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破碎的過去

破碎的過去

宋逐原到家後給蘇銘發了消息,沒回。

估計蘇銘真的早睡了,便也沒有打擾,第二天早上發了早安,還是沒回,他有些擔心,好在他事先留了一份蘇銘專業課的時間表,特地借着送資料去隔壁外語系辦公室的理由從他們教室路過,看到裏頭的人低頭埋在書間才松了口氣。

沒事就好。

下午四點半的時候,校隊的人準時出現在籃球場,其中也包括蘇銘。

白天的時候只是從教室外的窗邊匆匆路過,宋逐原沒看清對方的臉。

而現在…包括宋逐原所有人在內的人都對蘇銘的臉色表示擔心:“經理他,沒事吧?”

他的臉色,白的駭人。

室溫暖烘,而他卻看上去置身于冰窖。

“列隊,場周四圈。”宋逐原收回憐惜的目光,拍手叫隊員們動起來,而自己卻随手抄起教練剛才留下的對戰分析圖走到蘇銘的身邊。

“生病了?”

“沒。”

“那怎麽這個臉色。”宋逐原翻着紙頁,看似和蘇銘交流戰術,實則關心。

“沒事。不用在意。”蘇銘的聲音很冷,聽起來不光是冷,更像是沒有生機,有氣無力。

“我一會帶你去醫務室看看。”宋逐原放下分析圖,彎腰時握住蘇銘的手腕。

蘇銘卻不領情地甩開:“管好你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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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便壓着臉離開,走到遠處的牆體處看着隊員們跑步。

這分外生疏的距離讓宋逐原再次感到莫名其妙,他們之間有無數道高牆,而蘇銘卻是關鍵,他想靠近就能拿着鑰匙穿過這些高牆那扇單向的門,他要想走,那這些牆就會把宋逐原的好意阻擋在外。

他不明白,蘇銘的心情起伏是因為什麽。

脾氣再好的人都無法接受時好時壞的冷熱暴力,這種情緒轉化在了訓練上,所有人都不敢靠近這頭正在發怒的野獸。

訓練完畢,宋逐原剛從浴室出來,而本應最後一個走的蘇銘卻早就沒了人影,宋逐原拿起手機打出了電話,等待他的是冷漠的系統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蘇銘的态度明顯,誰也別來煩我。

他回了自己家,沒有回宿舍,把自己一個人反鎖在斷電斷水的屋子裏,除了塵埃堆積的陳舊味道,再也什麽能讓他覺得熟悉的氣味了。

他沖進了自己的房間,那扇緊閉的房門就算推開也只是一團黑暗。

淩亂倒地的物件,桌上的狼藉,被褥揉成了一團,牆上滿山刀痕的刻印,一切的支離破碎都藏在黑暗裏,直到蘇銘的眼睛适應了黑暗,這一切定格的回憶洶湧地塞進了他的腦袋。

這就是他的過去,他作為父親最後的實驗成果而活着。

年少無能的他,不僅無法阻止母親的離開,更是在父親對科研幾乎病态的堅持下,服下他所研發的藥品。

他承認,他父親的研究是對這個世界有價值,但沒有一位父親會将自己的兒子當成實驗品。

于是在經歷實驗室資金中斷,母親無法忍受父親的偏執與冷漠而離開,父親的執念再度升華,最終對蘇銘出手。

他父親的研究課題是——藥物對肌肉的短期爆發性提高

他父親成功了,蘇銘遭受了長達2年的緊固與折磨,并以心髒的高負荷作為代價。

愛犬大白不忍蘇銘繼續遭受非人對待,在某一天對父親發起進攻,為蘇銘的逃跑換來一線生機。

等他帶着警方回到家中的時候,滿地猩紅之上,大白只剩一顆頭骨。

陪伴了自己從小到大的愛犬,以這種方式死去,蘇銘譴責着自己,怨恨着自己,拖着殘軀茍且,他無數次想過去死,可他的命是大白換來的,他不能……

蘇銘扒着房間的白牆,老舊的石灰面已經被他摳的滿目瘡痍,他的指甲甚至滲出了血絲,明明修剪幹淨的指甲還是發生了斷裂,他在發洩,他在崩塌,可他…還不想結束。

痛苦源于對抗,或許放棄生的信念才是解脫。

這點蘇銘很清楚。

他明知道自己的生活爛透了,也無數次猶豫過要不要結束這條爛命。

可是越咬牙堅持,他卻越不敢去想死的事情。

月光穿過逼仄的室內,只露一束微弱的光打在蘇銘虛脫的背影上,他蜷縮在角落環抱着自己,十指指尖帶着凝固的血漬,胳膊上的白色毛衣留下點點紅斑。

他習慣了痛苦。

也習慣了一個承受這一切。

然而心裏說着習慣,手卻摸向了被丢在一旁的手機。

黑夜總是帶給人絕望的氣息,可總有微光試圖闖進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屏幕亮起的一刻,敏感的心髒也受到了電流的影響跟着一滞。

