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夜晚一向很安靜,仿佛時間都為之停留。

然而今晚的南城卻沒這麽安靜。

淩晨兩點,諸多市民在輕微搖晃中醒來,迷糊地念叨了句怎麽了,繼續翻身睡去。

夏清和睡眠一向很淺,許是醫生這個職業使命使然。她心跳沒來由地加速,摸索着在黑夜中按亮臺燈,直起身,平複心跳。

一陣輕微晃動再次襲來,夏清和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她套上衣服,打算去前臺問一下。

她剛下床,天邊一道閃電劃破寂靜的夜,雷聲滾滾而來。

緊接着,比前兩次晃動都要劇烈的晃動襲來。

夏清和心跳一滞,來不及多想,她開門沖了出去,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地震了。

酒店變得嘈雜起來,各形各色的人從房間沖出,嘴裏大聲呼喊:“地震了!快跑啊!”

一夜過後,南城中心區變成一片廢墟。

“夏醫生!”

“诶!來了。”

夏清和把聽診器塞進白大褂內兜,起身往聲源處走。

白色帳篷已然屹立在瓦礫殘垣之中,給人以莫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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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和是昨天來到南城的,來祭拜雙親,本來想今天早上就能回去,沒想到地震了。

現在只有軍人進入了救援區,各地的醫療救援隊都還在路上。

夏清和給安城市醫院說了聲,恰好市醫院也會派救援隊,就讓夏清和留在救援區了。

夏清和掀開營簾,“怎麽了?”

小護士聽見她的聲音如蒙大赦,一臉苦色:“夏醫生,這小孩不讓我檢查,怎麽說也不聽。”

病床上躺着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小孩,小孩臉上髒兮兮的,蹭了好幾處傷,警惕地看着夏清和,眼睛裏閃爍着恐懼。

夏清和拍了拍護士的肩膀,“別擔心,我來吧,你去給其他傷員打針吧。”

救援工作很緊張,護士也知道,就點了點頭,感激地看了眼夏清和。

營帳裏設了七八個病床,現在只有這小孩一個人。

夏清和上前兩步,那小孩緊緊抿住了唇,手裏抓着白色的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夏清和。

夏清和不由停下腳步,小孩見她不向前靠近,慢慢松開了手裏抓着的被子,眼睛卻沒移開。

警惕心依舊很強。

就算是成年人經受一次天災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更何況小孩子呢。

現在正是害怕、沒有安全感的時候。

夏清和從白大褂兜裏掏了顆糖出來,像變魔術一樣,把糖放在小朋友手裏,她放柔聲音,“小朋友別害怕,這裏很安全。”

小朋友把糖攥在手裏,還是沒說話。

“我是這裏的醫生,現在給你檢查一下身體好嗎?”

夏清和不是個能和孩子相處起來的人,見小孩什麽反應都沒有,她都有點想放棄了。

夏清和看了眼床上安靜坐着的小孩,心中難免有些不忍。

就在她茫然無措時,營帳被人掀開,瑟爽的秋風灌了進來,吹動夏清和白大褂的衣角。

她下意識回頭,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周之晏看見她,腳步微微一頓,揚唇:“又見面了。”

夏清和把翻湧的情緒壓下,笑着輕輕說:“好巧。”

剛才還安靜的小朋友看見周之晏,伸着胳膊要他抱。

周之晏擡手把孩子抱起來,小朋友在他懷裏又安靜下來。

沒了剛才的恐懼與警惕,眼睛裏恢複了些靈動,好奇地看着夏清和。

周之晏見夏清和穿着白大褂,心中已有猜測。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乖。是要檢查身體嗎?”

“對。”

她應了聲。

“我抱着他,你給他檢查吧。”

“好,謝謝。”

小孩兒身上只有幾處擦傷,處理起來也快。聽了聽心肺,抽了管血,也就結束了。

“辛苦了。”

周之晏眉眼溫和,懷裏的小朋友抱着他的脖子,小聲說:“謝謝醫生阿姨。”

夏清和勉力一笑:“不客氣。”

有小護士進來喊她:“夏醫生,有臺手術需要你。”

夏清和沒心思再多想,對周之晏微微颔首,算是個招呼。

周之晏笑着說:“注意安全。”

夏清和走後,周之晏輕輕敲了下小朋友的腦袋,“寧寧,以後不能不配合醫生工作。她們都很忙的,還有很多人等着她們去幫助。”

寧寧點了點頭,奶聲奶氣說:“知道了哥哥。”

她張開手,夏清和給的糖還躺在手裏。

“醫生阿姨給的糖!”

“給你就可以吃,給醫生……”周之晏話一頓,糾正寧寧說,“剛才那個醫生和哥哥是同學,不能叫阿姨,要叫姐姐,知道嗎?”

寧寧眼珠子骨碌一轉,“醫生姐姐!”

“對!真聰明!”

