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過午

過午

林彥景一直都在讀《成遠之途》,看到周日中午的時候,還剩下兩章。

賀新陽始終沒有回林彥景的信息。

李嘉年昨天一直在陪外公逛公園,兩個人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上次的事,兩人刻意躲開,沒提起來細說。

林彥景走出去裝熱水,一會兒想到李嘉年,一會兒又想到賀新陽,最近這兩個人都讓她心裏不安寧。

其實林彥景女生緣很好,但異性緣就一般。

身邊和她關系比較好的男生不多,初中的同學已經久不聯系,現在比較熟悉的只有賀新陽和李嘉年。

賀新陽在鬧別扭,這是林彥景無法解決的事情,但是李嘉年不知道怎麽了,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林彥景的直覺告訴自己,多半和他外公、媽媽有關系,但不好多問,怕戳到他的痛處。

另一邊,李嘉年本來想和林彥景一起吃午飯,再去新久山爬山看日落。

但是,李成林約的體檢是今天,又臨時收到通知,說是最後幾家門店和工廠的轉讓文件前兩天批了,現在已經全數寄到各個門店,需要一個個去核對和簽署。

李成林排隊的時候,臨時讓李嘉年帶着他的印章、年報文件和一堆資質證書過去代辦。

李嘉年只好跟林彥景說不能一起吃飯了,要幫外公處理點工作的事情,改成下午一點半去荊澤中學南門接她。

林彥景當然理解,叫他別着急,注意安全。

一上午,李嘉年騎着小電動車,幾乎繞了整個荊澤一圈,每個門店都跑過了,中間遇到不懂的還要給阿爺打電話确認,忙得不可開交,腦子裏的弦緊繃着,害怕辦錯事,給阿爺添麻煩。

将近中午,李嘉年從最後一個工廠出來,腦袋裏都是數字和條款,心力交瘁。

他把新文件舊文件堆在一起,原來的文件袋都裝不下了,擔心這些東西在路上會有污損,又臨時去找了個文具店,買了個更大的防水封袋裝起來,最後才騎車回家。

回到小區後,他把車開到充電區充電,然後上樓,把文件擱在書房裏,回到卧室倒頭就睡。

李嘉年沒睡太久,就半個多小時,他醒來後,腦子有了邏輯,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阿爺真的要離開了。

那他自己到底要怎麽選呢?還沒想好。

在學校的時候,他可以暫時逃避,昨天在森林公園,廣袤的景觀可以分散注意力,一上午奔波忙碌讓他來不及想這些。而且這一周,他和李成林都心照不宣地沒提這件事。

直到今天,突發的通知,火急火燎的分店店長,厚重的資料,密密麻麻的文件條款,周折的車程,都在無聲宣告,離別即将到來。

只有他不敢面對,還留在十六歲的幻想裏。

他昨天約林彥景看日落,但其實他更想約她看日出,在他認知裏,日出比日落積極一點,他希望他們的記憶裏,多一點積極美好的風景。

現在想來,日落也很好,日出的話,今天或許還要趕回來幫阿爺處理事情,落得兩頭都不周全。

這樣想着,李嘉年生出一種感慨,或許順其自然才是上選,沒必要庸人自擾。

收拾好自己,李嘉年又打電話問阿爺體檢的進度。

李成林說所有項目都做完了,在醫院附近找了個茶樓吃飯,下午去找醫生拿結果,懶得中途回家。

李嘉年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一點鐘,就懶得吃飯,拿了兩袋面包兩瓶牛奶就下樓。

他把東西往電動車的前置儲物格一扔,充電器拔下來,塞進車肚子裏,掏出手機給林彥景說一聲自己現在出發,然後插上鑰匙,擰起把手朝小區門口開出去。

一點十五分,林彥景合上書,拔掉手機的充電寶,塞進棉襖的右邊口袋,又從抽屜裏抽出一個米黃色的信封,塞進左邊大口袋裏,走出七班。

走出校門口,林彥景看了一圈,只看到幾個在修補路邊井蓋的工人,沒見到李嘉年的身影,打開手機正想問,就看到李嘉年幾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門口在施工,灰塵太大了,我在南門公交站等你。」

林彥景走向公交站,一輛6號線的公交車停在站前,李嘉年的電動車停在輔道,站牌的右後方。

公交車開走,林彥景看見李嘉年坐在長凳上,腿邊放着兩瓶牛奶一袋面包,手上抓着袋子在啃另一個面包。

午後陽光灑在李嘉年身上,他的短發也映上一層金色的邊緣,整個人沒有一點戾氣,倒顯得很乖順。

林彥景越走越近,李嘉年感覺到了,坐直身子,嚼着面包看她笑。

“你吃午飯了嗎?”李嘉年吞下嘴裏的面包片,提起另一袋面包晃了晃,好像在問她要不要。

“我吃過了。”

