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刀上人

府上的劍術師傅名喚風蓮動,年紀不大而立左右,與姜仲春仿佛是舊識,但又互不打擾。

姜書不懂劍術,閑暇時将風蓮動時常練的劍法在林暗面前比劃了一遍。他的動作笨拙生疏,林暗看後若有所思地忖度起來,“你再比劃一遍。”

見他很是困擾的樣子,姜書沒有多問,又比劃了一遍。

姜書的身體非常輕盈,右手兩指為劍,刺進收回都帶着一股子幹淨利落。林暗眸光深邃,似乎捕捉到了什麽,從地上随手撿起一根樹枝,握在手中當做槍。

他跨步上前,将樹枝刺向姜書。姜書揚眉一笑,用兩指抵住樹枝,笑道:“侯爺賜教。”

林暗神情凝重沒作聲,撤回樹枝以退為進引姜書主動進攻,姜書沒學到幾分真本事,想也不想兩指向前刺向林暗腹部,林暗抿嘴半跪在地上,松開了樹枝。姜書由于慣性停不下來,兩指抵上了林暗的胸膛,林暗眉峰死死皺起,姜書問道:“侯爺?”

“你的劍法與本侯以往見過的人有些相似。”林暗站了起來。

以往?估摸是是在北疆見過,姜書渾不在意地說:“師父說我不适合使長劍,根本不教我這套劍法,我還錯了好幾個動作。”

的确,姜書舞的劍并不能稱之為劍法,林暗心中釋然:世間劍法無數,難免會有相似。

“那你為何還要習劍?”

姜書無奈地癟嘴,“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劍術了得,刀法也不差,他說等我出師後送一把名刀給我。”

“刀?”林暗嘲弄地問:“你這細胳膊細腿,拿得動嗎?”

姜書是個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着實想象不到他手持大刀大殺四方的樣子。

林暗以為姜書只是心血來潮,被大寒山裏的猛獸唬住了,想學些保命的功夫而已,哪裏想到姜書是鐵了心要在刀法上學出個名堂來!

有段日子太書院休沐,姜書自認為學了些門道,在府上與家丁比劃無甚意思,硬拉着林暗和安行川在洛陽城裏四處尋找武館打比武擂臺。

姜書在春獵一事後名滿洛陽,他也不曾隐瞞過身份,在比武擂臺上沒少因此挨過重打。原因無他,衆人都認為能在春獵上大放異彩的相國小公子是個武功高強的少年,哪裏知道小公子這麽不堪一擊?

但姜書是個剛中柔外的人,看上去性格溫吞,實則內裏剛硬,他非但沒有被磨去志氣,還越挫越勇,在洛陽城贏得不少年輕女子的青睐。

林暗看不得姜書被人暴打,好幾次都想上臺制止,安行川在下面拉住他:“侯爺,阿書挺得過去!”

“放屁!”

姜書面對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瘦弱姜書在壯漢面前苗條得像一根竹子,偏偏姜書還選了他并不擅長的木劍,被壯漢徒手打了好幾拳,臉上一片青一片紫,鼻下還淌着一縷鮮血,看上去好不狼狽。

壯漢額上冒着虛汗,勸阻道:“公子你認輸吧……”

“廢話少說!”姜書暴起,揮起木劍刺向大漢。大漢不躲不避,抓住劍尖,也不敢下重手,下意識地用手回推了一把。姜書連連後退幾步,到了擂臺邊緣才險險穩住了身體。他蹲在擂臺邊松了口氣,忽然間,一只手抓住他腰間的帶子,硬生生地将他從擂臺上拽了下去,“誰?!”

姜書感覺身體落空大喊一聲,緊接着被人拽起落到地上。

“本侯。”林暗臉色極其難看,拽着姜書衣服的手順勢拍了他一掌,“這麽喜歡挨打?”

姜書鐵青着臉瞪視着林暗,将木劍向他懷中一拍,氣沖沖地離開了武館。林暗心裏的氣不比他少,僵着身體立在原地半晌沒追上去。安行川上前拍了拍林暗的肩,讪讪地笑:“別和阿書一般見識,他就這脾氣。”

林暗将木劍往他懷裏一抛,回了侯府。

數月相處下來,姜書摸清楚了林暗的行事風格,翌日晨間從路邊随便折了根樹枝,去侯府負荊請罪去了。

他背着樹枝一動不動地站在侯府大門,來往的家丁婢女見怪不怪,颔首示禮便各自忙碌去了,如此往複幾遍後,前去傳話的朱三仍是沒回來。

而另一邊,侯府後院裏。朱三哆嗦着身子站在木樁後面,小定安侯寒着臉,手裏銀槍招招狠厲,将木樁刺得千穿百孔,饒是如此還不解氣。朱三努力将自己縮成一團,生怕小定安侯一個不順心将槍頭紮進了他身體裏!

