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申穆推着輪椅把孟寒松帶到梁肅的病房前“我說真的，這真的不可以，你的醫囑就是卧床好好休息，現在看完他了，能回去好好休息了嗎？”

孟寒松定定的看着裏面渾身插滿管子的梁肅，有好半晌沒有說話，直到申穆準備推着他回去了才開口“申穆，你有沒有覺得……你其實不太适合這一行。”

氣氛忽然沉重，孟寒松坐在輪椅上，雙手交握，難得的顯得有些焦慮。

申穆的腳步停住，站在輪椅一旁，臉上帶着些許苦澀“你是覺得我幫不上你們了是不是？”

“申穆，你真的不能再繼續這個工作了。”孟寒松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

申穆轉過身來，明明是在笑，卻仍然看得清楚眼裏的淚花“孟寒松，你和宋鶴為什麽都要這樣？我喜歡這份工作，它讓我感到……讓我感到我是有價值的。”

孟寒松嘆了口氣，拉住申穆的袖子，順着滑下去輕輕握住她的手“申穆，我們不是不理解你，只是擔心你。你也看到這個工作有多危險，我不想看到你們受傷，宋鶴我也會勸他暫時回去的。”

申穆掙脫了孟寒松的手，眉頭緊皺“孟寒松，你總是這樣，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我已經長大了，我有自己的選擇和決定，再說了如果你是因為危險讓我們先不要做的，組裏其他人你準備怎麽辦？也全部勸回，你自己做你的孤家寡人嘛。”

“他們和我有什麽關系。”孟寒松脫口而出。

申穆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孟寒松，你看看你說的是什麽話，他們也是和你共事那麽久的同事，他們的安全就不是安全了嗎？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但你有時候說的一些話，真的會讓我毛骨悚然，既然他們和你沒有關系，你又何必來糾結我的死活？孟寒松，我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孟寒松沉默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是，我确實沒什麽共情能力，有時候顯得還挺冷血，但是申穆，我剛剛看到梁肅躺在床上我其實沒有什麽想法，還能想着後面要怎麽布局，但忽然發現，如果躺在上面的人是你，是宋鶴，我一定不會有考量，我會和他同歸于盡的。”

申穆咬了咬嘴唇，努力憋回眼中的淚意“孟寒松，我們也算一起做了那麽多案子了，怎麽着把這個解決吧，這個結束，在讨論要不要繼續做的事。”

孟寒松點點頭，算是各退一步。

争執還是有些消耗孟寒松的體力，回了房間就開始睡覺了，申穆坐在外面，看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宋鶴帶着一身寒氣坐在她旁邊“怎麽在這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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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穆眨眨眼，才回過神來“你不是去上班嗎？怎麽來這麽早？”

宋鶴随手拿起手機“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如果我現在還來不了，那麽你們也可以考慮明天去我辦公室幫我收屍了，他情況怎麽樣？”

申穆看到熟悉的人了，是真的繃不住了，才開口眼淚就落下來“他醒了，一切都好。”

宋鶴擦去申穆的眼淚“那怎麽還哭了，他罵你了？”

申穆搖搖頭“他也讓我不要幹這行了，他說看到梁肅，想到如果是我，如果是你躺在那張床上，他會去找兇手同歸于盡的，宋鶴，他這個說法明明是承認了我們對他的重要性，為什麽我還是那麽難過呢？”

宋鶴有些沉默“可能你覺得他這是不想和你一起分擔的表現吧，申穆，我挺同意他的看法的，你最好不要再做這一行了，不是說你能力不行，而是你太耀眼了，申穆，如果你做這一行你就只能永遠在辦公室裏，除了發言場合一切對外的工作考慮到你的身份都不會讓你去，你真的想這樣嗎？”

申穆還沒點頭就被宋鶴控制住。

“你不想，你需要的是關注，是愛意。”宋鶴看着她“因為從小到大你都沒有體會過愛意，體會過自己的重要性，你只是家裏人随時可以放棄的一個棋子，你一旦不按照他們的想法走，他們就會放棄你，所以你的父母開始做試管嬰兒，你選擇這個行業是因為我選擇了，你擔心我會忘記你，你擔心會失去我所以你來了。”

“現在也是，你做的一切都是在退讓，因為你希望留在這裏讓我們不要忘記你，你希望從我們身上得到你需要的情緒價值。”宋鶴語氣緩和下來“現在你知道了你的重要性，又因為我們不想讓你進入危險之中而生氣，因為你覺得你是被放棄了，但是申穆，不是的，是因為你重要，因為你是我們認證的好友，我們才不舍得讓你去冒險，你懂嗎？”

申穆懵懵地點頭，有些不确定的開口“懂……懂了？”

宋鶴放開她“孟寒松在裏面是不是？我去找他聊聊，你自己在好好想一想。”

孟寒松其實也醒了，看着他進來有些好笑“你什麽時候舍得對她這麽說話了，這可不像你平時對她有求必應的樣子。”

”我什麽時候有求必應過了。”宋鶴走在床邊，随手拿起一個蘋果開始削皮“只是覺得她不能在那麽小孩子下去了，我當然也會想着反正她家有錢，工作這邊有我們，她一輩子什麽壓力都沒有才好，但是怎麽可能，她有她自己需要承擔的責任，而且……”

