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淮之哥, 你的紋身……”
是M,還是W?
未完的話纏繞在沈骛舌尖,打了幾個轉, 怎麽都問不出口。
“我的紋身?”孟淮之疑惑一瞬, 聲音很輕,無奈得寵溺, “……不是為了保護你留下的燙傷嗎。”
見沈骛一瞬不瞬地盯着, 他主動走過去, 主動給沈骛展示手腕。
孟淮之沒怎麽将這處傷疤放在心上, 沈骛卻因此愧疚了很久。
受傷那年,沈骛八歲, 他十二。那個暑假,是沈骛第一次來孟家長住, 對孟家處處充滿好奇。
十五年前的燙傷被紋身掩蓋, 現在, 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
然而沈骛盯得仔細,喃喃:“有十五年了吧……”
“嗯。”
“我記得你是高三畢業紋的紋身?”沈骛繼續喃喃,“傷疤一直沒消嗎?得用紋身蓋……”
像是仍在愧疚。
孟淮之十八歲高中畢業, 那時候距離意外的燙傷, 都過去六年了。
他解釋道:“那時疤已經很淡了,否則也不好紋。”
沈骛:“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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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再繼續深究這件事。
孟淮之卻被他勾起了久遠的回憶。
當年, 紋身師推薦他說:“不如紋一個M?你剛好姓孟。”
他并無異議。
但兩人在紋身方向上意見相左。
“我比較建議你橫着紋。”紋身師說,“紋在手腕內側, 你只有擡起手別人才能看到。如果豎着紋,別人看着是歪的, 你自己看着……
“就變成W了啊。”
孟淮之聞言愣了愣。
片刻後道:“還是豎着紋吧。”
如果說如今的青年孟淮之時經年不化的冰原,那十八歲的少年, 就是輕盈的薄薄霜雪。
紋身師滿身刺青,頗為可怖,與幹淨清朗的少年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或者說,那樣的少年,就不該出現在與“個性”“叛逆”“張狂”等關鍵詞聯系在一起的刺青工作室。
紋身師不由得起了八卦的心思,面對比自己小了一輪的少年,大膽問道:“W對你來說,有特殊的意義嗎?”
“嗯。”
“女朋友?”
“不是。”
話題到此終止。
許是擔心外人誤會,過了一陣,孟淮之又道:“是弟弟。”
“這樣啊。”紋身師笑得意味深長,“等弟弟談戀愛了,小心被人家對象誤會哦。”
“沒事。”少年神情淡淡,“只是弟弟而已。”
他也只是哥哥而已。
回到現在。
熟悉的機械廣播音響起,兩人皆是一驚。
“高三年級的南燈微同學在校內戀愛,嚴重違反了校規校紀,現給予通報批評處分,請各位同學引以為戒,以學習為重。”
和之前通報處分夏繁星的那條廣播如出一轍。
“小南也被淘汰了。”沈骛正好改換話題。
孟淮之“嗯”一聲。
沈骛正要再說些什麽,廣播室的木門應聲而開,兩位被抛棄多時的攝像師終于回歸。
沈骛和孟淮之也終于重新在直播畫面裏出現,乃至直播間卡頓了一兩秒,随後噴湧出海量的彈幕。
【你們兩個!!把家人們關在外面偷偷幹嘛呢!!?】
【孩子大了跟家人們有秘密了是吧,有什麽是家人們不能看的?】
【就是就是,求你們別見外了,家人們吃口糖不容易】
經過CP粉們這麽一腦補,跟丢拍攝對象的直播事故反倒成了吸引人的看點,直播間的觀衆數量又達到了一個新的峰值。
總導演方慈甚是欣慰。
CP粉的氣勢有如排山倒海,孟淮之的唯粉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畢竟是他們從不對任何人另眼相待的淮哥動手在先,眼見為實,再多的解釋也無力又蒼白。
更有彈幕口出狂言:【麻煩攝像大哥問問他們剛才是不是抱在一起堵門,謝謝啦】
攝像師:“……”
攝像大哥看不到直播彈幕,若非意外狀況也不被允許出聲,不過,直播間還有其他無數觀衆,總有那麽幾個火眼金睛的。
【可能是我不對勁,我總感覺,孟淮之的襯衫比之前亂了一點】
【不是你的問題,淮哥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身上出現這麽皺的襯衫】
【啊啊啊啊就是抱在一起吧!真的太好嗑了!!】
孟淮之平日對外的形象過于一絲不茍,哪怕只是袖管上多出了幾條折痕,也能被觀衆借題發揮,盡情腦補。
實際發生的情況,的确與觀衆的腦補差不多。
孟淮之餘光瞥見攝像師進來了,仍正對着沈骛,想了想道:“廣播室應該是解謎劇情的關鍵。”
沈骛凝神,亂跑的思緒收回來:“為什麽?”