他緊盯着屏幕,在期待。

服務商的信息彈出。

信號框滿格。

滴、滴滴。

是微信消息。

是宋逐原發來的消息。

從昨晚開始到現在,一共十六條。

兩個未接電話提醒,傍晚訓練結束的時候一個,五分鐘前一個。

心髒驟停的急救措施不一定只有腎上腺素。

還有,良人。

蘇銘抱着手機不知道該回什麽,而屏幕伴随着震動再次亮了起來。

來電人:宋

“……”蘇銘還沒說出一個字。

對方氣喘籲籲道:“呼……終于接電話了。我敲你宿舍門沒回應,還以為你暈倒了,你在哪?”

“約個地方吧,到那見。”蘇銘的聲音有些發抖,他想見宋逐原。

“不用這麽麻煩,告訴我在哪。”宋逐原嗓音如常平和,卻可以撕裂黑暗陰霾,只聽對方溫柔叮囑道,“你在原地等我,我來接你。”

蘇銘不明白,為什麽宋逐原總是能說出那些看似輕描淡寫卻悄悄深入人心的話。

蘇銘選了樓下一家咖啡店,說是咖啡店其實只是一家老舊書店加了幾張桌椅和綠植,方便別人看書罷了。

“陳叔。”蘇銘推開門,玄關上的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響。

坐在櫃臺內看書的陳叔推了推眼鏡,定睛一看:“是蘇銘啊!”

“好久不見了,陳叔。”蘇銘從隔壁水果攤買了點蘋果和梨當禮物。

“上了大學就很少見你了,快讓陳叔看看。”陳叔挪開了厚重的書堆,從舊櫃頭後繞了出來,他是看着蘇銘長大的,也是看着蘇銘的家……慢慢只剩他一個……

“陳叔最近身體還好嗎?”說着就放下塑料兜,握住了對方的手腕,食指輕搭,三十秒左右的傾聽,“脈搏有點快,平時還會心悸嗎?”

“沒有了,之前去找了你推薦的醫生,心病已經很久沒犯了。”陳叔笑眯眯地說,“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不是周一嗎?”

“和同學來這看會書。”

“都快八點了,一會你們拿幾本回去看吧,別在店裏耽擱了,太晚了。”

陳叔的腿腳不利索,蘇銘攔着對方,沒讓陳叔給自己倒水。

“陳叔,我自己來。”

陳叔拍了拍蘇銘的肩:“多吃點啊,瞧你瘦的。”

在長輩的眼裏,永遠覺得孩子吃不夠。

蘇銘并不反駁,只輕聲道:“知道了知道了。”

宋逐原推門而入的時候,蘇銘和他點頭示意,簡單和陳叔介紹着:“我的同學,也是中大的,陳叔您去忙吧,我們去找書了。”

“您好,陳叔。”宋逐原走進這棟層高勉強2米以上的小書屋,身高壓迫陡然降臨。

陳叔看着宛若小巨人般的宋逐原,他甚至擔心自己的小破屋會不會被他頂破……

“你…你好。”

蘇銘拽了拽宋逐原的衣角:“這邊來。”

宋逐原友好地再次向陳叔颔首,對方也回了個遲疑的點頭,這才跟了過去。

這裏看着小,卻錯落有致擺放着數十個緊湊的書架,而蘇銘所前往的最裏側是工具書區域,這家書店雖然老舊,但在當地卻小有名氣,他不進常規書籍,劍走偏鋒,都是一些絕版書籍和冷頻文章,很小衆,但是反而有不少慕名而來的淘書者。

“這陳叔什麽身份?怎麽這麽多好書。”宋逐原的眼睛随着一摞摞的書籍逐步發光。

“祖上大地主,被抄了。後來家裏兄父犯了事,全進去了,他是個高知識分子,在國外當教授的,被朋友騙了全部家當這才回國,開起了書店。”

“他沒結婚嗎?”宋逐原好奇的目光眺望而去。

“書中自有黃金屋。”蘇銘從書架上取下一本邏輯文選遞給宋逐原,“書是他的精神世界,他不需要愛情。”

“不會孤獨嗎?”