朱三在心裏抱頭痛哭,也不知他上輩子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每回小公子來找侯爺都能讓自己碰見!他發現了,只要小公子來找侯爺準沒好事!偏偏他還避無可避,真是氣死人了。

“侯爺……”火辣辣的太陽曬得朱三幾乎暈厥,他發自內心地說:“三伏天的太陽小公子恐怕受不住。”

銀槍突進,本該穩穩刺入木樁的槍頭冷不丁地紮到了朱三眼前,他渾身一個哆嗦,一身熱血從頭涼到了尾。

“他受不住?我倒還沒說什麽,他幹巴巴地站着還能受不住?”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質問朱三。

朱三咽了口唾沫,壯起膽子回答:“北疆太陽大,侯爺您曬慣了,小公子他細皮嫩肉,更何況他身子骨本就不如侯爺好。”

“身子骨不好?身子骨不好能讓那麽些人打了一聲不吭?老子怕他被人打殘廢還是我的錯?有本事跑了有本事別來認錯啊。”

一顆黃豆大小的汗珠在陽光地照耀下散發着金燦燦的光芒,它從朱三額頭上一寸一寸往下滑落,最終随着朱三狂咽口水的動作飛快沒入地面,片刻後完全蒸發。小定安侯将槍一扔,胸口一起一伏十分劇烈,從牙縫裏将字眼狠狠擠出來:“讓他給我滾進來。”

朱三如獲大赦,由于站得太久腿彎疼得厲害,像有針在紮着,他又不敢耽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那模樣實在滑稽極了。

林暗卻顧不得欣賞,心煩意亂地吼道:“腿瘸了嗎?動作快點。”

“……”侯爺你沒人性!

若是以往,姜書早該支撐不住了;如今,在風蓮動手下磨練了幾月的功夫,他自認為已經今非昔比了。

朱三一瘸一拐地走來時,姜書早已汗如雨下,背上的樹枝都被曬焉了。朱三抹了把汗水,勉強地笑道:“小公子久等了,侯爺有請。”

姜書含笑道謝,邁出一步,眼前的事物忽然旋轉起來,他扶住額頭穩了片刻,等腦袋裏的眩暈好了些,他才提步向前走。誰知一步還沒落地,一陣天旋地轉,剎那間就沒了意識。

朱三慌張地接住他的身體,大喊:“公子?小公子?”

侯府老管家聞聲而來,見狀忙上前掐住姜書的人中,讓人去端些冰水過來,匆忙間竟然忘記了禀報小定安侯。他們少年老成的定安侯在後院裏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直到老管家将人安安穩穩送回了相府,才想起禀報小定安侯,只不過到那時,小定安侯已經快氣得七竅生煙了。

遠安侯夫人聽見了動靜,平素她從不插手林暗與姜書的事,聽聞姜書在侯府中暑暈倒,還專門派人送了些解暑的小玩意去相府賠禮。

姜仲春休沐三日,正在府中打着蒲扇小憩。這時院外一陣嘈雜,吵得他心神不安,無奈之下起身查看。

李管家迎面走來,他蹙眉問道:“何事如此吵鬧?”

李管家神情為難,“小公子中暑被侯府的人送了回來,如今正在房裏休息,安小王爺不知從哪裏得知此事,非要見小公子。”

姜仲春搖蒲扇的手頓了一頓,“情況如何?”

“安小王爺不走,奴才又不能去叨擾小公子……”

“姜書的情況如何?”

“啊?”李管家愣了片刻,很快又回過神來,“還睡着。”

見姜仲春放下心來,李管家忽然想起什麽,觀察着姜仲春的臉色問道:“聽說,前些日子打了小公子男人在自家摔得鼻血橫流。”

姜仲春眼皮一跳,沒說話。

姜仲春面不改色地說:“風水輪流轉。”

“昨日打了小公子的男子回家途中莫名摔了個大跟頭。”

“姜書知道嗎?”姜仲春問道。

李管家忍着笑搖頭,“不知。”

“別多嘴。”

“奴才明白。”

姜仲春點點頭,搖着小蒲扇往外走,隔着老遠就聽到了安行川的聲音。

安行川此人他是知道的。當年賊人潛入洛陽,将睡夢中的安行川抓走,在路過相府時,被搬着小板凳坐在府外等他爹回來的姜書撞了個正着,結果還讓姜書陰差陽錯地引來了官兵,救了安行川一回。

“相國大人!”安行川圓滾滾的身體向姜仲春跑來,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阿書可不能去侯府了!他這是鬼迷心竅了啊!定安侯他不是個……”

“老爺,遠安侯夫人送了解暑的東西給小公子賠禮來了。”

家丁打斷了安行川的話,成功地吸引了姜仲春的注意,他凝眉道:“遠安侯夫人?杜連柔?她給相府送東西?”

安行川的話堵在喉嚨裏沒說出來不甘心,他扯了扯姜仲春的袖子,企圖吸引他的注意力,邊道:“定安侯他不是個……”

“老爺,定安侯親自上門賠禮道歉了!”

姜仲春眉頭皺得更緊,“請。”

“……”安小王爺欲哭無淚。恩公吶,你自求多福吧,我也救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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