“那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從得到的線索來看,他們肯定去世了,跟教導主任一樣變成了‘鬼’。”孟淮之一點點分析,“鬼無所不能,所以可以随意利用廣播,通報信息,或者吓唬我們……”
“如果不是鬼無所不能,從人類的邏輯上來看,教導主任可以用辦公室的廣播通報批評。而那兩個學生想使用廣播,就只能去學校的廣播室了。所以,我懷疑廣播室可能有線索。現在剛好找到了。”
他這番話解釋梳理了解謎的推理邏輯,彌補了跳過推理環節直接闖入廣播室的空缺,完善了節目效果。
導播室的方慈感動得将要落淚。
下次還想請孟淮之上節目。
咳,不過還得先請沈骛。
沈骛是娛樂圈新人,不像孟淮之考慮得那樣多,卻很是配合,全神貫注地聽,時不時點點頭:“嗯,那我們趕緊找線索。”
開始搜索房間之前,孟淮之先翻找褲口袋,撚出疊成小方塊的紙:“對了,我在教務處找到了兩份早戀檢讨書。這也和他們在廣播裏的道歉對上了。”
沈骛聞言走過來,站到孟淮之的斜後方探出頭,幾乎擦過他的白襯衫,而自己一無所覺,注意力全在那份檢讨書上。
孟淮之手指輕翻,将檢讨書展開。
“這檢讨書……看起來不太對勁。”沈骛說得還算委婉。
彈幕則要直接很多。
【誰家檢讨書是用紅筆寫的,吓我一跳】
【落款那裏暈開的不是墨,是血跡吧?】
【這裏好像和一樓的校規海報對上了,“禁止戀愛”那條校規上也有血跡,有種規則怪談的感覺,違背校規就會死】
【如果是規則怪談,為什麽還要寫檢讨書呢?這張檢讨書皺巴巴的,上面還有血痕和淚漬,加上他們經受過校園暴力,又那麽凄慘地在廣播裏求救……該不會,他們是被冤枉的吧?】
【前面的姐妹ID有點眼熟,你是怎麽做到邊嗑CP邊分析劇情的?有點厲害。】
【過譽了姐妹~我還截了好多圖,發在骛夜抒淮超話了,大家可以去看看】
沈骛也和不少觀衆想到了一塊:“他們早戀是被冤枉的。”
孟淮之再次開口:“南燈微說……”
沈骛聽到這三個字,專注得耳朵都豎起來了。
孟淮之淡瞥他一眼,接着道:“他說,‘鬼’教育了他好一會兒。說抓他都是為了他好,因為以前有一對學生早戀殉情,所以學校才會嚴格禁止早戀。”
沈骛想了想道:“你拿到線索之後,就離開教務處了?”
竟然還比他早一步來到了廣播室,守株待骛。
“嗯。”孟淮之容色淡淡,幾近漠然,“南燈微說他早晚會被淘汰,讓我們別管他,先去找線索。”
沈骛:“……”你這樣是會追妻火葬場的!
沈骛沒有往下深究,只當孟淮之的性格就是如此,因為過于冷淡而反複在火葬場的邊緣試探。
兩人繼續在廣播室內尋找線索,旁觀的彈幕則開啓上帝視角嗑CP。
【如果是骛骛讓他別管自己,你們看他聽不聽(狗頭)】
【去找線索?淮哥剛剛才說,他是碰巧找到廣播室裏的吧】
【明明是為了在樓梯口的房間蹲守骛骛,才誤打誤撞找到廣播室的hhh】
【你就雙标吧,啧啧啧】
“原來他們曾經都是廣播室的成員。”沈骛找出廣播室成員名單,陸陸續續又找出更多有關兩人關系的線索,比如笑容燦爛的合照,在值日表上留下的對彼此的鼓舞……
“他們應該只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兩個被欺負的人抱團取暖。”
沈骛看着手裏的照片,語畢後沉默了許久。
“嗯。”孟淮之在他身後開口,“他們應該是因為校園暴力而死。生前被污蔑為早戀,他們死亡的真相,則被‘殉情’遮掩了。”
他們抽絲剝繭揭露真相,廣播随後響起。
“我不是……我沒有和他談戀愛……求求你相信我……”是那個“女鬼”的聲音,嗚嗚咽咽。
“是的,我們只是朋友,只是一起在廣播站共事……”是“男鬼”的聲音。
類似懇切的哀求反反複複,到了最後,只剩下“我錯了”“對不起”。
接着,一聲玻璃被打碎的脆響,尖銳刺耳。
“黎娴貞!別這樣!快把玻璃放下來!”男人的厲喝。
“你們別過來……嗚嗚,別逼我……”女生的哀求。
孟淮之敏銳地捕捉到那絲異響,似是玻璃窗被打破,喃喃:“……玻璃?”
