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蘇時鶴的命令傳到金州的時候,周淳潤剛陪着陸修容把第一批酒封了口。

她這次釀的不多,主要還是想試試手藝,陸修容拍拍手上的土,“好啦,再過上幾日,請你來喝。”

“好。”周淳潤盯住她彎彎的眉眼,“榕榕很厲害。”

這就都厲害了,陸修容稀奇的看他一眼,是不是讀書人都會油嘴滑舌。

只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周淳潤笑笑不計較,“我今日陪榕榕,那榕榕明日也陪我吧。”

“好呀。”這幾日下來,陸修容倒是潛移默化的喜歡同他一起待着,“要做什麽?”

“買糖花,寫對聯,包紅包。”

先是一懵,陸修容掰着指頭算了半晌,才驚喜道:“還有兩天就要過年啦!”

怪不得這幾日總覺得街上都很熱鬧,遇見的好多人都在笑,身上的衣服也都很新。瞬時被莫大的期待感包圍,陸修容抱着手指,這可是她在屬于自己的家裏過的第一個年。

“可是,年要怎麽過?”欣喜過去,陸修容有些茫然的問。

眸色怔然,周淳潤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微微蹙起眉頭,“榕榕之前的年,是怎麽過的?”

眼睫顫動一下,陸修容低下頭,怎麽過的呢,前十三年她不知道年是什麽,後五年她都在其樂融融的氣氛裏充當透明人。

她沒有答,周淳潤也就沒有追問,只是凝着她的眼底泛起心疼。

“無妨,我也很久沒有好好過年了,今年我帶着榕榕過。”

猛然擡起頭來,陸修容恍如撞進周淳潤的眼眸裏,那是一片星辰般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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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的最深處,又蔓出一股熟悉感,陸修容失神喃喃,“周淳潤。”

“嗯?”

“你喜歡我,是因為一見鐘情嗎?”脫口而出的瞬間,意識到自己問出什麽,陸修容驟然紅了臉。

她何時臉皮這麽厚的,能問出這種話?

可周淳潤并沒有嗤笑她的反應,反倒認真的回想了一下,“我不太相信一見鐘情。”

動動嘴角,陸修容不信,明明他們見了第二次面他就要求娶自己。

周淳潤也不解釋,與她再三約好了明日來接她,便回了自己房子。

賈知府已經等了許久,望見他回來,忙迎上去。“先生,下官收到了慶王殿下命令。”

那兩具屍體,終是沒能徹底攔下他的步子。

周淳潤也沒有太意外,他先點了一盞燈,才拿過文書。

一行行的看下去,眉心卻越來越緊縮,看到最後一個字,周淳潤咬牙擠出一聲冷笑。

“殺人犯,綁回去?”念出其中最刺眼的字,周淳潤合上眼,遮蓋住眸底肆虐的怒意。

他此生驕傲,即便是曾經煉獄般的磨難也不能讓他後悔低頭,可直到今日他才是真的體會到了後悔。

原來榕榕沒有被好好珍惜,他真的扔了她一個人度過痛苦的歲月。

賈知府嘆道:“如此的文書,各州的官員都收到了。”

睜開眼時,周淳潤常挂着的淺淡笑意消失,他撚起文書一角,放在蠟燭上方。

火焰瞬間包裹着紙張竄上來,映出周淳潤一半玉雕般的面容。“好啊,他要殺人犯,就給他殺人犯。”

坐到書案後面,周淳潤按下一個暗鈕,提筆寫下幾個字,他取出一方小印,在紙上印出一個玉蟬印。

賈知府雙手接過來,看清內容後,由不得想笑。“先生好招。”

“給各州都傳令。”周淳潤望着跳動的火苗。

與京城中的故人們,經年未見,他費心籌備這麽久的禮物,合該一點點送出去了。

——

淡綠色的襖子,陸修容在鏡子面前轉圈,這是她換的第四件衣裙。

又拿過來發簪在頭上比劃的時候,她終于察覺到這樣有些奇怪。

手指劃過發簪,陸修容咬咬牙,突然轉身去脫下身上的衣服,轉而換上了最常穿的那件舊衣服。

而後不再看鏡子一眼,徑直走到門口。

剛一拉開木門,頭頂上便投下一片陰影。

“周淳潤?”詫異仰頭,陸修容突然愣住,他雙眸裏此刻滿是紅血絲,像是沒有睡一樣。

“榕榕。”貪婪着望她此刻的面容,周淳潤已經離她很近了,可還是不由自主的

又往前半步,“我可以抱抱你嗎?”

咬唇,陸修容沒拒絕,卻也沒同意。

蒼白一笑,周淳潤便退開半步,“你別怕,我只是昨夜發現了一件很後悔的事情。”

心中的好奇比她想象中更大,陸修容忍不住探問,“是什麽?”

“走吧,帶你去過年。”周淳潤卻乍然一笑,朝她伸手。

猶猶豫豫的伸手,陸修容還沒有把手伸出去,就被他一下子捉住。

“诶!”尚且沒有準備,陸修容就被帶着一陣跑。

提起裙角,陸修容大聲問:“不是說去寫春聯,包紅包?”

“不急那些。”周淳潤回頭來對她笑。

跑起來的風如此暢快。

沒穿過兩條街,路上的行人就擁擠了起來,兩人逐漸放慢腳步。

這才發現是個人極多的街市,陸修容望着沿街的商戶,簡直玲琅滿目。銀器門口的老頭在敲打銀镯子,糖畫的老頭一會就變出一條龍,賣着胭脂水粉的年輕姑娘興致勃勃沖女子叫賣。

呼!一條火龍就噴在陸修容臉前。

她被吓一跳,就被周淳潤輕笑着擁回去。

“好熱鬧!”她由衷的嘆。

“此處離西域近,不少商人往來,又逢年關,當然很熱鬧。”剛說完,周淳潤伸出手,那糖畫的龍就到了她手裏。

笑着接過來,陸修容一低頭就看到了一群小孩子羨慕的眼神,“周先生,你是也把我當成你教的孩子了嗎?”

