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翌日,寧雪滢醒來時,入眼的是男子幽邃的眸光。
她醒醒腦,立即抱住男人,都不知昨晚是否處在夢境裏,而衛九又是否真的回來了。
不過眼下,她要哄好“醒”來的這位。
“夫君。”
在女子撲過來時,衛湛下意識扶住她的背,用力按揉,揉皺了綢緞的衣料。
“昨晚夢魇了?”
“沒有呀。”
“為夫覺着,夫人應該是夢魇了。”
“是是是。”
寧雪滢也不争辯,發現他手裏握着書卷,立即抽出,撒嬌似的抱住男子,“夫君抱我。”
衛湛冷着臉,用書卷狠狠拍了下她撅起的地方。
寧雪滢沒臉兒了,扭頭想躲,又被拽了回來。
衛湛将人抱坐在腿上,不發一言,默默翻看着手中書卷。
朝暾璀璨缬眼,寧雪滢從男人懷裏轉過身,跨坐在他身上晃悠着小腿,“夫君,咱們啓程去金陵吧,爹爹和娘親應該等急了。”
長指劃過書頁,衛湛“嗯”了一聲,輕輕吻在她側額。
他沒提衛九醒來的事,默許了那重靈魂的存在。
既然無解,那便順其自然。
早膳後,寧雪滢與兩個小丫頭約定在辰時二刻一起去點心鋪子買些當地的特色棗泥糕,也好在路上當做零嘴兒吃。
可兩個小丫頭在客棧門口等了半個時辰也沒等到來人。
秋荷噔噔噔跑上二樓,剛要叩門請示,卻聽裏面傳出起伏婉轉的妙音,以及低沉喑啞的男音,一時尴尬難以自處,臊着臉跑下樓,拉着青橘彙入客棧外的人群。
客房內,寧雪滢汗漉漉,發覺衛湛的小心眼不體現在嘴上,而是行動上。
用膳那會兒,她打算今日退房,卻見衛湛将小二喚了進來,沒一會兒,被褥和帷幔煥然一新。
這該是退房後夥計做的事呀,怎麽客人還未離開,小二就勤快上了。
之後,在被衛湛抱起來壓進床帳時,才知小二是受了誰的指令。
半垂的床帳來回拂動,探出女子一只秀氣的足,繃緊、放松,來回重複,一晃就到了傍晚。
寧雪滢趴在床上,看着衛湛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前接過秋荷遞上的點心,只想拿枕頭捶他。
“壞夫君。”
她氣鼓鼓地抱怨,軟泥一樣一動不動。
衛湛拆開油紙包,撚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又抱起軟乎乎的小妻子,口對口喂了起來。
“好吃嗎?”
問話時,冷着一張臉,乍看禁欲,細看會發現那雙狹長的眸裏已蘊了狂瀾欲念,彌漫至眼尾,蕩開流玉般的薄紅。
寧雪滢咀嚼幾口咽了下去,特別乖巧地回道:“好吃,還想吃。”
原本沒什麽胃口的,可為了迎合他,不得不裝作饞嘴的樣子。
說累不累,就是有些無奈又好笑,也不知這世間癔症障礙者有多少人,是否都為情所困。
半晌沒得到投喂,她坐在床上,雙膝并攏,挺胸擡頭,閉眼半啓朱唇。
那張冷俊的臉浮現絲絲笑意,衛湛又咬了一口,送到她的口中。
一小包點心,吃了足有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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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芙蕖初綻,芭蕉初長,還未入城,就有酒釀的味道飄來。
枝繁葉茂的金陵城熱鬧非凡,寧雪滢拉着衛湛走在車隊最前頭,在穿過重重人潮後,忽然小跑起來。
裙帶上宮縧搖曳,發髻上步搖晃動,羁旅的鳥兒飛回枝頭,雀躍歡快。
沒了平日的穩重,衛湛任她拉着繞過街頭巷尾,穿過長長巷陌,直至一座懸挂寧氏匾額的府邸前停下腳步。
叩響門環的那一刻,寧雪滢激動忐忑,含着希冀。
當寧嵩和田氏聽到門侍的禀報後,幾乎是倒履相迎,并肩跑出府門。
在看到愛女出現在大門外時,相比妻子,寧嵩顯得更為激動,都沒察覺到女兒身邊還站着個翩翩郎君。
“我的乖女兒啊!”寧嵩猛地抱起女兒原地轉圈,笑聲爽朗,“爹的小珍珠回家了!”