“那我把這個也吃了,你等我幾分鐘。”面包太幹了,李嘉年吃一會兒,得喝口牛奶順一順。

忽然,他又放下牛奶,拿起另外一盒,拆了吸管插進錫箔小口,遞給林彥景,“你也喝。”

林彥景邊喝邊發呆,滿心都是靜水流深的感慨。

李嘉年啃完兩塊面包,攥着兩個袋子去站前的垃圾桶扔掉,回身的時候看林彥景彎着嘴角,坐下後,他用關節拱了拱她的手臂,問她偷笑什麽呢?

意料之外,她居然不還嘴,還認真地回答,“心情好。”

李嘉年也跟着笑,林彥景的牛奶盒子裏傳來叽裏咕嚕的聲響時,他拿走她的空盒,幫她扔掉。

兩個人戴好安全帽上車,曬着冬日午後的陽光,穿梭在時寬時窄的公路上。

到了新久山入口,兩個人停車,又在入口的小賣部買了兩瓶礦泉水。

林彥景看着眼前那麽長的階梯,怔了怔,問李嘉年:我們真要爬到山頂嗎?

李嘉年笑她臨陣投降,又妥協,“這座山是挺難爬的,而且上面還很陡,不過半山腰有一個觀景臺,我們可以不登頂,就在那裏看日落,視野也很開闊。”

林彥景小雞嘬米似的點頭,說自己沒有“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的志氣豪情,說半山腰的風景一定也很好看,又說登頂并不是爬山的唯一意義、出來玩最重要的是放松不要那麽功利雲雲。

李嘉年笑她連打退堂鼓都要寫成議論文,“你裝嚴肅給自己找借口呢,道理都給你講完了”。

林彥景不和他争辯,催着他趕緊爬,別趕不上日落。

剛剛爬到半山腰的半山腰,林彥景就累了,走完階梯,上面是斜斜的破路,雖然好走一些,但她腿已經酸了,李嘉年怕她腳滑摔跤,一直跟在她後面。

看到觀景臺的時候,林彥景停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三點三十五。

她左手挽着棉襖——剛剛爬得全身發熱,林彥景已經脫了外套——回頭問李嘉年:“你剛剛是不是說,天氣預報說四點半左右日落啊?”

李嘉年看她停下,扯走她手臂上的棉襖,和自己的棉襖疊在一起挽着,回答她:“對,但不一定準,再走一會,我們就坐那等日落就行。”

“那要不要爬上山頂啊?也不是很遠了,還有一個小時呢。”林彥景嘴上說着登頂,腳步卻釘在路面上,渾身寫着四個大字“望而卻步”。

李嘉年知道她累了,是以為自己想登頂才說違心的話,拍拍棉襖的布料安她的心,“就在觀景臺看吧,山頂風大,容易感冒。”

林彥景馬上說好,然後朝觀景臺走去。

觀景臺往外突出,圍了一圈石頭護欄,中間沒有長凳,兩邊只有幾塊大石頭。

人真的是視覺動物,疲憊被美景減輕大半。林彥景站在護欄前,眺望不遠處的村落和城區樓房,心境都變得開闊。

原本需要仰望的樓宇和屋頂,現在都變成了一個個花花綠綠的小方塊,彎彎繞繞的田埂溝渠,都變成細細長長的線條,茂密繁盛的茶林菜田看上去都只是深淺不一的色塊,一一敞開在陽光之下,被圍在群山之中。

李嘉年清了清石面,扔掉廢紙,在她身側站了一會兒,又叫她過去坐下等。

兩個人背着陽光走過去,輪廓像描了粗線。

石板寬闊,李嘉年坐着,林彥景穿上棉襖,斜斜地躺在上面,陽光直愣愣地刺過來,她閉上眼,像只躲懶的貓。李嘉年往她那邊靠了靠,毛衣擦過她的棉服,手伸高了擺在她面前,林彥景抿嘴笑笑,伸手放上去,由他握着。

“李嘉年,”林彥景心寬意适,問他,“為什麽觀景臺沒什麽人啊?”

“大家比較喜歡看日出吧,要麽早上來散步,要麽晚上來消食,下午人比較少。”

“人少也挺好的。”

林彥景中間睡了一會兒,雙手縮進口袋裏。李嘉年一會兒拍太陽,一會兒拍老樹,一會兒偷拍林彥景的睡顏,拍完都發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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