周之晏繼續剛才的話題:“給醫生姐姐說謝謝了嗎?”

寧寧聲音低了下去,“沒有。”

還沒等周之晏說話,寧寧又說:“明天去給醫生姐姐說謝謝!”

救援工作如火如荼進行,大部分醫生還沒到位,醫生緊缺,一上手術就沒辦法再歇下來。

傷員源源不斷地運進來,一臺手術接着一臺。

淩晨,夏清和才喘了口氣。

擰開瓶礦泉水,往嘴裏灌了半瓶。

旁邊的宋鈴揚說:“累死了!一場天災真夠讓咱們辛苦的。”

宋鈴揚是南城人,專門請了年假,想去旅游。游是沒旅成,還得在這兒幹救援工作。

夜裏亮了燈,空氣中的塵埃似乎還沒落定,在燈的照耀下,有點明顯。

近在眼前的斷壁殘垣更是奪人眼球。

夏清和看着,只說:“是啊。”

她安慰宋鈴揚:“再堅持一下,明天救援隊就陸續來了。”

晚上七點左右道路剛清出來,各地派來的救援隊還在路上。

兩人拖着疲憊的身子回了主營帳,想找個地方眯一會兒。

前臺護士也還沒睡,撐着腦袋聊八卦讓自己精神點。

“你們看見周之晏了嗎?在第三營帳。他接了個戲,本來都要開機了,沒想到地震了。”

“看見了!他帶着的孩子是他的?”

“應該是吧,我看周之晏對那小孩可好了!不是親的就怪了!”

“周之晏今年才26吧,孩子看着都五六歲了,還英年早婚啊?”

“娛樂圈的男人有幾個好的,可能是一夜情……”

護士努了努嘴,言外之意顯而易見。

宋鈴揚可興奮了,興沖沖地問夏清和:“夏醫生,你信不信?”

夏清和一時也摸不準她這是什麽反應。

說她是周之晏粉絲吧,沒一個粉絲聽到自己偶像被這麽說,還挺高興。

說不是吧,她好像又挺關注周之晏。

夏清和垂了下眼,說:“他不是那種随便的人。”

她只能這麽說。

如果今天她沒有見到那個小孩兒,也沒有見到周之晏對他的溫柔,她會毫不猶豫地說不信。

但這麽多年沒見,同學聚會他也鮮少來,對他的了解只源于媒體的捕風捉影。

再多的,她也不知道。

她适時地打了個哈欠,掩飾了她眼裏的酸澀。

她閉上眼,眼前浮現的卻是周之晏。

三中有一個傳統,高三國慶放假前要舉辦一次成人禮,也是一場高考動員大會。

同往常的程序一樣,校長講話,領導講話,最後是學生代表講話。

經歷了前兩輪枯燥又催眠的講話,再加上安城九月底的太陽還很毒辣,一千多號學生被曬得蔫頭蔫腦。

直到周之晏站上演講臺,站得輕松卻筆直。

“同學們好,我是周之晏,來自高三一班。”

鼓掌聲比一開始小了很多,周之晏也不在意,他繼續說,“今天是成人禮,是我們的主場......”

他懶洋洋地笑了,站在演講臺下的江主任直覺他要搞事,用眼神警告他。

“所以今天,江主任,您辛辛苦苦寫的演講稿不适合今天。”

周之晏在江主任的眼神示威下,把嚴肅又規板的演講稿折疊。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歡呼,夏清和聽見有人壓着聲音激動地說,“他好帥啊!好牛逼啊!”

太陽迎頭,夏清和想,是啊,他很厲害。

周之晏擡手一壓,人群安靜下來。

臺上的少年仿佛在發光:“我不知道大家對于成人這個話題會有什麽想法,當然你們之中也有很多人還沒有成年。

無論成年與否,成人這個令人向往卻又沉重的話題已經觸手可及。

中國人平均壽命在七十八歲,假如我們每個人都能活到七十八歲,除去成人前的十八年,你還有六十年。

在這六十年裏,你是否會像無頭蒼蠅一樣橫沖直撞,還是會想指南針一樣每一步都在前往你想要到達的地方。

如果是前者,你是否一直擁有從頭再來的勇氣;如果是後者,你是否一直擁有持之以恒的堅持。

費爾南加說:“擁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祇”。對于這句話的解釋有很多種,在此我也不闡明我的理解,以免讓大家先入為主。

大家可以在做不出來數學題或者物理題時,騰出一兩分鐘去思考一下。

最後,祝願大家成人快樂。”

人群中歡呼聲鼓掌聲一浪勝過一浪,夏清和同千人一起用敬佩豔羨的眼神看着他。

仿佛是最忠誠的獻祭者。

夏清和倏地睜眼,明明是秋天,額頭上仍出現了汗意。

她看了眼時間,六點。

才睡了四個小時。

夢裏又那麽長。

都是一場夢。

劫後餘生看見周之晏,浮夢一場看見周之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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