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在這樣的殺戮中,顧澤成這樣不管不顧的怒吼簡直像一面靶子立在那裏,箭樓上更多的弓箭調轉方向,更多的箭矢朝他射來。

郭繼虎将顧澤成一把撲倒,對他這般模樣又急又氣,在顧澤成臉上狠扇了一個巴掌。

顧澤成這才仿佛清醒一些,他此時蹲靠着城牆,其餘三面的箭矢如雨般落下,全賴郭繼虎将他牢牢護住,周遭全是兵士的屍體,竟再也看不到幾個站着的人了。

郭繼虎也猛地一口血噴在他面上,咬緊了牙關:“逃!快逃!快……逃……”

不待顧澤成有什麽反應,郭繼虎的聲音迅速地低微下去,他竟是這樣氣絕身亡。

顧澤成茫然地扶住郭繼虎的身子,感覺到他的身軀漸漸變涼。周圍一片死寂,聽不到弓弦響動、聽不到箭矢破空,只有鼻端傳來濃濃的血腥氣,時間都仿佛就此停滞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一直緊緊合着的真正關門終于開啓,響起兵甲重重摩擦的腳步聲。

顧澤成跌跌撞撞爬起身,郭繼虎的身軀直直倒下,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郭繼虎的背上插了數十支箭矢,直如個刺猬般,竟是生生用身軀替他擋下了這樣多的攻擊;

周圍,全是屍體,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瞪大了眼睛、凝固着猙獰與不甘,好像在無聲地诘問:你不是許諾過的嗎?只要能堅持過這些死亡跋涉、只要能贏下大戰,我們就能衣錦還鄉!你不是許諾過的嗎?!

這些幸存到此、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可以回家的百戰精銳,就這樣,白白倒在轵關的甕城之中。

顧澤成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般,抱頭蹲坐在地,茫然痛哭。

城門出來的兵士乃是宛城城防軍,曾經也效命于顧澤成麾下,自然也是認得他的。

此時見顧澤成這般窩囊模樣,便有小校向韓肅請示道:“統領,要是砍了這狗皇帝的腦袋,可能與大帥那邊奪下關中的真定弟兄們比一比功勞?”

韓肅卻是無語道:“你說呢?”

那小校讪讪地撓了撓頭,唉,他們這仗的功勞皆是大帥之功。是她果斷下令出擊井陉道、活捉陸俊中,才拷問出這狗皇帝要來轵關與陸俊彙合,随即命統領來此設伏。他們這些跟着設伏的,就在城牆上射射箭,如今這狗皇帝只剩下一個人了,就算砍了他的腦袋,能值什麽功勞?沒準還得被統領當作殺俘來論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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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澤成卻仿佛受了刺激般,猛然擡頭:“你說什麽?她、她打下了關中?!”

小校吓了一跳,連忙上前一腳将他踢翻,不屑道:“大帥那樣的英雄人物,你也配提!”

顧澤成被狼狽踢倒在地,卻依舊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這一切明明是他的謀算,拿下河東、再奪關中、一舉定鼎天下,可陸青殊不過一介婦人,她憑什麽?她怎麽可能辦得到?

韓肅卻是冷笑道:“怎麽?你不信?”

見顧澤成這失魂落魄的模樣,韓肅負手道:“呵,和你這樣的東西,有什麽好說的,自你把宛城、把宛城城防軍當棄子那一刻,我就知道,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去争天下,僥幸贏了也只是天下百姓之苦。”

顧澤成看着韓肅,這是他親自任命為宛城統領的将軍,他自然曉得韓肅的能耐。

但他正因為曉得韓肅的能耐,他此時仰望着韓肅,才覺得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此人一般:“可她,只是一個婦人……”

小校卻一口唾沫吐在顧澤成面上:“宛城将破之時,你在哪裏?!是大帥,你口中的這個婦人與我們這些小卒一樣,守在城牆上、死戰不退,我們吃什麽、她就吃什麽!守住了宛城,還是大帥用自己的嫁妝給戰死的弟兄發了撫恤!

