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疑窦
疑窦
一連幾天,李嘉年都被這件事困擾,千思萬緒團團轉。
李成林挑明心跡的第二天,李嘉年特意起早,天剛亮就騎着車去了學校。
出門之前,他給李成林發了信息,但沒有當面和他打招呼。
他暫時沒想好,和阿爺當面說第一句話,應該怎樣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也不知道要不要再提離開荊澤的事情。
期中考試的前一晚,第二節晚自習之後,全校的班級都開始移座位、清空書本。
七班安排了三十個考位,多餘的書桌排外窗外,書本全部堆在教室後牆邊,放不下的只能搬去對面辦公室。
賀新陽和林彥景一起組織班上的同學移好座位之後才開始搬書,後牆已經沒有位置了。
餘舒雲已經回家,林彥景把書裝箱之後,把桌子移到同學空好的位置上,準備自己拉着箱沿往辦公室拖。
如果是從前,她會主動找賀新陽幫忙,先搬她的,然後兩個人再回來搬賀新陽的。
但是自從知道她和李嘉年的關系之後,他就一直躲着她,越來越冷漠。
這幾天,升旗和跑操的時候,林彥景照舊和他聊天,他有時不答,有時敷衍地說幾個語氣詞,次數多了,林彥景也沉默。
上周五晚發手機的時候,她照例在寫作業,時間有慣性,她也有。直到講臺傳來賀新陽的聲音:“哪位同學的手機沒拿,自己來拿一下吧。”
當時林彥景愣了一會,餘舒雲還奇怪,賀新陽不拿也沒什麽,但怎麽明知故問?
她本想問林彥景,但又看到林彥景擡了下頭,似乎輕嘆了一口氣,就上講臺拿手機了,猜測這兩個人是鬧了矛盾,沒再多問。
林彥景拿手機時跟賀新陽說了句不好意思,賀新陽沒有應答。一來二去,她對他的态度先是感到費解,而後覺得無奈,後來也接受了,不再搭腔,再加上最近複習繁忙,她沒再主動去碰釘子。
林彥景拖着箱子背着身走,小腿磕到身後的椅子,箱子過不去,她就提起椅子放到一邊,回身彎腰,抓着箱子邊緣繼續拖動,紙箱子摩擦水泥地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刺耳。
忽然箱子的對面多了一雙手。
林彥景彎着腰又擡頭,樣子有點滑稽。賀新陽盯着她淺淺的擡頭紋,如果是平常,他一定會逗逗她,但是他自己把關系變得這麽尴尬,現在只能呆着臉。
“我幫你搬,你等下也幫我搬吧。”
“好。”林彥景點了點頭。
“你這個紙箱的底都松了,這麽拖,會拖壞。”賀新陽托起紙箱的兩個底角。
“箱子很舊,下次換考位的時候,換個新的。”林彥景歪頭看着身後的路。
出教室門的時候,賀新陽說換個位置,歪着頭看路的人變成了他。
辦公室都快放滿了,林彥景找了個靠門的位置,整了整旁邊,然後把自己的箱子放進去。
賀新陽坐在第一組,搬箱子比較快,他們再搬回來的時候,辦公室已經堆滿了,兩個人只好把賀新陽的箱子壘在林彥景箱子上。
回教室的時候,兩個人依舊沒說什麽話。
考試兩天過得很快,這兩天晚自習大家都很放松,因為之前都複習得差不多了,有人随便翻翻目錄,有人在看雜志,林彥景也是,自習就在看錯題,短修結束就回宿舍睡覺了。
周四晚飯後,全校學生都在恢複教室座位。林彥景照例洗完澡、吃過晚飯,照例踩點跑到教室。
她本想喊餘舒雲幫忙去辦公室搬書,但一到教室,就看到自己的一箱子書已經放在課桌下面。
她坐下喝水,轉頭看餘舒雲。
餘舒雲知道她要問什麽,頭也不擡,一邊對答案,一邊說:“水是我打的,桌子我幫你移的,書是班長搬回來的,桌子上的六份答案是我幫你放的,喘喘氣,整理一下準備晚讀吧。”
林彥景收拾好書,又整理好櫃子,對了一遍答案,就把試卷放一邊了。
晚讀的時候,她只讀了語文,每次考試過後,她都會這樣小小放松一下。
她算得清楚,後面兩天所有科任老師都會講試卷,意味着沒有新課和作業,主要任務就是糾錯和總結,甚至有些老師會讓大家在糾錯本上寫考後反思。
林彥景不想寫這個東西,但奈何要交,所以常常糊弄,雷打不動地把目标分數寫得很低。
這一周,林彥景都沒怎麽熬夜,雖然考試是大事,但是對于她而言,考試當周反而輕松一些。
這周五,賀新陽倒是給林彥景拿了手機,林彥景說謝謝的時候,他明顯表情不對,她看出來了,但沒說破。
周六早上,林彥景本想回趟家,但是大清早就看到縣融媒體官號發了通知,說松丘鎮的大巴車站在重修,預計要修一周,乘客需要去另外一個站候車。
她查了查臨時站點的地址,覺得又遠又麻煩,于是決定這周不回去了,準備下周再回。李嘉年好像有些忙,他們聊天也不多。
吃過早飯,林彥景沿着校道繞了繞,拍了些照片就回到教室。
意外的是,教室裏在放電影,而且人很多,林彥景問了問後桌,得知有幾位同學也是因為新站修繕所以不回家,其他的同學約好了今天看電影。
他們在看一部海外的熱血電影,聲音開得很大,林彥景就把手機響鈴模式打開了,調到最小音量,不擔心會吵到別人。
林彥景去接水的時候,看到賀新陽也坐在最後一排。
她疑惑地盯着他,心說班長不是每周都回家嗎?但又想到,那群男生約看電影怎麽會不叫他呢,倒也正常。
林彥景回到座位,找到李嘉年給的《成遠之途》開始讀,手機放在桌面。
早上,她跟李嘉年說了取消回家計劃的事情,李嘉年則說今天要陪他外公去城南的森林公園,估計在玩,一上午兩人都沒怎麽聊天。
看了十幾頁,林彥景餘光察覺到隔壁有人坐下。
賀新陽坐過來,雙臂擱在餘舒雲課桌面,然後往林彥景的桌子上放了一塊好麗友蛋糕。
林彥景轉頭,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他,“這是什麽意思啊?”
