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五日後,正是那幕僚将信送到邢陽前線之時,能在柯棟材手上當幕僚,自也非愚蠢之人,他曉得前線事大,日夜不停往前線趕去,竟是追上了前面一個信使,與其前後抵達。

而積壓着三封信,一次性拆開之後的郭繼虎,卻是人已經傻了。

側将急忙問道:“将軍,可是宣城侯信中說了什麽不好的消息?”

這側将與郭繼虎乃是同村一起長大的夥伴,情同手足,之後又一起追随顧澤成起事,數次在刀槍箭雨中同生共死,不止是深得郭繼虎信任,便是顧澤成也視之為心腹,此次讓他輔佐郭繼虎,也是顧澤成放心放下邢陽大軍的原因之一。

顧澤成不在軍中這樣的絕密消息不曾瞞過側将,這三封信,郭繼虎就更沒理由瞞下了。

他便把三封信遞給了側将,自己一臉煩躁地吼道:“來人,給我将宛城的信使叫來!”

郭繼虎只覺得宛城那邊的情形比邢陽此處的更令他頭疼。

如果說邢陽這邊的情形是刀尖跳舞——一旦顧澤成不在軍中的消息傳開,不說軍中上下如何嘩然、軍心如何不穩,建始軍那頭,顧用只怕會連夜起大軍強攻而來,刀尖上跳舞,絕對沒有半分虛言。

可這刀尖上的局勢好歹還在郭繼虎的掌控之中,宛城那頭,皇後、妃嫔、顧澤成的子嗣……甚至還有柯棟材的性命和顧澤成起家之地的安危,這樣的大事,郭繼虎如何能拿得了主意!

側将火速看完三封信,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待信使和幕僚被叫來,郭繼虎一問宛城情形,那信使出城時還好,言道宣城侯正全力追查方妃下落,看樣子似乎有眉目了雲雲;而待到那幕僚說話,幕僚卻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郭大人,求你救救我家侯爺吧!他也已經落入皇後娘娘手中了!”

郭繼虎大吃一驚:“什麽?!老柯竟也被那毒婦抓了?!”

幕僚于是把自己跟着柯棟材追查方妃下落、柯棟材懷疑陸青殊、決定動用城防軍的事一說。

郭繼虎立時拍案叫好:“老柯這次果斷!就不該信那些酸儒之言,什麽不能對皇後動粗,我呸!那樣的毒婦,暗算陛下子嗣,她算哪門子的皇後!”

但他見幕僚表情跟個苦瓜一樣,不由又皺眉問:“老柯既然都想到了動用城防軍,如何能被抓住?難道是動手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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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愁眉苦臉:“下官奉令去尋韓統領,命他領兵入宮,便被他直接扣下來,再後頭,連侯爺也被他抓來了……”

郭繼虎與側将都是心頭一跳:“你說什麽,韓肅反了?!”

如果陸青殊只是用各種陰謀抓走方妃、甚至抓到柯棟材,再半脅迫地控制了宛城,這都沒什麽,她不過一介婦人,但是,韓肅那可是不遜于郭繼虎的猛将,深受顧澤成信重,否則不會把守城之責交給他。

這樣的大将反了,意味着這件事比郭繼虎原本設想的還要嚴重,陸氏在宛城有了一支大軍!

側将不由憂心忡忡:“皇後……”他在郭繼虎瞪視之下改口道:“陸氏只怕一開始就是沖着宛城城防軍與宣城侯去的,其所謀甚大,就連謀算方妃,也不過只是個幌子,讓宣城侯誤以為只是後宮争寵奪嫡那些事,這才放松了警惕……”

郭繼虎一臉陰沉:“我們先時只當她是個有些武力的婦人,現在看,這分明是一只随時會吃人的母大蟲,可恨老柯這混賬,竟被這毒婦算計得死死的,他死不足惜!卻是可能會壞陛下的大事!”

郭繼虎來回踱步,一臉焦躁:“不行,宛城和大軍絕不可落入陸氏手中,糧草大倉皆在宛城,更不要說一支大軍在背後随時可能咬上一口……老子要發兵!”

側将和幕僚卻是同時道:“将軍不可!”

側将理由充分:“将軍,若咱們分兵回宛城,前線這裏,顧用豈能看不出端倪?屆時若前線戰事有誤,只怕後果比宛城那頭更嚴重……”

幕僚也是道:“将軍,那位皇後娘娘心思叵測至此,連侯爺都着了她的道,更不要說她手中有大軍,便是将軍發兵回去,也未必救得出侯爺與方妃娘娘……何不讓我将此事報予陛下,哪怕前線戰事再急,只要陛下肯回轉宛城,韓将軍那裏興許便會動搖,沒了大軍,她再如何也不過一介婦人……”

郭繼虎與側将對視一眼,均是無奈。

要是顧澤成在軍中,那還說屁,他們何必這樣費腦子,直接聽令就好,至于這樣憂慮嗎!

想到這幕僚乃是柯棟材心腹,且一介書生翻不出什麽浪來,郭繼虎索性便道:“陛下不在我這路軍中。”

幕僚目瞪口呆,随即,他忽然哭道:“侯爺!”