宋鶴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發愣的看着手上的蘋果。

“而且什麽？”孟寒松自力更生的坐起來“而且她需要的不是這樣一份工作，我們也沒辦法保證她的安全，這些不是理由，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教她格鬥，其實工作沒有什麽适合不适合，只是我們不願意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她，申穆需要自己成長，不能總是跟在我們後面。”

宋鶴輕笑“所以你也知道她有些什麽問題啊。”

“讓我猜猜，你們因為這件事吵架了是吧，她是不是說你是想在我們身上滿足了你的拯救欲。”孟寒松接過宋鶴遞來的蘋果，沒急着吃“你要不和她說說你妹妹的事，你這就是移情效應。”

“孟寒松！”宋鶴打斷他“我妹妹的事不需要你管，申穆知不知道這件事也取決于我，你想讓我和她說什麽？這件事和現在我們讨論的沒有關聯，你有閑心動你那沒有的腦子，不如好好休息，回頭去抓人，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孟寒松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向自己手裏開始氧化的蘋果，輕輕嘆氣“說不定人家早就知道了呢。”

申穆看着宋鶴帶着些怒氣的走出來，還沒來得及把手裏的咖啡遞給他，宋鶴就走過去了。

申穆沒什麽表情的靠在門邊“你和他說他妹妹的事了？我以為不提這個已經是共識了。”

孟寒松也沒什麽表情“我也以為不提對方的心理問題也是一種共識了，申穆，在這個案子結束之後，你好好考慮你要留下來，還是去做其他的，我都支持你，現在我要睡覺了。”

申穆關上門“睡吧，醫生說你離不開人，我在旁邊坐着，你這蘋果我就吃了。”

耳邊是孟寒松的呼吸聲，手上是只吃了一口的蘋果，申穆看着窗外的月亮開始發呆，她怎麽會不知道宋鶴妹妹的事。

她去宋鶴家吃了第一頓飯的第二天，宋鶴從小到大的資料都放在了她的書房。

雙胞胎妹妹在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因為心理問題跳樓自殺這事誰能接受，宋鶴就老是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及時發現妹妹的心理問題她才會自殺，所以後面才選擇了學習心理學，又為了逃離國內的環境選擇了外面的大學。

然後來到異國他鄉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申穆。

想着資料裏宋慈永不離身的玉石項鏈，申穆有些自嘲的挑起脖子上的項鏈，毫不留情的扯了下來。

紀淵早上來換班的時候就看到申穆靠在一旁的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玩着手機。

“你睡了沒啊，反正我現在也來了，不然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紀淵輕輕地問道。

申穆有些遲鈍的眨眨眼“好，你在這邊好好看着。”

其實兩個人心知肚明，根本沒有什麽休息時間，警局那邊也有一堆事等着處理，紀淵也就睡了四個小時就過來換班了。

“我先回去了。”申穆有些行屍走肉的回了家，倒下就開始睡覺，直到晚上七點才被電話吵醒。

宋鶴在那邊感覺像是喝了一點“申穆，我決定了，我還是要聽你的意見，我好像一直也沒學過怎麽尊重人，從開始誘導你選擇這一行，再到昨天毫不猶豫的讓你退出這一行，包括中間看着你是怎麽因為讨好型人格做了很多不願意做的事，我好像一直都在隐身，在用我的想法左右你，就像不讓你出去也是因為我覺得你不合适，但是今天遇到吳治，他說你很厲害，我忽然意識到，你其實一直都不是我妹妹，你不需要我那麽多的保護。”

申穆還沒睡醒，腦子還是懵的“所以呢？”

“所以我為我之前的一切向你道歉，我應該聽你的想法的，我不應該不管她，也不應該太管着你，我應該找到最合适的态度的。”宋鶴笑出來“那就從明天開始吧，告訴我你想吃什麽，不給你帶那些健康食譜了，吃的開心就好。”

申穆睡的迷迷糊糊“那就煎餅果子吧，加火腿和裏脊，不要香菜，加辣。”

菜名報的熟練，但一挂電話申穆就又合上了眼睛。

直到黎明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悄然灑落在溫暖的被褥上，申穆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視線被窗簾中露出的絢爛的朝陽所吸引，陽光如金般燦爛，灑向她的床鋪，外面的阿姨敲門，低聲詢問要吃什麽。

申穆正準備回答，忽然想起昨天的電話，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開心，申穆連忙翻出手機确認昨天的通話記錄，就看到宋鶴給她發來的煎餅果子的圖片，申穆臉上洋溢着傻笑“我朋友幫我帶了，我就不在家吃了。”

想到宋鶴明确說出不在把她當作以死去妹妹看待，她會是以朋友身份出現的獨一無二的存在，申穆忽然一下就開朗起來，下樓都是跳着的。

申穆的母親坐在下面，敲了敲桌子“這像什麽樣子，別人看着還以為我們家沒有家教老師了。”

申穆一秒端莊“對不起母親，我還要上班，就先走了。”

申穆母親點點頭，繼續專注于自己手上的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