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圍網
圍網
李嘉年被這一拍,拍出了各種想法:下次呢?
下次能不能牽手,再久一些能不能擁抱,或者,還會有機會背一下林彥景嗎?
臨睡前,李嘉年差點按捺不住好奇和雀躍的心思,想給林彥景發消息,直截了當地問。
但他回過神來,林彥景現在沒手機根,本看不到,等她看到都過去幾天了,沒有今晚的情境,這些疑問估計會顯得很冒犯吧,到時候自己還可能會後悔。
最終他什麽也沒發,自己偷偷回味被拍的那一下,然後存在記憶裏。
校園裏的時光就像一條河流,不可忽視也不能超越,客觀上對誰都一視同仁。
流水雖然有時平緩、有時湍急,但河水不會因為魚蝦沙石停滞或逆流,只不過到了特定時間地點就轉彎改道。
林彥景原以為,需要花點時間和精力,來适應和李嘉年在一起以後的校園生活,現在看來很是不必。
學校裏一草一木依舊保持原貌,她的生活節奏也幾乎不變,只是,那些零碎的閑暇時光,變得鮮活起來。
鮮活是因為多了一個人,那個人總是會不打招呼就出現,給這樣邊緣化的空白片段塗上新的顏色。
很快到了周三,下午第二節課結束,語文老師離開教室之後,賀新陽就來叫林彥景了。
“走吧,我們去操場。”
林彥景把語文書收回去,每節課下完,一定要把相應的書放回去,然後提前把下節課的書拿出來,久而久之已經形成規律。
“班長,你稍微等我一下啊,我去下洗手間。”林彥景怕耽誤時間,小跑出教室。
賀新陽就站在林彥景課桌旁邊,沒有去走廊上等。
他覺得,有時候,看林彥景的桌面也是一種小小的享受,左上方是立着的一列課本和練習,上面還堆了下節課要用的書,右上方是筆記本和一些草稿紙,偶爾會有小零食,中間部分是水杯和筆筒,林彥景的校園卡就這樣插在筆筒裏。
賀新陽杵在那,不好意思往下面兩層抽屜看,餘光可以掃到抽屜裏的書包和紙巾。只是這樣看看,就很有參與感,他暗暗想。
不一會兒,林彥景從窗口叫他:“班長。”
“來了。”
賀新陽舉着班牌和林彥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彥景,你當時為什麽會突然想當副班長啊?”
“怎麽這麽問?”
“就是,高一競選班委的那節課,我記得,你沒有自薦,然後吳老師也沒有指定你當,班上當時都沒選出副班長。可是沒過兩周,吳老師就在班會上宣布指定你當副班長了,也沒說原因,我之前覺得可能是你不想說,但還是有點好奇。”賀新陽慢慢解釋,手指在班牌上敲出一連貫的節奏。
“诶,那你為什麽擔心我不想說?”林彥景逗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賀新陽頓了頓,猶豫着說:“就是,我看過花名冊,知道你和班上另外幾個同學都是保送高中的,然後你又比較沉默,看着很有距離感。當副班長的話,免不了要和同學老師打交道,所以聽班主任說你是副班的時候,我很驚訝,還以為是他指定你來當。當時我還思考過,你會不會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要是有班務需要處理,而你不配合,我要怎麽跟你溝通?後來我感覺,班主任不明說原因,應該是你不樂意告訴別人,再後來我們配合得挺好,我就漸漸忘了。”
“那為什麽現在想起來問了呢?”
“哎,到底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啊,”賀新陽語氣裏帶着一點埋怨和投降的意味,“就是你站在我身邊,我就忽然想到了。”
林彥景笑出聲,側頭認真地跟他講:“當副班長呢,确實是吳老師先問過我意見,我考慮了一下覺得還行就答應了,他不解釋……可能就是覺得解釋起來要說很久吧。但是,你怎麽回事啊,我在你心裏,是很難相處的人嗎?”