賀新陽說:“我來給你道歉了,這能算是求和嗎?”
“班長,你不用道歉,因為沒做錯什麽,但是以後別這樣了,我會以為,你認為我做錯了事情所以刻意疏遠我,而先懷疑我做錯了事。但我後來想了想,沒做錯什麽。”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在鬧別扭,以後不會這樣了。”
林彥景合上書,認真地問他:“你為什麽別扭?”
賀新陽倒吸一口涼氣,臉頰都熱了,但面上不顯,他問她:“你真看不出來?”
“之前我們說話不都是直來直往的嗎?”林彥景又說。
确實,由于賀新陽說什麽都很詳細直接,還被別人打趣過——班長說話才叫直抒胸臆,修辭手法說明方法都能用上,數據精确、生動形象。
這時,林彥景的手機突然響起特別關心的新消息提示音。
手機屏幕也随即亮起來,由于設置了鎖屏,所以賀新陽看不到具體內容。
但是賀新陽猜到了,應該是那個男生。
他鬼使神差地問:“是那個男生嗎?”
林彥景伸手拿手機,賀新陽又急切地問:“是他嗎?”
林彥景還沒解鎖,被賀新陽這個樣子驚住了,她愣愣地說是。
然後賀新陽就回到座位了,坐下之後狠狠捶打了一下桌面,發出悶響,引得前排看電影的男生都轉頭好奇地看着他,他一句話都沒說,拿上手機就出去了。
“诶班長,你不看了嗎?”有個人高聲問道,沒得到賀新陽的回應。
林彥景還保持着轉頭的狀态,驚地屏住呼吸,她從沒見過賀新陽這個樣子。
她剛剛問出的問題,現在自己心裏也有了一個隐隐約約的答案。
她驚覺,賀新陽可能是有點喜歡自己,所以才會這樣,她原以為的那些友好和照顧,可能都摻雜了隐秘的情愫。
回過神後,林彥景覺得自己剛剛的問題很蠢又很傷人。
她找出賀新陽的聊天框,給他發:對不起,班長,我以前不明白,給你增加困擾了。
她忽然想到,其實她有他的微信,但微信都是以防有公事聯系不到才加上的。
不管是那個聊天軟件,林彥景都很少和賀新陽聊天,因為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們都能當面說,見不上面的時候都是周末,那時候他們都有各自的小世界。
發完,她輕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怎麽處理才最好。
想不出答案,她又看了看李嘉年的信息。
李嘉年發來一張圖,圖裏面是一顆蒼翠的常青樹,樹身很粗,樹皮列成一片片鱗,枝幹樹根虬結,滿樹綠葉,昂然壯觀。
她回:存了,很好看。
過了一會兒,李嘉年又問:「林彥景,你現在在做什麽?」
林彥景納悶,李嘉年為什麽突然直呼自己的名字,好像……有正事要說似的。
「我在看你給的書,剛看完兩章。」
又看完一章,林彥景才看手機,那邊發來幾條信息。
「森林真的很治愈很養人,我外公很開心,我也覺得很舒服。」
「下次我們有機會也來吧?」
「我看了天氣,明天會出太陽,清晨有大霧,但下午很晴朗,我們去看四點半的日落好嗎?」
林彥景心生疑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為什麽李嘉年的最後一句感覺不太對勁。
四點半的日落聽上去這樣浪漫,可那個“好嗎”和問號又顯得那麽悲傷。
她回道:「好啊,下午出去,你說去哪都行,趕回來上晚自習就好。」
李嘉年回得更快:「你像是在哄小孩,我剛剛看到一個阿姨哄小孩,就是用這種語氣,很寵溺。」
林彥景越來越擔心他,李嘉年平時不是情緒這樣蜿蜒的人,她直截了當地問:「你今天有點奇怪,發生了什麽事嗎?」
那邊隔了很久才有動靜,只回了兩個字。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