孤獨……

蘇銘上揚的唇角凝固住:“……”

“精神世界的契合,真的可以覆蓋人世間最純粹的冷暖嗎?”宋逐原未發現蘇銘的黯然,接過了對方的書,“這是手抄典籍,上個年代留下的了。”

“嗯。”蘇銘淡淡地回應,一道無形的枷鎖困住了他正欲向溫暖招攬的手。

孤獨。

說不出口的孤獨,誰也無法理解的孤獨。

“不過……獨行是自省最好的狀态。但我始終認為,沒有人是生來孤獨的,只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方式不同,如果你願意,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蘇銘什麽都沒聽清,含糊地又嗯了一聲,他單方面地陷入了孤獨的死胡同,認為宋逐原這樣一心向陽的人絕對無法觸摸到自己陰暗的一面。

宋逐原倒松了一口氣,以為蘇銘是默認了自己擅诩靠近的行為。

秒針滴答作響,蘇銘随便拿了兩本書便說道:“走吧。”

“這麽快?”宋逐原對這間書屋有着濃厚的興趣,有些遺憾這麽快離開。

蘇銘眼簾蓋住深邃的目光:“明早還有課。”

宋逐原點點頭,明天一早大家都有課,晚歸也不太好。

“陳叔,我們先走了。”

宋逐原跟着蘇銘出了書店,嗖嗖的冷風刮得緊,兩人都攏緊了外套,今年的冬天氣溫特別低,一波接一波的寒潮侵襲。

“身體好些了嗎?白天看你的臉色,真覺得你快倒下了。”

蘇銘将毛衣拉過半臉:“我偶爾會這樣。”

“是什麽原因造成的?看過醫生了嗎?”

“也不是所有病醫生都能看好。”蘇銘看着自己的鞋尖,“就像你永遠不知道自己腳下的是路還是泥濘。”

“管他是不是泥濘,踩下去才知道。”宋逐原迎着橘色的路燈,發絲在燈照和霧氣中打了柔光,大而有神的雙眼露着只有打比賽時才有的堅決。

蘇銘心不在焉,沒有回應。

宋逐原走在前:“這邊走。”

蘇銘這才擡眼,不知不覺跟對方走到了附近的停車場。

“上車吧。”宋逐原很紳士地替蘇銘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蘇銘掃了一眼車身,很昂貴的品牌,卻是很低調的車型。

“怎麽突然開車了?”蘇銘上車後,自覺系上安全帶。

“家裏住得近其實沒大必要開車,只是想着最近天冷,外出不方便,就放了輛車在學校。”宋逐原的指尖抵着自己的眉角掩飾自己的表情,他其實沒有說全,他是覺得有了車載蘇銘的機會會多一些,有了車也更方便兩個人外出或者獨處。

蘇銘摸了摸碳素內飾,簡約的線條卻暗藏設計感,瑪莎拉蒂總裁款旗艦版定制。

“你爺爺和你爸爸一定關系很差。”

宋逐原震驚:“你怎麽知道?”

“一個內斂沉靜的政客,一個手握財團的富紳。”蘇銘撐着臉看向窗外接着說,“我要是你爺爺,安排你仕途就一定會杜絕這些物質化的東西,避免引起社會不必要的關注。”

“的确是這樣。”宋逐原嘆了口氣,“只是我認為這就是我的生活,和從事什麽工作沒有關系,別人要猜疑是他們的事,與我有什麽關系。”

蘇銘看着宋逐原坦率的笑容,心想,是要有多麽正直的品格和強大的內心才能說出這番不被世俗左右的話。

“那直接回學校了?”宋逐原啓動車子,正視前方,長睫毛上翹,攔住了車頂壓下來的藍色幽光,光暈把他的眉眼浸滿了隐秘強大的魅力。

“今晚上我宿舍一趟。”

宋逐原剛踩上油門駛出停車場,幸虧宋逐原行車時不容易被別人帶動情緒,他并沒有被對方突如其來的發言震住,只是略帶疑惑地問:“怎麽了?”

“這兩天狀态不好,耽誤了和你商量這周和北野綜合大學比賽的事,電腦裏有我做的PPT,我想先和你确認之後再和隊員們溝通。”

聽到對方一本正經的發言,宋逐原略帶緊繃的裆部有所緩和,倒不是起什麽生理反應,只是他習慣了蘇銘的“語出驚人”,只當今天的蘇銘需要自己格外照顧……

卻不想對方竟然如此慎重地和自己談比賽的事。

看來……周末的比賽不好打。

心有所憂,臉上卻挂着想要征服的笑容,宋逐原自信的聲線上揚:“好。晚上我去找你,我們一起商量怎麽贏。”

蘇銘怔住…

贏?

蘇銘不自覺轉頭,呆呆地看身邊人的側臉,宋逐原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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