父女倆的笑聲回蕩在周遭,吸引了矮牆上的雀鳥、檐下的雨燕。
田氏靥輔深深,從女兒身上收回目光,看向芝蘭玉樹的女婿。
再次感嘆女婿的樣貌和氣度。
衛湛颔首,随後又看向抱緊女兒的老丈人。
歡鬧過後,寧雪滢察覺到不妥,趕忙從父親的懷裏退出,拉過衛湛,讨好似的捏了捏他的手。
他們才是天下第一好。
“爹,娘,這是衛湛,女兒的如意郎君。”
她看着他,笑吟吟的,刻意加了“如意”兩字。
這不是吹噓,也不是巴結,是發自肺腑的感受。
寧嵩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心口的重石慢慢落地,俊美的人,他見得多了,但如衛湛這般光風霁月的還是少之又少,加上他與女兒之間流淌的缱绻情愫,讓寧嵩願意相信,一樁錯姻緣,以兩情相悅告終。
不,并非告終,而是延續。
不過,作為岳父,怎麽也要端着長輩的威儀,不能被小輩震懾了氣場,更不能折服對方。
他挺胸收腹,露出糙糙的傲氣,哼笑了聲。
衛湛躬身,從容見禮,“小婿見過父親,見過母親。”
他沒喚岳父岳母,而是以父親母親稱呼,令田氏合不攏嘴。
寧嵩轉身背對小夫妻,睨了妻子一眼,本打算繼續端着矜持,卻也沒忍住咧開了嘴,露出森森白牙。
深知丈夫的德行,田氏沒好氣地努努鼻子,有些怪怨。
明明是爽快人,作何要刁難女婿?
寧嵩擠擠眼睛,示意了下,随即又轉回身,面朝衛湛,“次輔之名,如雷貫耳,鄙人可不敢當。”
聽此,寧雪滢眨巴眨巴杏眼,下意識握緊衛湛的手,大有護着的意思。
寧嵩掃了一眼,擺出臭臉,酸溜溜地撇撇嘴。
而衛湛只是安撫地拍拍妻子的手,再次躬身,耐性十足,“不談親事,光憑寧總兵之英武,名滿天下,晚輩心慕力追,早在幾年前就想特地拜會,奈何沒有機會,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不得不說,眼前的年輕人練就了一身的寵辱不驚,盡顯權臣風範。
誰不愛聽恭維的話,還是被朝中數一數二的人臣恭維,寧嵩喜不自勝,咳咳嗓子道:“衛相折煞鄙人了。”
“事實而已。”
從未聽過衛湛擡舉誰,寧雪滢抿抿唇,遞給父親一記目光。
“一家人見外什麽?爹爹和阿湛該以翁婿想稱。”
衛湛面色如常,平靜地喚了聲:“岳父。”
被稱岳父,新鮮感備至,寧嵩有些得意,快要搖起隐形的狐貍尾巴。
驀地,小腿一痛,他哀怨地扭頭看向皮笑肉不笑的妻子,頗為無奈地皺皺臉,也不敢再擺架子故作清高,恐會被妻女埋怨。
“來啊,請客人們入府休憩。”
幾名白發仆人上前,招呼着影衛們進門。
寧嵩朝衛湛揚揚下巴,示意他自便,自己則一手挽着愛女,一手摟着愛妻,大步跨進高高的門檻,“走,咱們進家門。”
寧雪滢可不想冷落自己的夫君,趕忙拉住衛湛的手,一并走進寧府大門。
蒼穹湛藍,花木扶疏,流水潺潺滢渟,一家四口融入絢爛之中,勾勒出夏日隽永的畫幅。
一進寧府,飛檐、绮窗、月臺、花榭,到處透着婉約的韻致,而府邸的家主聲線朗朗,豪氣野痞,為婉約添加了一絲豪爽。
與雙親簡單寒暄後,寧雪滢拉着衛湛先行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閨房安頓。
知道衛湛無論身處哪裏都是從容自若的,但她還是一路拉着他的手,極盡地主之誼。
穿過一座座青瓦白牆的庭院,來到自己出閣前的小院,寧雪滢瞧見了昔日的老夥計們,不自覺露出笑意。
老夥計們溫笑行禮,透着和善。
“小姐。”
“姑爺。”
寧雪滢一一問好,帶着衛湛步上一座爬滿地錦的小樓。
推開一間房的門扉,入眼的是整齊雅致的家私,垂落的霞绡随風揚起,一眼便知是女兒家的閨閣。
枕簟之上疊放着兩套嬿服,是田氏事先給女兒和女婿準備的。
急于與雙親敘舊,又知衛湛喜靜,寧雪滢将人按坐在湘妃竹榻上,好商好量地問:“待會兒我與爹娘敘舊,夫君要一起嗎?”