他卻也是個聰明人,猛地反應過來,如果顧澤成不在邢陽渡,那這頭的情形全靠郭繼虎扯着大旗唬住顧用,又怎麽可能分兵去救柯棟材!可憐侯爺并不知道陛下不在軍中,還接連幾次派人傳訊。

連柯棟材一個手都知道郭繼虎不能分兵回宛城,郭繼虎理智上又如何不知。

但正因為理智上知道他不可以輕舉妄動,他心頭才更是煩躁:“難道便坐視那毒婦手握大軍與宛城不成?!”

側将嘆氣:“恐怕連陛下行蹤也早在陸氏的預料之中,她知道将軍你動彈不得……否則不會放人來前線報訊。”

郭繼虎氣得直接踢翻了桌子:“真是豈有此理!”

側将還小聲道:“非但如此,只怕我等還需重新仔細打算糧草,并且還要派一路偏軍守好後頭……”

宛城落入陸青殊之手,她定不會還像柯棟材那樣盡心盡力往前線籌備糧草,軍中确實要早做打算,但是,派偏軍把守後方?

郭繼虎冷笑:“怎麽?那毒婦還敢讓韓肅來打我?她若敢來,那是正好,我定叫她有來無回!”

側将無奈提醒道:“将軍,陸氏都有這等心計能拿下宛城,她如果來,難道會是自己來嗎?需要提防她與那頭聯合……”

側将伸手一指河對岸的建始軍大旗。

郭繼虎悚然而驚,背後冷汗涔涔而起,一時間,只覺得四面楚歌。

他如今為陛下守在邢陽渡,已經脫身不得,身前是顧用大軍,他不過借着陛下威風将之唬住,而身後陸氏此時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只張開血盆大口、随時将他一口吞下的猛獸,若前後兩只猛獸合圍,哪裏還有他的活路?!

郭繼虎一臉痛苦:“這毒婦為何要如此打算!這天下皆是婦憑夫貴,若不是陛下登基,她哪來的母儀天下、正宮之位!原本按陛下計劃,大齊、建始俱将敗亡于此役,屆時江山大定,縱無子嗣,但她穩坐後宮,陛下定不會虧待于她。現下她這般攪合,有個什麽萬一,這江山不論是建始取了,還是大齊取了,誰都不能給她陸家這般高位!她陸家又能有什麽好下場!”

幕僚心頭默然,陛下對陸氏的提防,他自侯爺那裏已經能窺見一二,也難怪陸氏會發難。只是……偏偏趕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難道陸家真的要聯合大齊和建始嗎?

側将此時也覺得十分為難:“……不若,還是傳信給陛下吧?在這樣的時候,陸氏居心叵測,陛下不可不知、不可不防啊。”

郭繼虎卻是喪氣道:“你當我知道陛下所在?此番外有齊軍建始虎視眈眈,內有陸正楊心懷叵測,陛下連邢陽這邊都要行險計,他的行蹤關系重大,我如何能曉得!

唉,老子随陛下這十數年,多少刀槍箭雨都過來了,沒想到,這次竟要懸于一毒婦之手!”

側将也是一時慘然。

幕僚卻是道:“我倒覺得二位将軍不必如此悲觀。”

郭繼虎把眼瞧他:“哦?你還有什麽高見?”

幕僚壓低了聲音道:“我家侯爺曾隐約說過,陛下臨行前曾叮囑他看緊陸氏……”

郭繼虎冷笑道:“你這不是人死了才來抓藥,說這屁話有什麽用!陛下叮囑、陛下叮囑、陛下叮囑他聽進去了嗎?!”現在不止是宛城失守的問題,連他這路大軍都有可能随時被吃掉,這讓郭繼虎怎麽不火大,連帶對柯棟材這老弟兄都有了怨恨。

側将連忙道:“将軍,先聽他說完。”

幕僚心平氣和順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說:“郭将軍身為陛下心腹,方才言語中,不也透露出陛下的提防?若不是對陸正楊有提防,陛下何必對自己人也隐藏行蹤?所以我想,陛下此番,必會對陸正楊有所行動。”

側将不由眼前一亮:“不錯!若陛下解決了陸正楊,陸氏一介婦人,又能有何作為!”

郭繼虎竟也覺得這小子的分析十分有理,以他對顧澤成的了解,顧澤成絕不可能放任陸正楊這只猛虎在身邊虎視眈眈,從先前陛下交待軍情的蛛絲馬跡來看,說不得這次,他就是要收拾了陸正楊的!

“不錯!既如此,咱這路大軍只管做好分內事,拖住顧用!看緊糧草!盯住後方!”

一時間,帳內氣氛又振奮起來。

但,郭繼虎心裏卻隐約又有些不好的感覺,宛城這樣大的亂子,分明就是他們小看了陸氏那婦人所致……但陛下連柯棟材都留下盯住陸氏,還能叫小看嗎?那陸氏連柯棟材都能随手收拾、韓肅都能輕易收攏,甚至是他這裏,不過扔個信使過來,就能讓他郭繼虎心驚肉跳……那陸氏,還能當個婦人來看嗎?

縱使陛下能收拾陸正楊,那陸氏真的就能手到擒來?

郭繼虎心內一嘆,卻是絕不肯再将這擔心說出一個字來擾亂衆人心思了。

他只盼望,他那位戰無不勝的陛下,此番也能如願,将外憂內亂一舉拔除!

而此時,郭将軍心心念念的陛下又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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