突然一陣電流滋啦,一男一女兩人的音調陡然拔高,話聲也清晰起來,帶着急促焦急的喘息,仿佛近在耳畔。
“你們一定要小心!”
“他來了!他來了——”
“小——”
話聲到此戛然而止。
幾秒後,廣播換成那個熟悉的,冷漠又陰森的機械音:“請高三年級的沈骛同學來五樓教務處,請高三年級的孟淮之同學來五樓教務處,請高三年級的梁澍同學來五樓教務處,請高三年級的林嫣然同學來五樓教務處……”
一口氣通報了餘下四人的名字。
沈骛一驚,猜想“鬼”可能是解除了某種限制,接下來追逐戰的難度或許會大幅度提高。
正當神經高度緊張時,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門外的腳步聲消失。
換成咚、咚、咚三下,有節奏的敲門聲。
沈骛迅速過去,腳步聲卻很輕,無聲無息地抵住門板。
之前,教導主任“鬼”追他們的時候,跑步的姿态和判斷能力都很像電影裏的喪屍,并不能理智思考,只會跟着他們的動靜無腦追逐。
沈骛被孟淮之拽進廣播室後,一個大活人在“鬼”面前憑空消失,他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過了一陣才開始撞門。當然,不排除是節目組的指示。
不管怎麽說,之前的“鬼”看起來不怎麽智能,現在追逐戰難度升級,雖然不知道他會怎樣變化,多留份心總歸沒錯。
沈骛背靠着門板,并未出聲。外邊的人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停下了有規律的敲門動作,只是離開的腳步聲遲遲沒有響起。
他還在這扇木門的後面,或許是靜靜等待着時機。
含有線索、能夠躲藏的房間都不能上鎖,如果是其他嘉賓來搜尋房間,直接推門進來就行;如果擔心房間裏有危險,也該先悄悄将門推開一線,觀察情況才對。
而不是看似正常地敲門。
孟淮之出道六年,從沒上過真人秀綜藝,但對圈內各種節目以及影視劇的制作流程都比較清楚。聽見門響,他還以為是哪位工作人員臨時有事,過來調試設備之類。
他考量的過程不過短短幾秒,一與門口的沈骛對上目光,剎那間心領神會,輕手輕腳走過去。
門外的動靜暫時消停,沈骛繃緊的神經放松幾分,就在這時,門外的東西猛然一撞,力道之大完全超出了他的防備。
驚詫間他大腦一片空白,踉跄着往前跌出去半步。
但外邊的“鬼”已經超負荷工作了兩個小時,輪番追六位嘉賓,就算去休息夠了,隔着一扇門,不至于撞得沈骛摔跌出去。
頂多将門撞開一小半,然後趁機擠進房間裏來。
而孟淮之離門口還差好幾步的距離,原本不緊不慢,卻見沈骛被撞得身子一歪。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他根本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沖上去。
沈骛和孟淮之認識十幾年,雖然沒有朝夕相伴,也算是見證過彼此生命中無數個重要時刻。
比如孟淮之雙親的去世,沉寂的黑白葬禮。少年穿着與年紀不符的肅穆西服,沉默颀立。
他從來沒有見過孟淮之失态。
失去對情緒的控制才會失态,瘋狂怒吼、崩潰痛哭、着急上火,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人類之所以為人,便是因為其富于情緒與情感。
但孟淮之偏偏沒有。
形形色色的人中只有他沒有,所以小時候的沈骛,總覺得他像天上的神。
神明從不向凡人垂眼,從不為了凡人動容。
沈骛從剛才的撞擊中緩過來,還沒能站穩,外邊的“鬼”乘勝追擊,又是猛烈的一撞。
心不在焉就容易付出馬失前蹄的教訓,他估計這次可能得摔倒了,只希望不要在直播間裏摔得太狼狽……