遠嫁省親的女兒必然與雙親有許多私房話,衛湛穩當當地落座,沒有起身的意思,“你先過去。”
在善解人意這方面,衛湛堪稱人夫表率,寧雪滢歪頭親了親他的臉,溫柔道:“那你更衣小憩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嗯,不急。”
等妻子離開,衛湛環視起閨閣,不錯過一處細節。
叩門聲響起,有寧府的仆人隔門問道:“姑爺可要先行沐浴?”
一路豔陽灼灼,舟車勞頓,衣衫沾膚,衛湛是想要清爽一番,他拉開門,彬彬有禮,“有勞。”
“姑爺請随小的過去。”
湢浴在閨閣的隔壁,沒有浴桶,而是一方壘砌的湯池。
站在池邊,衛湛問道:“這是滢兒用過的池子?”
“是啊,只有小姐用過。”仆人擺放好換洗的衣物,又恭敬問道,“姑爺想點哪種熏香?”
“可有芽莊沉香?”
“有的,老爺回來時帶了塊芽莊老料,被小何做成了盤香。”
小何?
何雲舟嗎?
仆人不提起,衛湛都快忘了這個人。
跨進溫熱的湯池,沉浸在芽莊沉香溫醇甘甜的味道中,衛湛拿起池邊小桌上的梅子酒淺酌一口,忽聽一道調侃聲傳來。
“衛相好興致。”
寧雪滢光腳走進來,不知何時踢掉了繡鞋。
女子的腳丫軟白,站在池邊不老實地翹來翹起。
衛湛瞥一眼,掬水澆在臉上。
水滴順着流暢的線條滑落,挂在結實的胸膛上。
寧雪滢坐在池邊,拿起梅子酒嗅了嗅,稍稍擡眸,偷瞄起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
越是冷欲的人,越有視覺的沖擊。
放下酒壺,她挽起褲腿踢了踢池水,右腳腳踝上多了一條細細的珍珠鏈子。
細小的珍珠襯得肌膚更為透潤。
衛湛咽下一口酒,陡然伸手捉住她的足,将人拖進水裏。
沒有設防,寧雪滢被迫入水的一瞬,後背砸進溫熱湯池,濺起大片水花。
“啊!”
短促的驚呼被堵在嘴裏。
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顏,她半垂下眼簾,沉浸在他的氣息中。
手裏的酒盞落進水中,漂浮在水面無人問津。
池中的兩人交頸纏絡,難舍難分。
衛湛輕輕扶着寧雪滢靠在池邊,低頭再次吻住她,始終溫柔。
水汽氤氲,缭繞在周邊,寧雪滢的衣裙沾在身上,半透出肌膚的色澤。
她擡起纖細的手臂,環住衛湛的肩,與之浸泡在池中,起起伏伏。
“衛郎。”
“忍忍。”
衣裙飄遠時,寧雪滢躺在衛湛的肩上,快要被衛湛口中的梅子酒浸暈。
衛湛忽然向前。
醉了的女子張開檀口,溢出蚊吶的聲音。
久久回蕩在偌大的湢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