哪像你這麽個玩意兒,口口聲聲什麽仁義,最背信棄義的就是你!身後的兄長可以抛下,連老家和女人都能丢下!

好叫你輸得明明白白,在你還謀算着真定的時候,大帥便已經料到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早早與王爺定下了打敗你的計劃,更不用說河東與關中大戰,大帥遠見卓識更勝你百倍!

大帥說了,将來天下安定了,我們這些人都不必再給你這樣的東西賣命,自可有田種、兒郎有書讀;大帥講得明明白白,這天底下,讓百姓吃飽飯、讓大家過上安生日子才是最大的道理,只想着自己當皇帝、不去想百姓的人,不配取這天下!”

這一刻,顧澤成只覺萬念俱灰,他竟輸得這樣徹底,陸青殊被他困于後宅,他的下屬之中,真正與她并肩為戰的只是宛城城防軍,而他與陸青殊在城防軍這些軍士眼中,高低上下竟這樣明明白白。

夫妻一場,他竟然,真的,從來沒有認真看明白她是怎樣一個人。

不,他是從來沒有認真去看過。

他原來竟這般狂妄,只将用“婦人”二字便将其人概括。

韓肅的視線落在郭繼虎、還有滿地的河北兵士身上,嘲諷道:“你竟還不如我麾下一個小校明白道理,只可惜了這些兄弟,白白為你搭上性命。”

他身後的小校、還有這許多宛城城防軍看着顧澤成的視線,皆是充滿了鄙夷。那小校忍不住道:“統領,還是把他殺了吧,省得浪費口糧!”

說什麽浪費口糧,當然只是借口。

實是作為普通士兵,雖然與顧澤成的那些河北精銳因為陣營不同不得不射殺之,但心底深處,他們曾經是同袍、更處在同樣微末的軍中地位,看着這樣的顧澤成,實是為曾經的同袍不值!

顧澤成卻霍然擡頭:“韓肅!你不能殺我,無論如何,我都是她的夫婿,就算要處置,也要讓我見過她再說!”

小校看他不由更加鄙視,此人當真是無恥至極,先前還敢看不起大帥,現在為了活命,竟又口口聲聲将大帥挂在口上,要他說,這樣的無恥之輩還是殺了算了,莫要浪費大帥時間!

但韓肅不知道是有什麽打算,竟然笑道:“好。”

在被俘的這段時日,韓肅并沒有苛待過顧澤成,有吃有喝,随軍遷徙甚至還有馬車,顧澤成一直苦苦哀求見陸青殊一面,但韓肅每次都是笑說,大帥現在非常忙,顧澤成一開始只當是韓肅的托詞。

直到他發現,韓肅甚至都未曾禁止他向看守兵士旁敲側擊打探外面的消息、特別是陸青殊的消息。越來越多的消息傳來,陸青殊,确實很忙。

可越是探聽,顧澤成便越是驚懼怖慮。

在真定軍之外,陸青殊非但組建了青軍,自號為青軍統帥,借着王通在井陉關大敗之機,一口氣通過函谷關攻入關中,更通過高超的政治手段,迅速穩定了關中的□□勢,親迎陸正楊入關。

在親自蕩平了河南、諸越之地後,也不知陸青殊做了什麽,王通竟主動禪位于陸正楊,國號為晉。

通過這樣不流血的方式,原屬齊地的關中、蜀等廣大地域悉數歸入大晉版圖,地方政權也實現了平衡過渡,實現了對地方侵擾最小的權力交割。

這些消息一個個傳來之時,顧澤成本以為自己該習以為常了。

可當他知道,陸正楊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封陸青殊為鎮國公主、皇太女,軍政大權悉數交給女兒時,顧澤成才真正意識到,他若是再不能見到陸青殊,莫說他最後那點隐秘的謀算,只怕他自己的性命都将危在旦夕!

