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寧雪滢跨出浴桶時可謂肢體透香,瓷白的肌膚沒有一絲瑕疵,泛着暖色光澤。

她換上一身單薄的紅裙,看向秋荷,“好看嗎?”

秋荷無奈笑道:“小姐怎會質疑自己?”

出嫁前,自家小姐可是名動金陵的大美人,求娶之人絡繹不絕。

寧雪滢當然知曉自己貌美,只是站在衛湛那樣金相玉質的男子面前,自認在美貌上占有的優勢就不那麽明顯了。

人外有人,美貌之上是皮骨與氣韻的結合。

說來庸俗,若非衛湛擁有此等相貌,她定然不會這麽快接受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

為寧雪滢絞幹發,秋荷提醒道:“對了,董媽媽說按着日子,小姐該來月事了,需注意着些,不可在月事間行房。”

“還沒來呢......”

按着日子掐算,再有一兩日的光景吧。

回到東卧,她屏退秋荷,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隔扇旁,“妾身已讓人換了浴湯,郎君去沐浴吧。”

衛湛從賬本中擡眸,望着燈火中的小妻子,沒急着去沐浴,而是叩了叩桌面,“過來。”

寧雪滢不明所以,快步走到桌前,見賬本上多出幾處批注,想來是衛湛在方才的空閑中标注上的。

如此,賬目一目了然。

不愧穩坐詹事府的第一把交椅,不止批注清晰明了,連字跡都墨飽勁挺,寧雪滢捧起賬本,虛心地閱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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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湛起身去往湢浴,越過她時聞到一股牛乳桂香,不覺慢了腳步,“用的什麽?”

“秋荷特調的香料,怎麽了?”

“不錯。”

中肯的一句評語,聽在寧雪滢耳中猶如石子入潭水,蕩漾起漣漪,她裝作沒什麽觸動,“嗯”了一聲當做回應,目光還落在賬本上,像是多刻苦似的。

衛湛也沒多留,徑自去往湢浴,很快裏面傳出水花聲。

看完詹事大人的珍貴批注,寧雪滢放下賬本,推開窗散熱,卻見廊中站了數名守夜的侍女,頓覺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新婚那晚她發生的聲音,不會也被這麽多人聽了去吧?

正羞恥着,腰間一緊,衛湛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後。

“世子?”

身後的人沒有應答,而是伸長手臂,替她合上窗子,就那麽保持着站姿,附在她後頸,以牙齒厮磨起來。

皮肉傳來異樣感,寧雪滢僵直不動,小幅度地縮了縮頸。

有些癢。

冷調的蘭香環繞在頸間,擾亂她的意識。她像海裏漂泊的小船,任由海浪拍打,淹沒在狂瀾中。

被翻轉過來時,還因雙腳無力,全倚在了衛湛的懷裏。

衛湛扶住那截盈盈一握的腰肢,低頭含弄她的耳垂,發出了水澤聲。

理智尚存,寧雪滢在桎梏中扭頭,看向兩人被燭火照在窗上的影子,交頸相依,悱恻纏絡,委實大膽了些。

她撲進衛湛懷中,用力環住他勁瘦結實的腰身,“去裏面。”

這種時候,溫聲細語抵得過聖旨奏章,何況是細若蚊吶的央求。衛湛勾住女子的背,帶着人一步步離開窗前,卻未入暖帳,而是抵在桌邊,剝開一側衣衫。

紅衣落肩,露出雪白肩頭,散發瑩潤光澤。

片刻,留下點點齒痕。

寧雪滢被抱坐在桌面,卻因太涼再次抗議,嘤嘤喏喏的聲音帶着鼻音,“不在這兒,去那兒。”

又是這兒啊那兒的,嬌嬌氣氣。

衛湛拉開彼此距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張透粉的嬌面,忽然扣住她的下巴向上擡起,迫使她直面自己,“待會兒是不是又要熄燈?”

“嗯......嗯。”

寧雪滢反手去觸燈盞,想要拿起吹滅,卻被衛湛扣住雙腕,高舉過頭頂。

背後沒有支撐的靠點,雙腳也在懸空,寧雪滢被向後延伸時,極度缺乏安全感,偏頭緊閉雙眼,強忍着游弋在鎖骨之下的冰涼觸感。

衛湛在官場上雖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但做事向來穩中取勝,尤其是此刻,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

漫漫長夜,月色濃绻,人也柔情。

可桌上的小妻子并不配合,不停踢着他的衣擺,試圖抗議,“郎君,去那邊。”

“叫什麽?”

