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後半晌鳥哢遏雲,寧雪滢按着衛湛批注的方式查看起賬本,有種事半功倍之效。之後,她又拿起荷包,繡起未完成的大雁。

雲髻峨峨的模樣映在窗外人的眼中,顯得溫婉賢淑,引得董媽媽誇贊,“大奶奶柔美端麗,是世子的福分。”

聽得誇贊自家小姐的話,秋荷傲嬌地揚起小圓臉,“我家夫人教得好,小姐學得也好。”

董媽媽手拿帕子推了推她的小腦袋瓜,“什麽你家我家的,大奶奶自嫁入伯府,就是伯府的人。”

“那不一樣......”

“秋荷,進來一趟。”

直棂窗前,寧雪滢打斷了小丫頭的喋喋不休。

秋荷蹦蹦跳跳地跑進東卧,“怎麽了,小姐?”

“你剛剛話多了。”寧雪滢放下針線,擡手按了按發脹的額。

秋荷繞到繡墩後,為主子按揉起頭上的穴位。她自小跟在田氏身邊學醫,按揉的手法已是爐火純青,“送小姐出嫁前,老爺可是放了話的,若小姐在夫家受了委屈,大可和離回金陵。”

哪兒跟哪兒啊?這才開始經營婚後,怎麽就談到和離了?寧雪滢故意兇她,“再胡扯就自個兒掌嘴。”

秋荷吐吐舌,趕忙轉移了話題:“小姐昨夜累到了,可要奴婢去熬些補氣血的參湯?”

“今早請安前,董媽媽督促我喝了一整碗,我現在聞到那個味兒就反胃。”寧雪滢閉目享受着小丫頭的服侍,心思卻記挂在另兩件事上,“得閑時,你去珍貝苑那邊打聽打聽他們的庫裏是否存了大批珍貴藥草。”

若是沒有,那支出上就存有疑點。

秋荷謹慎問道:“咱們初來乍到,小姐不怕惹怒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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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是府中嫡子,拿他立威再合适不過。”

寧雪滢雖溫和好說話,卻知殺雞儆猴的重要性,拿捏住了衛昊,還擔心庶出們整幺蛾子嗎?

至于明顯高一段位的衛馠,來日方長,她有的是耐性。

“還有一事。”寧雪滢睜開眼,将小丫頭拉至跟前,“你回頭翻翻醫書,查查哪些病症會定期複發。”

秋荷直言道:“那可多了。”

“準确到每月的每一日,不差分毫。”

秋荷起疑,蹲在地上,雙臂交疊搭在寧雪滢的腿上,“誰呀?”

“去查就是了,莫要多問。”

“那很可能是心病,而非身體的病症。就像牙龈發炎,明明消腫了,可一想起,還是會有隐隐作痛的感覺,需要有醫者疏導開解。”

心病......

寧雪滢單手搭在秋荷的發上,一下下撫弄,思緒翻飛。

**

戶部尚書府。

陪婆母、妗子打了幾輪牌,杜絮回到垂枝苑的正房,命侍女取來一瓶金瘡藥,“出去吧。”

看三少夫人動作遲緩,侍女阿枳有些不放心,“還是奴婢來吧。”

“不用。”

杜絮擺擺手,示意阿枳退下,她是季懿行的侍女,亦是眼線。

上次與季懿行過招,傷了小臂,至今未愈,可不能讓那狗東西得知這事,看了笑話。

阿枳沒動,情真意切道:“若是讓三少爺知道奴婢怠慢了少夫人,會被責罰的。”

倒是個能說會道的,杜絮掐住她的腮,似笑非笑地磨了磨牙,“說了不用,你要違抗我嗎?再說,季三郎因為這點小事就責罰侍從,說明他氣量狹小褊急,不值得投靠,不如投靠于我,如何?”

香腮被掐變了形,阿枳疼得“嘶”了聲,趕忙退後,避開那只粗粝的大手,“少夫人說笑了,奴婢聽不懂什麽投靠不投靠的。”

“行了,小妖精,快出去吧,耽誤我上藥。”

阿枳生得嬌麗,自被杜絮一眼瞧見,就戲稱為妖精,時而還會将她撩得面紅耳赤。

阿枳不懂人前賢淑的少夫人,背地裏怎會痞裏痞氣的。

等房中徹底安靜下來,杜絮撸起袖子,擦拭起刀痕淤青。

別看季三郎年紀不大,未至雙十,刀法倒是一流,稍加歷練,或許能成為一員悍将。

自己還是輕敵了。

“衛世子,這份人情你算是欠給小爺了。”

輕哼一聲,杜絮思量起如何盜取季懿行珍藏在書房的十餘封書信。

**

夜晚簾栊映樹影,重疊交織,寧雪滢支額昏昏欲睡,冷不丁垂頭清醒過來。

看了一眼漏刻,已至子夜中段,十月二十,衛湛沒有回房。

又靜坐了片刻,她起身走出卧房,拉開蘭堂的門扇時,已不見青岑的身影,想來是去休息了。

也說明衛湛無事了。

再有一日婚期滿,衛湛即将歸朝,寧雪滢自知不該打擾他,但有些話還是要當面問清為好。

在姻緣中,她有自己的底線,不願與枕邊人虛與委蛇。

坦誠,是走下去的要素之一。

越過守夜的侍從,她叩響了書房的門,随之,裏面傳出應聲。

“進。”

推開門,屋裏黑漆漆沒有燃燈,寧雪滢邁進門檻,朝着裏間喚了聲:“郎君,你在哪兒?”

