麽辦?我說過,捆到民政局領證結婚,天天晚上按在床上做,什麽時候懷孕什麽時候回家攤牌,先斬後奏你以為誰不會?”
程落哆嗦了一下,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說出的話叫她害怕。
陳望洲看那張小臉變了顏色,輕捏了捏,“落兒,你也會害怕啊?”
他嘆了口氣,說了兩句重話吓唬她,真把人吓壞了。他從來不是什麽好人,被氣瘋了他也敢做,可他知道他不能這樣,他得尊重她愛護她。
他拉着她柔軟無骨的小手打在他的臉上,“吓到你了對不對?打我兩下出出氣好不好?”
程落猛地縮回了手,吸了吸鼻子,眼圈更紅了。
“三哥錯了,三哥不該說那些話吓唬你。”陳望洲去拉她的手,被她躲開。
下一秒,她的眼淚決堤而出。本來就是淚失禁體質,剛剛提及她爸爸她就很難受,現在又經歷了巨大的情緒起伏,立刻繃不住了。
她控訴地說:“你就會吓唬我。睡過了又怎麽了,明明是你一直在勾引我,當着我的面脫衣服,還親我,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把戲。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你就會欺負我。”
陳望洲聽到“喜歡”兩個字,心跳加速,他知道他完了。
該怎麽說呢,這麽多年歷盡千帆,卻還會為“喜歡”二字心動。
他看着那張滿是淚痕的臉又心疼了,把她拉在身邊,擡手給她抹了抹眼淚,“不哭了,三哥錯了,三哥剛剛胡說的,你也知道,三哥經常胡說。”
程落嘴上還在嘀咕,“睡過了又怎麽了?”
“是,睡過了又怎麽了,反正你又沒吃虧。”
“你別說。”
“好好好,我不說。”
程落吸了吸鼻子,恢複了冷靜,推開他,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要離開。
陳望洲沒再阻攔她,總不能惹得人再哭一鼻子,眼淚這麽不值錢,大金豆子說掉就掉。
他只說:“落兒,說好的明晚,我等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