“......衛郎。”

衛湛微怔,原本要逼她喊夫君的,可這聲衛郎,貌似也不錯。

微提唇角,他松開寧雪滢的雙手,熄滅燈火,抱起女子走向大床。

“自己躺下。”

喑啞的嗓音缥缈在靜夜中,別樣蠱惑。

寧雪滢忐忑地仰躺在被褥上,看着那道暗影傾覆而下。

帷幔垂落,呈現出文王百子的圖案,片刻後,有異響斷斷續續的傳出。

不知過了多久,寧雪滢雙手捂嘴,抽泣出聲。

那支潤滑膏被丢出帳外,孤零零落在桌腳。

正房外,秋荷心事重重,不知潤滑膏的事會不會觸怒世子爺,也不知小姐有無法子讓世子爺甘願使用那玩意。

“董媽媽,奴婢聽見小姐哭了。”

見過大風大浪的董媽媽瞥她一眼,“正常,別大驚小怪的。”

秋荷歪歪嘴,繼續守在門外,越發心慌。

小姐哭得有點兒兇。

跺了跺腳,她幹脆跑開,耳不聽心不煩。

青橘揚着一張清秀的臉,笑嘻嘻湊近董媽媽,“媽媽,今晚過後,咱們是不是要迎來小主子了?”

“還早。”府中有記錄女子月事的簿冊,董媽媽按着經驗分析,大奶奶受孕最好的時期是在每月上旬。

阒靜深夜,褪盡喧阗,繪有翠微山色的燈籠在風中不停搖晃,投下令人頭暈的光圈。

守夜的侍從們耷拉着腦袋昏昏欲睡,唯有站在月亮門外的青岑是完全清醒的。

暖帳內,衛湛敞衣靠在床圍上纾緩着呼吸,側頭時,為蜷縮的女子掖了掖被子。

“可要叫水?”

寧雪滢悶頭毫不動彈,像是散架的木娃娃,沒精打采,青絲淩亂黏在淺痕斑斑的背上。

一開口,聲音沙啞,“你今晚別同我講話。”

誰讓那會兒她哭求他時,他沒有一點兒憐惜,都不停下來。

聽出是氣話,沒哄過人的年輕世子也不上趕着讨嫌,撩起帷幔看了一眼漏刻,眸中漸起波瀾。

像雨滴落入深潭,打破了靜影沉璧的潭面。

留下一句“明日,我不回房”,便起身離開了。

聽見湢浴傳來一遍又一遍的水聲,寧雪滢也未過多留意,疲倦地睡去。

夢境混亂,彤雲壓頂,浮岚暖翠轉眼蕭索。花卉落敗,青竹凋零,滿目瘡痍。

驀地,一頭豹子從沉睡中醒來,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外的她,龇起獠牙狂吼一聲,地動山搖。

寧雪滢從夢中驚坐而起,半晌才反應過來适才是場夢。

帳外黑漆漆的,燭臺燼滅,她有些怕,隔着簾子喚起衛湛,“衛郎?”

隔扇之外未有回應,那人應是已經離開。

行房過後沒有溫存,沒有輕哄,醒來還被晾在一旁,換誰都會覺得委屈吧......寧雪滢忍着不适抱住自己,埋頭在膝,頓覺孤寂。

倏爾,她想到什麽,捂着小腹穿上繡鞋,摸黑走到窗邊,“秋荷。”

靠在廊柱上打瞌睡的秋荷立即清醒,忙不失疊地來到窗前,“小姐有何吩咐?”

“幾時了?姑爺呢?”

“快到醜時了。姑爺回、回書房了。”

“青岑何在?”

“守在書房前。”

心下終于了然,寧雪滢道了聲“無事”,又摸黑回到床上躺下,卻是了無睡意。

一個身體健壯的男子,逢九患心疾,不與家人提起,也不傳侍醫,只将自己鎖在安靜的房中,是件多麽匪夷所思的事。

究竟是何緣由,連至親都要相瞞?

愈發覺得古怪,她無法做到坐視不理,更無法做到心如止水,那畢竟是同床共枕的丈夫,即便沒什麽感情,日後還将榮辱與共。

為了自保,她也要弄清其中玄機。

**

清晨天高雲淡,麻雀啾啾,與籠中的畫眉鳥隔籠飙音,惹笑了喂食的衛伯爺。

寧雪滢獨自來敬茶時,見公婆沒有問起長子,更為篤定老兩口是被蒙在鼓裏了。

恰巧每月的逢九都是休沐日,一日不出院子也無需報備吏部,而公婆和伯府其餘人,默認休沐日世子需要休息,起床氣重,縱使睡過時辰不來請安也無可厚非,久而久之形成了逢九不請安的習慣。

寧雪滢謹記青岑的叮囑,不可将心疾一事告知他人,便不聲不響地回到了玉照苑。

每隔十日左右,蔡妙菱會來府中為衛湛醫治心疾,想必這件事也有其他借口瞞過府中人。

心緒沉沉,寧雪滢不知不覺走到書房前,與青岑交彙上了視線。

青岑颔首,“大奶奶。”

寧雪滢問道:“世子用過早膳了嗎?”