“一開始确實是,我就納悶,這樣嬌小沉默的女生,看上去怎麽會這麽高冷。”賀新陽老老實實地說。
“聽別人說自己嬌小,有點詭異啊,”林彥景嫌棄地撇嘴,“不過,我答應吳老師,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你。”
“啊?”賀新陽都有點懵。
“高一開學那段時間,有一次晚自習,你組織大家整理校服尺碼,同學們一個個去講臺前量身高。其實我當時覺得你太笨了,為什麽去前面量,不去後面的黑板量,雖然慣例都是這樣,但你不能變通一下嗎?說實話,從小學到高中,每次量身高我都很讨厭,因為每次都有人故意擡起頭盯着我看,還有人笑我矮,笑我扭捏,雖然他們可能沒有惡意,但也很不友好。”
賀新陽沉默地聽,也想起了那天量身高的一些事。
“我初中的時候開始抗拒當面量身高這種事情,和當時班長表示過不想量身高,想要自己寫一下,但那個人不同意。他和其他想做這種無趣惡作劇的同學一樣,只是想看我窘迫的樣子,然後在我站好的時候,發出不約而同的唏噓聲和笑聲。”
賀新陽轉過頭,看林彥景越說越小聲,心裏大罵那些沒事找事的人。
“你看,他們也沒做什麽吧,只是笑笑而已。大家都能當衆量身高,林彥景為什麽不能?就因為她是班上最矮的就要照顧她?我知道他們就是想看看,看那個林彥景,天天不說話還被老師挂在嘴上心上,在這種場合倒是挑挑揀揀、畏畏縮縮,所以他們偏要這樣試一下,見見那種無可奈何的樣子。最多,其他同學看不過去也只是斥責一句‘有什麽好笑的’。”
林彥景發覺快到操場了,不再講當年。
“跑遠了,說回你。我記得那天,我剛好坐在講臺下面,第一組的同學量完身高就到我,我低着頭站在你畫的線前面,不敢看下面的同學,你本來站在講臺側邊,但不知道為什麽走到我面前,你長得比我高,身形比我寬,擋住了我,又叫我擡頭,你說低頭會量不準的。”
“诶,你當時沒看出來吧,我簡直感動得想哭,覺得這個人真細心,當班長就很合适。”
賀新陽記起來了,那天林彥景站在身高線前面,扭捏的樣子,垂着頭耷着肩,下面也有幾位同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那時候他沒多想,就是覺得這個女生那麽小一只,有點令人心疼,所以就站過去了,那天他穿着很寬松的黑色衛衣,所以可以完全擋住她。
這一系列的動作,經林彥景複述出來那麽長,其實不過幾秒鐘。
那時候他在登記表上寫下 154cm,但沒有像前面給其他人報數一樣說出聲。
林彥景很感激他。
“吳老師找人當副班長,估計是擔心你一個人處理班務會有壓力,至于為什麽找我,他也沒說,他很直接地說覺得我合适,而我想起你當時保護了我的窘迫,就覺得當你的副班長應該不會有問題,就這樣。”
說着說着,兩個人已經走到了人群裏,賀新陽去簽到,寫下兩個人的名字。
其實這會兒人還沒齊,田徑跑道上已經疏疏落落地站着高一的志願者,老師也在看文件,什麽都還沒說。
賀新陽拍拍林彥景的肩膀,等她側頭。
“幸好我想起來問你,還有,幸好是你當副班長。”
林彥景又笑:“班長,你确實人如其名啊,很多時候都是溫暖像陽光,但有時候說話真的有點肉麻。”
“沒有——”賀新陽急忙否認。
半晌,各年級各班的人齊了,他們兩個就跟着大隊伍彩排班級站位,了解各個項目的場地,記下參賽人員錄入和比賽的位置。
很快,一節課過去,跑操鈴聲也響了,兩個人幹脆坐在操場圍網下面,等七班的同學一起跑操。
跑操鈴聲響了快一半了,七班的位置上連個人影都沒有,賀新陽看看林彥景,兩個人都知道,是數學老師又拖堂了。
七班的人沒到,李嘉年卻突然出現。
快進操場大門的時候,李嘉年就看到林彥景了。
她和一個男生坐在圍網下面,李嘉年想起來,他似乎也是七班的人。
但是他們倆坐得那麽近,那個男生還一直偏頭看着林彥景說話,讓李嘉年心裏有點不舒服。
我和她都沒這樣并肩坐着有說有笑過呢,這個人怎麽這麽自然熟練……
李嘉年越想越不得勁。
李嘉年又擺出那副拽不拉幾、面無表情的模樣。
他直接走到林彥景和賀新陽面前。
五點三十多,這個季節這個時間天雖然沒黑,但路燈都已經開了,李嘉年的大半個影子落在腳邊,林彥景和賀新陽同時擡頭。
李嘉年面無表情,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林彥景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樣了,覺得意外又不習慣。
說來真是難以解釋,最初,李嘉年本就是這樣,林彥景也以為他一直是這樣。
但不到一個月,他在她心裏的形象就變了,真誠直接、小心翼翼、可愛的同時還有點幼稚。
以至于她現在看到他這樣不好看的臉色,竟然有點被吓到。
李嘉年捕捉到了林彥景的神情變化,更覺得生氣,這種生氣自然被轉嫁到賀新陽身上。
“你們在幹嘛?”