他流水般恣意流淌的思緒,卻在剎那間被堵住了出口。
及時迎上來的孟淮之擁住了他,帶着他站直身體,用兩人的體重一起壓住門板。
四目短暫相接,兩人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幾分意外。
門外的狀态刻不容緩,這“鬼”大有不撞破門不罷休之意。
也不知道拿了多少錢的工資。
空氣裏似乎仍殘存着淡淡溫熱的鼻息,孟淮之身子一轉,拉開距離,也用後背壓住門。
沈骛瞄一眼幾乎挨着自己肩膀的白襯衫,往旁邊挪了挪,給孟淮之讓出更好施力的位置。
往另一邊偏頭,窄窄門縫裏的“鬼”若隐若現。
視線放在那抹駭人的紅與黑上,心思卻不在那裏。
可能是孟淮之撲過來的那下撞得太猛。孟淮之的出發點肯定是好意,為了防止他跌倒,但把他的胸口撞得有點疼。
心髒也跳得厲害。
這意外的相擁,并不如孟淮之把他拖進廣播室的那下緊密,持續時間也沒有那麽久。
短暫的觸碰,他甚至都沒有聞到太多清洌的氣息。
面對着面,孟淮之呼出的撲到他鼻尖上的氣,竟然是熱的。
這很正常,但又很意外。
而面對面的相撞,竟比身後的相護,更像是一個擁抱。
看在千萬直播間觀衆眼裏,這個擁抱真實無誤,令人震驚的程度無異于開天辟地。
【啊啊啊剛才抱的那一下有姐妹截圖了嗎!!?】
【啊啊啊啊啊啊卧槽,孟淮之他急了,他急了!!】
【就這麽擔心骛骛嗎,哎呦呦~】
【看到朋友摔倒着急過去接,這是很正常的反應吧?】
【孟淮之正常情況下啥樣你們不清楚?我記得他以前有次世界巡回演唱會耳返沒聲音,就那麽唱完了,等幾個月後的采訪提起這件事大家才知道hhh,根本看不出來】
【這不是一回事吧……】
【說起來我想到以前演唱會還有一次,升降機壞了害得淮哥手受傷,他硬是帶着傷唱完了,眉頭都沒皺一下】
【就說現在,你們是不是忘了孟淮之本來在教務處守着南燈微,要不是他出來找沈骛,南燈微也不至于淘汰得那麽快233】
唯粉與CP粉據理力争,暫時以唯粉的落敗告一段落。
沈骛則嘗試和門外的“鬼”商量:“大哥,追了我們這麽久還撞門,你就不累嗎?”
鬼:“……”
【笑死,鬼大哥:謝謝關心,你看我高興嗎?】
【鬼大哥:就算變成了鬼,也不能說不行】
“鬼”再一次遇上1V2的困境,眼下也找不到偷襲的機會,過了片刻,門外響起漸遠減輕的腳步聲,應該是“鬼”選擇放棄走遠了。
“……孟老師。”沈骛對着身旁的孟淮之道,“你去找線索吧,我在門口守着。”
孟淮之幹脆應“好”,轉身去繼續搜尋線索。
這種缺乏人情味的機器人狀态才正常。
過了一會兒。
沈骛時刻警惕,這時,門外又有了新的動靜。
木門被不輕不重地推了下,随後響起一個女聲,是林嫣然:“廣播室的門打不開呀。”
梁澍的聲音稍遠一些,伴着走近的腳步聲:“不應該,根據我們的推理,一切線索都指向廣播室。”
“那是沈骛和孟老師在裏面?”許是為了避免引起“鬼”的注意力,林嫣然說話的聲音很小。一門之隔的沈骛都沒能聽清。
沈骛擔心“鬼”又使出什麽花招,也不太能判斷此時的梁澍和林嫣然是敵是友。
他無動于衷抵着門,靜待門外兩人的下文。
林嫣然又敲了敲門,加大音量道:“開門,是我,還有梁澍。”
沈骛還在猶豫。
“鬼”神出鬼沒,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突然出現,林嫣然着急起來,真性情的一面自然流露:“快開門快開門!你們躲在裏面幹嘛呢!!”
【哈哈哈哈哈笑死】
【謝謝嫣然姐問出了我的心聲】
【我知道你們在!你們有本事談戀愛,怎麽沒本事開門啊!(雪姨附體版)】
【林嫣然:真受不了你們xq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