“我可教不了你。”

殘忍的忽略孩子們的目光,陸修容一口舔了舔龍尾巴,聞聲發笑,“周先生對自己的學問不自信?”

“那才不會。只是你若是學生,我沒法子教你,我只會溺愛。”

訝然扭頭,陸修容就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個撥浪鼓。

後面露出周淳潤的臉,“為師長者,都要對學生嚴厲些,以盼他們學得更多的知識來增長本事。可對你,我更想為你趟平所有的困難,盡管我知道這樣不好,可還是想要榕榕做孩子。”

怪不得會給她撥浪鼓,陸修容拿過來轉了兩下,咚咚的聲音讓人忍不住發笑,“為何?”

“因為榕榕受的苦,已經夠多了。”雲淡風輕的說完這句,周淳潤又看到了前面。

那裏是個賣平安鎖的商鋪,周圍站的人手裏或多或少都抱着孩子。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陸修容忍不住失神,鼻頭酸楚。

為孩子求平安鎖,是想孩子平安長大長命百歲,可她注定不會擁有。娘親恐怕至死都恨着她,父親更是巴不得她早早死在小院裏。

出神發呆,陸修容就沒注意到身旁的周淳潤已經往那邊走去了。

等她終于回神的時候,轉頭周圍已看不到熟悉的面孔。

兩只手一手拿着撥浪鼓,一手拿着糖畫,陸修容沒來由的心裏發慌。

擁擠的人群推着她往前走,可她還是沒找見周淳潤。

天色在不知不覺間慢慢變沉。

陸修容慌了神,突然轉身逆着人群往身後走,撞開一個個迎面而來的人,手裏的糖龍早被擠掉了,她還牢牢抓着一個木棍子。

“亮燈!”不知是誰突然喝了一聲,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下。

萬盞燈明,頭頂上方宛若銀河,連路人都有許多舉着魚燈或蓮花燈。橙黃色的光芒照暖了人,處處是歡聲,陸修容也忽然停下來,看着前方笑。

一棵樹下,周淳潤滿臉焦急,手上不知拿着什麽,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榕榕!”總算看到她,周淳潤連忙快步過去,心口懸着的心就落了下來。

下一刻,陸修容覺得脖子一沉,低頭便看到被挂上一個平安鎖。

“希望榕榕,平安喜樂。”

陸修容呆呆擡起頭,他身後曾有過廣闊天空,如今也有了脈脈人間。

手裏的棍子越捏越緊,陸修容以為自己敢殺人,就更能毫無懼意的面對世人惡意。可如今才發覺,原來只用一顆糖就能破碎她的外殼,引得她熱淚盈眶。

“周淳潤,你求娶過我兩次。”

她的頭發因為人群擁擠有些淩亂,周淳潤溫柔的把碎發別在她耳後,“嗯。”

“那你敢再求娶一次嗎?”

她耳後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周淳潤看到了他手腕上醜陋的傷痕,也看到了傷痕旁邊陸修容眼中漸起的笑意。

“周淳潤,想求娶綠榕姑娘,可以嗎?”

“我曾所托非人,所以我不會再全身心的愛慕別人,與你只能算是在世間互相扶持的同伴。”陸修容聽到自己話語清晰,“若你不介意,我願意試試。”

砰然一聲響,他們的頭頂上方炸開了無數煙花。

——

金州最大的客棧,如今被包了下來。

按說應該是住的舒适寬敞,可蘇時鶴盯着大廳裏跪了一地的人,氣的青筋狂跳。“王副将,這算是什麽?”

“這算是王爺的威嚴啊!”王思竹一手拿着刀,緊張又興奮的看着眼前的犯人們。

王爺的命令才剛剛發出去,這西北所有的州縣就送了全部的殺人兇犯過來,可見多麽對王爺唯命是從!

瞧這些桀骜不馴的眼神,只有在戰場上面對最兇狠的敵人才能看到,如今卻有這麽多,連樓梯上都跪滿了。要是把這些兇神惡煞都處決了,不知道能有多少福報,大功績啊!

蘇時鶴牙癢,他氣的頭疼,肺都快要裂開。

這算什麽?他這成了重刑犯的牢獄不成,怕不是連睡覺都得在枕頭下面放把刀!況且如此一來,僅有的手下就必須要看着兇犯,還有誰能去找陸修容?

王思竹扭頭瞧他,嘴上的笑都沒收起來,“還有不少呢,正在往王爺這邊送!”

“夠了!”怒不可遏的拍岸,蘇時鶴站起來手指着他,“你立即、馬上安排這這些人都給我原路送回去!”

這王爺的心思,怎麽說變就變啊?王思竹收了笑,有些郁悶。

“快滾!”蘇時鶴連片刻都不能忍,抄起手邊的東西就砸。

王思竹見他惱怒至此,才趕忙組織了人手開始行動。

等終于鬧哄哄亂了一團後,蘇時鶴總算等來了久違的安寧。

他長舒一口氣轉身,滿意的看着空空的大堂,滿意點頭。

剛點到第三下,他的臉色就僵住了。

所以他的手下此刻全部被派出去了,他還是無人可用,等他們一來一回,他就只能在這客棧裏一人枯坐十餘天。

他還是找不了陸修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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