“啪”的一聲輕響,有微弱火光點燃于男子的指尖,很快,桌上燭臺燃燒,點亮了夜色。

寧雪滢看清了燈火旁男人的臉,冷峻、平靜,身上穿了件月白錦衣,退減喜慶,餘留清雅。

她合上門走進裏間,見他仰面躺到太師椅上。

書房已恢複如初,不見那道青石泥牆。

“郎君怎不回房?”

衛湛答非所問:“白日裏青岑帶你進來過?”

“嗯。”寧雪滢上前,坦蕩地站在搖椅旁,“郎君有什麽心事都可與妾身講,我們是夫妻,不該相瞞的。”

女子眸光盈盈,柔和又堅毅,與平時那個溫溫軟軟的女郎差異很大。

有些人遇事冷靜,善于應變,是難能可貴的優勢。

可衛湛像是經歷過千錘百煉,不會為聽似情真意切的話所動容,“如你所見,每月逢九,我會受心疾折磨,想一個人獨處。”

“獨處也無需将自己鎖在密室中。”

那麽厚的一堵牆隔開了喧嚣,與身處密室無異。

心口傳來隐隐的不适,經由血液極速上竄至深深眼底,似幻化為數把刀劍,在燈火中泛起冷芒。

衛湛凝氣摒棄掉雜念,顯得有些疲憊,“有些事,夫人不必知曉。”

寧雪滢并不認同,“我們是夫妻,該坦誠相待。”

坦誠嗎?

衛湛平靜的面容隐現一絲深意。

前世若有坦誠,何至于此?

可今生又為何非要與她綁縛,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報複嗎?

衛九譏他殘存低劣自卑的情,也許是真的。

衛湛閉閉眼,斂盡情緒,“夜深了,夫人先回房吧。”

寧雪滢蹙眉,不知是不是自己話多,戳到了他不為人知的痛處,可真要這麽不明不白地過活嗎?

不。

但溝通是需要心平氣和進行的,這會兒顯然不适合。

紅線缭亂姻緣錯,彼此還未建立該有的信任,也罷,時日還長,且行且看吧。

在無愧于心的努力後,若還獲得不了起碼的坦誠,和離便是。

寧雪滢天性樂觀,從不自尋煩惱,她收起絲絲酸楚,沒事人似的叮囑了一句“夜晚寒冷,當心着涼”,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書房陷入沉寂,光影跳動在牆上,影影綽綽辨不清真假。

聽見房門閉合的聲音,衛湛拿起一張紙條,力透紙背的一行話含着濃濃譏诮。

“還想被再出賣一次嗎?寧雪滢留不得——衛九。”

心口不可抑制地泛起陣痛,衛湛卻麻木不覺,将字條置在燭臺上方,燃燒殆盡于指尖。

他取下食指的翡翠銀戒,放進架格的紅木匣裏。

**

正房床帳中,處于熟睡的寧雪滢被一只手臂環住肩,陷入那人的臂彎。

她呼吸不暢,混沌醒來,發覺衛湛已回到身邊,正用手臂困住她。

“做什麽?”她略微掙紮,蹭動着雙足,想要脫離開熾烈的氣息。

男人突然将她扯出被子,仰面抱進懷裏,不顧她的意願,擺弄起來。

她哭喊着叫停,沒有羞赧,只有恐懼和無助。

“坐好,自己動。”男人沉聲命令,手上的力道快要折斷她的骨頭,吓得她連抽泣都忘記了。

她被禁锢住腰臀,木偶似的扭擺起來,可男人還嫌不夠,讓她不顧端莊溫婉,讓她放浪恣睢,讓她不許再喊衛湛的名字。

可他就是衛湛,不喊衛湛又喊誰呢?

正疑惑着,她被那人按住尾椎,疼得大哭。

“小姐,小姐又夢魇了!”

秋荷焦急的聲音傳入耳中,打破了彌漫的迷霧。

意識清醒時,寧雪滢悠悠睜眼,被刺眼的日光晃到。

又是夢......

夢中的衛湛極為陌生,沒有柔情,陰鸷可怖,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忍着劇烈的心跳坐起身,烏發散亂,臉色卻紅潤誘.人,唇上還有一道自己咬出的印痕。

無疑,她做了荒唐的春.夢。

她夢見一個陌生人,一個與衛湛擁有相同相貌的陌生男子。

為何自從嫁入伯府,就噩夢連連?有些夢感受真實似曾發生過,有些夢虛幻古怪似即将發生。

秋荷抱住她,輕輕拍拂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旭日東升照心窗,沒事了。”

感受到家人般的呵護,寧雪滢漸漸冷靜下來。

隔扇外,不知何時走進來的衛湛靜靜看着這一幕,無意識地握了握寬袖中的手,制止住了上前的腳步。

可下一刻,他大步上前,奪過秋荷懷裏的女子,抱進懷中。

不防男人悄無聲息的靠近,秋荷趕忙起身退開,見自家小姐被男人抱住,借機提醒道:“小姐近來時常夢魇,姑爺多陪陪小姐吧。”

說完,欠欠身子,離開時為他們合上了門扇。

因着夢境,寧雪滢有些懼怕面前的男人,想要退離開,卻被抱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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