如果說大晉的鎮國公主與軍政大權,都意味着滔天的權勢,都不過是陸青殊助陸正楊壓取天下的回報,那皇太女這個頭銜卻象征着更多可怕的事實:

這不僅意味着,陸青殊是大晉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未來必定會成為這天下第一個女帝;

還意味着,在獲封皇太女的過程中,她已經順利清掃了所有一切反對女帝繼位的勢力……要知道,從古至今,何曾出現過女子為帝之事,這背後的反對聲音之強,不問可知,可卻連一點聲響都沒有便被她悉數鎮壓了下去;

這樣的事實更意味着,她對這個新帝國在軍事、政治全方位的、無與倫比的影響力和控制力。

即使沒有陸正楊給她這皇太女之位,光憑她自己,也能開山定鼎、稱孤道寡。

這不是陸正楊給她的,這都是她憑一己之力争來的,光憑這一項,也注定她必定青史留名。

這樣名實皆至的未來女帝,會有多少人為了讨好她而挖空心思?

而他這個曾經的“驸馬”,便是陸青殊不想殺他,大晉之中,有多少人會為了讨好女帝而将他這個曾經的“污點”為女帝清掃掉?

顧澤成再也無法忍耐:“我要見她!我是她夫婿!讓我見她!韓肅,讓我見她!否則我若自盡在此,你要如何向她交待!”

在看到陸青殊一身杏黃龍紋、腰佩長劍,在看到她身前堆起的厚厚奏折時,顧澤成才真真切切意識到,他曾經的妻子,真的統一了這四分五裂的天下、注定成為這大晉江山未來的女帝、将這青史上深深刻下她的姓名……可這一切明明曾是他這個做丈夫的志向!

陸青殊的神情卻還一如過往:平靜、淡然、波瀾不興……她眼中甚至連一絲奚落都沒有,語氣都是平平:“何事?”

這令顧澤成心中那點隐秘的期盼漸漸熄滅。

但想到她如今手握天下軍政大權,想到如今自己已經失無可失,就連見到她也是千難萬險才求到這一次機會……只要能讓她回心轉意、像曾經那樣,不止是關中、不止是河北、甚至整個天下都将重新是自己的!

顧澤成跪倒在她腳下,痛哭流涕道:“青殊我知道錯了,千錯萬錯都是我,我當初不該那樣對你,新婚之時,你我明明約好了要白首偕老,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回……”

顧澤成只覺得眼前光芒一閃,喉間猛地刺痛,竟是被陸青殊以長劍抵住喉嚨、無法出聲。

陸青殊仿佛直到此時才正眼看他:“不要再多說一個字,否則,殺了你。”

顧澤成此時不懼反喜,他知道的,他就知道,青殊做這一切,不過是想向他證明她自己,證明他做錯了,證明他不該負她,他就知道……她心裏是有他的、她心裏一直有他!

他是真的知道錯了!他不該那樣對她,他真的,他真的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只要她還記得他們過去的情誼,一切便都可挽回,一切失去的,便都能重新握在手中!

顧澤成已經想好了,他願意親手殺了方舜娘,只要青殊能原諒他、只要青殊能回心轉意!

但他這神情卻讓陸青殊哂然:“你以為這一切是為了你……你也未免太過自信,或許以前那個陸青殊會,但她早死了。而我,我的對手、我的目的,從頭到尾,都和你無關。”

懶得去管顧澤成眼中的愕然,陸青殊漠然道:“要是剛剛讓他說完什麽回到我身邊的話,是不是這次的任務又完成了?”

她的腦海裏,不知道已經沉寂了多久的系統就好像死掉了一般,不聲不響。

顧澤成神情茫然,什麽任務?

陸青殊卻自語般地冷嘲道:“然後接着又是下一個世界,繼續讓我去搶回又一個渣男,就算用我的方式完成了任務,我也永遠回不到我自己的世界是不是?”

看着這樣的陸青殊,顧澤成竟漸漸覺得有些寒意,青殊在說什麽?