天色尚早,伯府各竈房剛剛冒起炊煙,也給偌大的府邸增添了煙火氣。

“還未。”已事先提過醒,青岑索性請寧雪滢幫忙,也能多個助手。

逢九之日,青岑一向謹慎,不容他人接近書房半步,縱使是信得過的心腹,但寧雪滢不同,她是世子的發妻,早晚會知曉這個秘密,沒必要嚴防死守。

“待會兒大奶奶若是不忙,可否幫卑職取份早膳來。”

寧雪滢求之不得,“好。”

辰時二刻,飯香撲鼻,有鄧氏的交代,廚役們特意為玉照苑的兩位主子準備了進補的膳食。

作為過來人,知道新婚燕爾容易縱歡過度,又逢冬雪降溫,合該滋補一番。

沒一會兒,寧雪滢親自端着擺放整齊的托盤走向書房。

仆人們紛紛讓路,有嘴甜的,已将世子夫人的賢惠之名傳遍整座伯府。

青岑接過托盤,發覺寧雪滢沒有離開的意思,心下了然,“大奶奶想進去?”

“可否讓我瞧上一眼?”

那是自己的丈夫,寧雪滢恰到好處地表露出了擔憂之情,可心裏明鏡,衛湛未必買賬,還可能會覺得她多管閑事。

可一方隐瞞,自然會引起另一方的探知欲,不能怨她。

再者若想日子過得長久,夫妻該坦誠才是。

青岑默了默,不似先前坦誠,“抱歉,卑職無法替世子做主。大奶奶真想知道實情,還是明日親自向世子詢問吧。”

說完轉身走進書房。

寧雪滢沒有不識趣地跟進去,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雅致的書房內,門窗緊閉,青岑在連通裏間的碧紗櫥前停下。

面前赫然多出一堵青石泥牆。

擰動牆體上凸出的一處機關,泥牆的左側開啓一道小窗,正好能塞進托盤與食物。

“小伯爺,用膳了。”

青岑換了對衛湛的敬稱,左手悄然握在了背後腰間的刀柄上。

一聲低笑傳出小窗,醇厚空靈,漫不經心,“唰”地一下将托盤扯進小窗。

“握刀做什麽?”

青岑垂下手,“卑職在自保。”

裏面的人“喔”了一聲,執起筷箸,挑出一片姜丢出小窗,“主子不吃姜,難道不知嗎?”

青岑沒有異樣,早已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

世子平日不挑食,但小伯爺挑食又難伺候。

裏面的人慢條斯理地動了筷,沒等下口,又丢出幾塊魚肉,“誰送的膳?”

青岑權衡起利弊,深知小伯爺一葉知秋的洞察力,也不相瞞,如實答道:“是卑職托大奶奶送來的早膳。”

那人淡淡嗤笑,說了一句青岑聽不大明白的話,“娶那女子,自找苦吃,不怕重蹈覆轍?”

随後夾起一塊菱角細嚼慢咽,等吃得差不多了,淺呷一口湯,以錦帕擦了擦嘴角。

通過小窗,能清晰瞧見他食指上多出一枚翡翠銀戒,衣袂的顏色也從新婚的赫紅換成了紫棠,幾縷墨發披在肩頭,沒有全部束冠,更像是夜裏快要就寝的世子,僅以青玉簪半绾發髻。

若用軒然霞舉還形容世子,那冶魅瑰麗就是對小伯爺最好的形容。

“小伯爺沒別的吩咐,卑職先退下了。”

“且慢。”那人将托盤推出窗外,“青岑,衛湛是你的主子,我也是。主子讓你開門,辦不到嗎?”

“抱歉,卑職只謹遵世子指令。”

“真當這機關術能一直困住我?”那人曲指叩了叩牆體,又走到窗前,叩了叩青石泥窗,漂亮的鳳眼晦暗不明,難辨情緒。

衛湛,九次穿膛的痛,還不吸取教訓嗎?出賣過你的人,不該留在身邊。

心裏說着,男子以修長的食指戳破牆體一處薄弱,有泥屑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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