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月菊

六月菊

“那時候的我每天沉浸在痛苦裏,似是無措,又或是不得不接受一個更加殘酷的現實。”

“我的母親,我那自強不願顯露任何脆弱的母親有一天也會像祖母一般,滅在了土裏。

“你的母親,怎麽?”她眼底似是不解,又或是不願相信情節能更加無情到何種程度。

“我的母親,在我十八歲那年查出癌症晚期,比祖母還要早。”冰冷的話語從齒縫中勉強擠出。

那時我剛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假期的出現對于剛擺脫掉高中課業的繁雜的我來說,足夠激動。

母親這些年太忙了,擺脫窮困後,風信理所當然認為母親可以歇下來,将自己缺失的愛彌補回來。

可母親并未,她讓自己只是松了松氣,又投入進自己的事業裏,風信是佩服母親的,她靠自己,抱着在窮困中掙紮而出的毅力,打拼出自己還算滿意的慰藉。

風信是做不到的,她偶爾想起自己孩童時對母親的怨恨,好像随着成長也能夠理解了。

将自私的成見放下,風信會偶爾找母親聊天,她從前只覺得母親是個只會賺錢的機器遠不如父親來的安然自在。

在往後日日夜夜的相處中,風信知曉自己錯了。她理解母親也深陷無法陪伴自己長大的遺憾,但相較這些,給風信構建一個無需瞻前顧後的廣闊未來或許更能表達愛,哪怕自己的孩子怨恨也在所不惜。

風信自知愛意,但曾經經歷過的痛也确實存在着,在陷入無盡痛苦時,母親總在細微的舉動裏,發現風信不對勁。

她試着走進風信的內心,風信不願袒露,她就等,就如同磐石般不懈。

時光總是飛快的從指尖溜走,沒能真正了解缺失的時間裏彼此都錯過些什麽,就等來了這個最無措的禁锢。

風信後悔着,後悔自己終于理解母親的愛,确是在母親已經快離自己而去的最後時光裏。

像是讀懂風信的不安,母親總是安慰着,懷抱熱情相信奇跡一定會在自己身上發生,也确實出現着,只是這奇跡像是玩弄般斷斷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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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惡化的那天,風信固執般堅強不讓自己留下一滴眼淚,隐忍的情緒終于還是在母親鼓起的最後一些氣力貼近風信耳語中一顆顆滴落下來:“你要一直開心下去,有委屈就說出來,不要偷偷哭了,我不要求你要有多大出息,只要将來有個穩定的生活,不會因為自己做的任何決定感到後悔,你就足夠讓我驕傲了。”

每個将逝的人好似都對自己即将離世有所感應,再去醫院的那一天母親拉着風信的手:“我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像是對還殘留在世上活着的人留下最具真摯的囑咐,圍着的人無不嗔怪,但只有風信知道,母親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

世間究竟有多不公平,任由曾經如此溫柔的美人,在現實取舍中逐漸将自已改變成潑辣蠻橫的人,母親要保護這個家,就要放棄自己也曾燃燒着的夢想,徹底置于微層。

焚燼的那天,天氣好的一絲疊雲都沒有,一個完整的人就這樣随意塞進盒子埋至土裏,宣告與世間一切都不再有任何關系。

母親彌留時對風信說的話,風信沒有告訴任何人,獨自舔舐着傷口。在周圍人眼裏,風信能夠走出來。

風信也不解釋,也是不願,母親走了,這世間不會有人再懂我了。

風信從那開始變得愈加沉默了,沒人知曉她每天究竟在想些什麽,每個夜裏,她總會偷偷哭泣,哪怕風信自己也并不知曉這股悲傷究竟從何而來又會何時停止,日日夜夜。

“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

風信沒有注意蜷縮在沙發上的人眼底的表情。

她知曉風信有些隐藏着的過去,二十一歲的年紀,不該有如此木讷與厭棄的神情,她想試圖走近風信,只是這段悲泣不忍重複揭開的過去,自己竟然就這樣誘導眼前的少年,全數展露着最深的疤痕,她責怪着自己,手上的指甲都在掌間摩擦下有了坑渠。

“對不起”她低頭忏悔數落着自己的過錯。

風信卻擺擺手,似是沒有怪她,瞥見沙發那抽泣成一團的人,想安慰些什麽,卻不知從何講起,摩梭半晌只好擠出幾句:“我沒怪你,我累了想休息了,外面雪好像要下大了,你離開吧。”

沒等她的回答風信就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遮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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