系統沉默不答。

不回答就是默認。

陸青殊臉上竟露出一個笑容來,然後她盯着顧澤成,一直穩穩握着長劍的手隐隐用力:“要是,我現在殺掉所謂的男主呢?”

顧澤成額頭上漸漸有冷汗浸出,眼前的陸青殊實在太過詭異,她在對着誰說話……可他知道,這一刻的陸青殊是真的想殺了他!她想殺他的原因,甚至與他無關!

系統終于忍不住尖叫道:“你瘋了麽!你殺了他,你就再也不能完成任務了!”

它為什麽這麽倒黴會攤上這樣的宿主,從第一個世界開始她就不肯按攻略去完成任務,現在、現在竟然瘋到要直接殺掉男主!

陸青殊的笑容竟然看起來十分甜美:“你覺得我現在還在意任務?”

顧澤成猛然起身,一手推開陸青殊的長劍就想去搶奪,他已經感覺到了,陸青殊真的要動手殺他!

可陸青殊長劍一挽一削,竟在顧澤成手臂上狠狠削下、直見白骨,痛得他慘聲大叫,哪裏還能搶得了劍;

陸青殊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另一拳狠狠砸在他下颚,将他打了個七葷八素,剩下的慘叫全都被揍回了肚子裏;

顧澤成從宛城出征起,便一路奔波、連番大戰,身上傷勢雖不致命卻也沒有痊愈,被俘其間又一直提心吊膽,根本沒有好好靜養過,此時又哪裏是陸青殊的對手,下一瞬間陸青殊擡起一腳狠狠踢在胸口之上,顧澤成徹底倒地不起。

直到此時,顧澤成才在懷疑人生的痛楚中想了起來,陸青殊是真定王的獨生愛女,自幼也是弓馬娴熟、武功卓越,不過是因為結婚之後,自己喜歡娴靜淑女,她才漸漸收了那些東西。

可那時,他根本未曾覺得那有什麽。直到此時,才千般悔恨。

看着陸青殊提着劍一步步走近,顧澤成口中不斷吐血,幾乎是以氣音哀求道:“求、求求你,不、不要……不要殺我……”

此時的系統真要崩潰了:“你到底在發什麽瘋!”

陸青殊簡直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按你們的套路走就是發瘋?反正任務完成也回不去、任務失敗也回不去,一直要困在這些世界裏面,我為何不讓自己随心所欲!”

系統幾乎是苦苦哀求:“在這裏你也要什麽有什麽了,就算不喜歡這裏,以後還有很多其他類型的世界你可以去體驗,回不去原世界也沒什麽吧。”

直到這個時候,陸青殊才忽然收起了笑容,平靜地道:“果然和我猜的一樣,任務成不成功,只是一個幌子,其實根本不會影響我,可能只和你這個系統的KPI有關。要是我殺了男主,你的KPI會被扣到負數吧。”

系統似乎是被噎住了。

陸青殊還劍歸鞘,淡淡道:“我問你答。”

系統這才發現,自己又被套路了,她剛才那些發瘋的行為明顯都是裝的,就是為了套路自己!從頭到尾,她就是為了試探,到底什麽樣的行為對自己這個系統來說最重要,而它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給出了太多信息,更暴露了自己絕不能讓女配殺掉男主的這個底線事實。

可就算它現在意識到,也已經于事無補,它的把柄在陸青殊手上,只能聽之任之。

“任務失敗會怎麽樣?”

系統垂頭喪氣地道:“視情況而定,如果是努力采取了行動、但因為種種原因而沒完成任務,只是會增加下一個世界的難度;而如果故意躺平故意搗亂而導致任務失敗,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會抹殺。”

“所以,我的前兩個世界,其實就是已經完成了任務,是你擅自給我加的難度。”陸青殊篤定道。

系統申辯道:“是你鑽了規則的bug!”

陸青殊冷笑。

系統忍不住再次強調道:“所以,你一定不能殺男主,會出亂子的!”

陸青殊忽然道:“所以,你這個所謂系統、還有你背後的任務世界,你們的目的就是希望我這樣的宿主不斷跟着你們的任務邏輯走,不斷去和別的所謂女主去搶渣男?”