賀新陽莫名其妙,而且本來就對這個男生抱有一肚子疑惑,聽了他語氣裏的不友好,也有點不爽。
林彥景感受到李嘉年不善的語氣,站起來跟他說:“校運會會前準備,我和班長來彩排站位,熟悉場地,現在在等我們班同學下來跑操。”
不說還好,一說李嘉年就更生氣了,什麽我們我們的,聽着像你們倆是一個陣營的,我是局外人。
“哦?那你們有必要坐得這麽近嗎?”李嘉年壓抑不住語氣裏的陰鸷。
賀新陽站起了身,臉色不好看,林彥景皺了皺眉,對李嘉年說:“你過來說。”
李嘉年看了一眼賀新陽,眼神像是在放軟刀子,賀新陽沒理他,只是詫異,林彥景居然把他叫走說話。
這兩個人,關系好到可以說私密話的地步了嗎?
沒走多遠,林彥景停下腳步,耐心跟李嘉年說:“他是我們班班長,我是副班長,就是下來配合熟悉校運會的工作,折騰了一節課,我們班應該是在拖堂還沒人下來,所以我們就坐在那裏休息一下,順便等跑操。”
林彥景大概能明白李嘉年為什麽不開心,所以跟他一一說明事情原委。
李嘉年聽完,面色卻沒有一點緩和,“所以你們以後也會這樣,經常一起配合工作?一起去參加大大小小的活動?你那天晚上說,要參加班級趣味活動,也要和他一起?”
校運會的趣味活動大多是五人三足、兩人三足、氣球接力之類的,一般都是為了集體榮譽分而設置的,如果林彥景和那個男生一個是副班、一個是班長,到時候難免一起湊數比賽。
李嘉年聽了林彥景的解釋,本該收起這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但想到這又控制不住生出煩躁。
“你不能不參加嗎?這種事誰做不行,非要你一起?”
林彥景剛剛還在平心靜氣地和他解釋,現在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我有事的話,他當然不會叫我,但我沒什麽事,我樂意參與,就會來,我不明白你在發什麽脾氣。”
她沒有像李嘉年一樣提高音量,但語氣明顯冷下來,眼神也沒有了剛剛的溫和。
李嘉年感受到她不開心,明白自己該讓一步,畢竟林彥景根本沒做什麽不好的事,是自己突然質問,但他自己的情緒也沒發洩完,依舊跟着脖子冷着臉。
“反正你少和他接觸,最好別跟他說話,他看上去就別有心思。”李嘉年冷不丁說,說完就意識到這樣不太合理,但已經收不回來。
林彥景不能理解他這一系列行為,覺得他現在的模樣很遙遠,而這種命令的語氣更讓她難以接受。
“我和他做同學、當正副班長都已經一年多,沒有任何你想象中的不軌,或者你說的別有心思,至少我可以保證我一點都沒有,你要怎麽想我控制不了,但是我自己知道要和誰做朋友、怎麽做朋友。”
賀新陽在後面喊她:“彥景,我們班同學下來了,站隊吧。”
林彥景原本微微仰着頭跟李嘉年說話,聽到賀新陽的話就朝跑道走去,轉身的時候說了句:“回去你們班隊伍吧。”
李嘉年在原地站了幾秒,走回十七班。
除了初次見面時惹她委屈,這是李嘉年第一次見到林彥景用申訴和争辯的語氣跟他說話。
他內心仍在較勁、介意,總而言之不舒服,但他又想,林彥景不是會無故生氣的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但有點懊悔,為什麽惹她不開心了呢?明明才剛剛談戀愛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