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刺青

刺青

在下一次庭審之前,獅子叫住兔子,目光炯炯,語重心長地說:“希望你能獲得自由,但如果再回到這裏的話,你就要面臨選擇了。“說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兔子茫然不解,他不知道這是獅子下的一個賭注,由上天來決定兔子是否留在他的身邊。

基于上次庭審形勢有利,辯護律師和賢秀的心态都比較樂觀。沒想到檢方十分強勢,找出了新的證據,一一批駁了關于新嫌疑人的主張,并提出對犯下殘忍罪責的金賢秀處以死刑。這一最重處罰的建議,不僅讓律師和賢秀大驚,聽衆席上的賢秀父母更是無法接受,母親當場掩面哭泣。

審判再一次陷入僵局,律師說警方和檢方的惡意對法官的影響也很大,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采用陪審團制度,如果陪審團能同意律師的無罪推定主張,一般情況下法官會尊重陪審團的意見,那賢秀還有可能洗清罪責。

賢秀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歸于絕望。庭審的時候他甚至在走神,凝視着咄咄逼人的女檢察官、證人庭上的重案組長,他疑惑地想明明是陌生人,為什麽他們就非要置他于死地呢?他一直以來的解釋為什麽就沒有人相信呢?難道非要他在法庭上痛哭流涕、求饒,才能顯出他心有悔改之意?之前的室友大叔就這樣教過他:“你看素媛案的罪犯,就是堅持自己酒醉,意識不清犯的罪,不停表示要悔改,才判處了12年有期徒刑。難道指控你的罪行比他的還更惡劣嗎?”

金賢秀只覺得他無法扮演那樣的角色,就像《局外人》裏一樣,或許知道應該怎麽做,可就是做不到。申律師說:“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青年的時候,他善良的眼神,謙虛而禮貌的舉止、言談,就告訴我他是無罪的。”在法庭上的賢秀,總是顯得怯懦猶豫、詞不達意,他甚至從不曾旗幟鮮明的堅決回答:“我沒有殺人!我絕對沒有殺死洪菊花!”他總是含糊不清地說:“我不記得了。我不這樣認為。”于是電視裏的法學評論家們紛紛表示,這是罪犯們通常采用的避重就輕的方式。

賢秀有那麽幾個瞬間真的心生惡念,恨不得殺死眼前這個碎碎叨叨要把她逼上絕路的女檢察官;帶着偏見放過了所有的嫌疑犯,只逮住賢秀不放的重案組組長;還有看守所裏那些可笑的自以為代表正義、實則欺淩弱小的罪犯們。

回到看守所,獅子藏下內心不為人知的一絲喜悅,擔心地問:“你還好嗎?”賢秀無力地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但整個人的狀态很糟,眼神裏充滿懷疑、絕望。

獅子嘆口氣,拿起一只煙遞給賢秀,賢秀下意識想拒絕,猶豫了一下,又接了過來,他實在是無處宣洩內心的灰暗情緒了。

獅子主動拿起打火機,伸出手去給賢秀點火。神情恍惚的賢秀居然也坦然接受了,沒發現這一動作的不合情理。他夾着香煙的姿勢、深吸一口的樣子倒是有模有樣,下一秒就咳嗽不止卻暴露了他的毫無經驗。獅子寵溺地笑了,果然是小白兔啊。

都志泰拿起桌上的一本書,翻開扉頁,推到賢秀面前:“法典的第一原則——任何人皆不應被推斷有罪,”又曲起左上臂的肌肉,“這是我20歲入獄時的第一個刺青。那時我和你一樣,拼命掙紮,甚至想自殺,但生死關頭我醒悟了,這句話根本就是個笑話!大韓民國的司法體系,是有錢人的專利。賢秀啊,在這裏要活下去,沒有人在意你到底有沒有罪,重要的是你要改變,鑰匙掌握在你手裏。”

說完獅子丢過來一只白色手機,正是他之前給兔子的,供他與家裏人聯系,卻被樸鬥植公然搶走,甚至還毆打找他索要的兔子。

賢秀嗫嚅着道謝:“志泰哥,謝謝您。”

獅子搖頭,一只手搭在兔子的肩頭,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不介意一直庇護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強大起來,有能力保護好自己,這樣我才能放心。甚至”他停了一下,脫口而出自己都未曾想過的話,“可以讓我把後背交給你。”

聽到這句話,賢秀的頭擡了起來,眼睛也亮了,仿佛找回了力量,他用力握着手裏的白色手機,使勁地點頭。

京浩給賢秀在左手的小臂紋上了同樣的一句話——任何人皆不應被推斷有罪,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和獅子相同的刺青,他沒說理由,獅子也沒問。整個過程中賢秀不再像當初縫傷口時那樣哭哭啼啼,他抽着香煙,竭力不發出一絲聲音,眉頭緊鎖的樣子帶着點刻意裝酷的可愛,當然這是在獅子的眼裏。

是啊,賢秀像真的看開了,一直以來他的另類、格格不入實際上只是因為他活得誠實,對自己、對他人都毫無隐瞞,可是那些掌握了話語權的少數人,總想按自己的意志擺布他的靈魂,蓄意把他推上斷頭臺。

在這件事發生之後,他經歷了太多,已經無法回到過去了。甚至對于外面的世界,他也不再那麽向往。父母、校園、社會,與他之間都有了不可逾越的隔膜,反而是在看守所,在獅子身邊,還能讓他有安全感和溫暖。

帶着變強的意願,兔子開始強行鍛煉體魄,跑步、俯卧撐,把遲鈍、消瘦的身體慢慢變靈活、強壯。獅子還親自教他拳擊,最開始京浩躍躍欲試想教他的,被獅子給攔下來了:“你手腳太重了,別傷了他。”

話說得雖好,一上來獅子可沒手下留情,啪啪幾圈打的兔子眼冒金星,撲倒在地。獅子絲毫不心軟,拳套互擊,發出沉悶的聲響,嚴厲地喝道:“再來!”

腿軟的賢秀勉力站起來,先發制人的朝大哥揮動雙拳,那無力的攻擊被獅子輕松地躲避開,順手還了一拳,又把他給打倒了。

京浩在的時候,賢秀總是一聲不吭,咬牙堅持訓練。京浩不在,他就會叫苦,吵得獅子心軟,讓他多休息兩分鐘再接着練,或者是純粹地讓他揮拳,自己只閃躲不還擊。

這樣訓練了幾天,身軀的碰撞慢慢成了自然,兩個人的關系也不自覺地親近了,眼神的對視、心靈的默契都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在一次扭打時,賢秀突然莫名地頭腦一熱,抱住大哥的脖子耍賴:“不打了不打了,我沒力氣了,快被你打死了。”

孔武有力的大哥突然就僵住了,身體先是緊繃,然後扭着兔子後背,正要把他背摔出去的胳膊又慢慢地溫柔了,這一下就成了奇怪的擁抱的姿勢。兩個格鬥了半天的男人,都穿着緊身的背心,早就被汗濕透,這樣緊緊地抱着,荷爾蒙的氣息鋪天蓋地。

兔子遲鈍地明白過來,臉就正趴在了獅子的脖頸處,看着大哥性感的脖子曲線,汗水一路滴下去,到他的鎖骨,再往下……獅子也不好受,抱着兔子的雙手,感受到他背部的肌肉,脊椎的走向,最終他還是以強大的忍耐力收住了想往下的手,只摸了摸兔子的頭發,把他推開:“那你休息兩分鐘。”

被推開那一瞬間,兔子屏住的呼吸得以暢快,但隐隐地又有點自己都不明白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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