這一次系統沉默了。

陸青殊一腳狠狠踩在顧澤成胸口:“回答我!”

顧澤成再次吐血,在徹底昏死前,他只覺無比冤枉,回答她?回答什麽!他什麽都不知道……

系統急道:“我的權限也是有限制的,有的問題我不能回答!”

陸青殊俯視着顧澤成,眸光閃爍,她這模樣,好像随時可能踩死顧澤成來試一試這系統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系統真的快哭了:“我真的不能回答,要是我說了,不止我、連你也會遭殃的!”

這時,一個男聲從旁插嘴道:“它說的是真的,涉及和宿主的交互信息上,它權限也就那樣。”

陸青殊回頭,果然是韓肅:“所以,你又是什麽身份?”

韓肅微微一笑:“身份只是權限的合集,在我這裏,意義不大。”

陸青殊眯起了眼睛,韓肅搖手笑道:“你不用對我懷有敵意,如果一定要說,你可以把我當成觀測者,我有圍觀一切的權限,我不會幹涉世界、宿主、系統的任何行為。”

陸青殊收回踩在顧澤成身上的腳,起身回到桌案後。

韓肅卻頗感興趣地道:“接下來你想怎麽做?”

陸青殊卻懶洋洋地揮了揮手:“韓将軍,把人帶下去吧,暫時別讓他死了。”

韓肅“啧”了一聲,看來,她不怎麽相信自己啊。

韓肅笑道:“觀測者,可是知道很多事情,并且沒有權限限制的哦。”

陸青殊看了他一眼:“這些世界裏面,所謂的npc,比如江曼妮、比如方舜娘,其實都曾經是宿主吧。”

韓肅吃了一驚,而陸青殊的系統已經在瑟瑟發抖,讓宿主知道這樣的機密,它會不會回去就會被格式化銷毀?

陸青殊卻是一邊處理着那些奏折,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我一直在想,為什麽這些世界裏面,渣男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當總裁、做天才作家、争天下當皇帝,而女性角色的任務就只有一個——搶渣男?為什麽這些女人,最開始接觸的時候,她們都像被搞壞了腦袋一樣,一心一意只知道去搶男人?明明,搞錢搞事業,自然有大把男人可以選,甚至找不找男人都無所謂吧。在前兩個世界裏面,我一直都沒有答案,現在,我明白了。”

陸青殊笑了笑:“她們就是被搞壞了腦袋。一次次的任務世界洗腦,一次次系統灌輸的攻略,一切都讓她們覺得,那是最容易的成功之路。漸漸地,她們就忘記了這世界有多大,她們早就忘記了,她們是自由的,她們一樣可以想幹什麽幹什麽……她們的世界裏,只剩下了渣男。”

這個宿主,和他最初觀測捕捉到異樣時的判斷一樣,她果然是不同的。

這一次,韓肅是真正生出了興趣:“所以呢,你想怎麽做?”

陸青殊批過一本奏折:“這些世界……想這些任務只能發生在這些世界裏吧,那我,就讓這些世界裏面,這些事情都不可能再發生。見過了世界之大,站到了真正的巅峰,誰還回得去臭水溝。”

韓肅赫然看到,她剛剛批過的那本奏折上寫着:“請開女子科。”“準奏。”

系統、系統簡直是抖着聲音說:“你、你這是在摧毀世界規則……你、你、你……”

韓肅也提醒道:“你想好了?你這麽幹,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可是動搖主系統統治規則的大事,沒準主系統會親自追殺你的。”

陸青殊在書案後哈哈一笑:“讓它來!我還正愁找不到它呢!我要看看,到時候是我扭轉的世界多,還是它能控制的世界多。”

*

顧澤成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床前隐約有一個溫婉的女子身影。

他認出了對方,猛然睜大了眼睛:“你、你怎麽在這!”這女子赫然正是方舜娘。

見他醒來,她連忙上前道:“陛下!”

顧澤成像被蟄了一口,連忙要捂她的嘴,卻又渾身劇痛無法伸手,只虛弱地外厲內荏道:“這裏哪有什麽陛下!”

方舜娘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顧澤成的神情不由又軟了下來:“你別哭了,你……”

但他很快又想到先前見到陸青殊的情形,忍不住生生打了個寒戰,面色陰晴不定。

現下他是再也不敢抱着什麽癡心妄想了,他現在幾乎無法動彈,也不知那日到底是斷了多少根骨頭,這樣的情形下,還說陸青殊心中有自己,簡直是自欺欺人。

但是無論如何,方舜娘的存在,都是他曾經做錯事的明證,是他親自紮在陸青殊心上的一根刺,縱使不可能再挽回,但也絕不能留着這個女人在。

可他現在實在無力動手……

顧澤成故意嘆了口氣,半真半假地消沉道:“舜娘,我先時大敗,如今的情勢你是知道的,她、她視我如仇雠,偏偏如今又是勢大……我當日兵敗,對不起你、對不起跟着我的弟兄們……我實在已經是無顏再茍活于世……”

方舜娘怔怔看着他,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珍珠般,撲簌簌不停地落下來。

顧澤成放柔了聲音道:“舜娘,我曾發誓想要好好照顧你……如今這情形,這一世我怕再也做不到了。你、你若還願意,我們便一起……我這裏還有一粒藥丸……下輩子我定會再尋到你,以全當日誓言……”

方舜娘接過那枚藥丸,眼中黯淡了一瞬,但她還是柔順地點了點頭,然後她端過旁邊的一碗甜湯:“這是我親手做的,宛城你出征那一日,沒來得及喝,我、我……”

說着,她終是泣不成聲。

顧澤成心中終是有些愧疚,勉力扶住碗,将那碗甜湯一飲而盡。

然後,他擡起頭,就看到方舜娘将那枚藥丸扔到窗外,又伸手朝他身上摸來。

顧澤成懵了:“舜娘,你這、這是做甚?”

方舜娘低垂着眼眸:“我找找你身上還有沒有這樣的東西。”

顧澤成想反抗,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使不出半分力氣,比剛才初醒之時還要氣力不濟。

方舜娘不愧是他曾經最愛的枕邊人,對他知之甚深,被韓肅俘虜其間都沒被發現的許多東西,幾粒藥丸、一把折疊小刀、幾根細針,都被她心細地一一找了出來。

顧澤成急了:“舜娘,你、你……”

可慢慢地,那無力感漸漸蔓延,他口舌好像都有些麻木起來,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顧澤成哪裏不知道,那碗甜湯,那湯裏有毒!

他不由對方舜娘怒目而視。

方舜娘才笑道:“殿下如今大力提拔女官,不論出身、只看才幹,便是我,殿下也絲毫不計較曾經那些事,見我通過了考校便授予了我官職。”

顧澤成的目光中漸漸流露出驚恐。

方舜娘柔聲安慰道:“你以為是殿下要對付你?不,你想多了。是我向殿下求了這樁差事來的,”她纖細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眉眼:“……若不是殿下說別讓你死了就成,我真想親手剜出你的心肝,看它到底是不是黑的?

你甚至都沒問過一句我這些日子是怎麽過來的,我們的孩兒如何了。他們說得對,當初你抛下我們壓根就沒想回頭,但凡殿下在意一些,能用我們的性命去換你自己的前程,你定然不會猶豫的是不是?”

顧澤成閉了閉眼。

方舜娘卻吃吃笑起來:“可惜,殿下從頭到尾都沒将你看在眼中過。她連我都能重用,怎麽會看得上你這麽個廢物。”

然後,她露出他曾經最愛的淺淺笑容:“你放心吧,從今往後,你一根手指都再也動不了,我定能

好好完成殿下的命令,不會叫你輕易死了的。不能剜你的心肝,我也還有許多別的法子,時間還早,咱們一樣一樣慢慢試。”

顧澤成終于徹底絕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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