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定

落定

到了山下人家那裏,他領着弟子們先探了周圍,再與老人家商讨相關事宜,其他人被他打發去幹活。

沈擎飒三兩下标記好點位,就在門外等着淮若隐出來,但從太陽當頭等到太陽下山也沒見他有出來的意思,要不是裏頭還有談話聲傳出來,他要懷疑裏面已經沒人了!

等淮若隐出來時,已經看不見沈擎飒的身影,心裏的石頭放下了。

剛邁出院子,轉身便遇到了從角落裏冒出來的沈擎飒。

“……”

淮若隐轉身就要走。

沈擎飒抓住他的手,淮若隐微微皺眉,又見他下一秒便放開了。

這倒是讓淮若隐意外。

“阿隐,我能跟你單獨說會兒話嗎?”

淮若隐并沒有立刻回答他,沈擎飒也不急,靜靜的等在原地。

淮若隐終究還是開口:“有什麽話,便在這裏說吧。”

沈擎飒聞言松了口氣,還是問出他最想問的:“阿隐,你喜歡我嗎?”

淮若隐沒有回答,但沈擎飒看他神色已經沒有一開始那樣難看。

沈擎飒心道不急不急,繼續說:“阿隐,沒事,你可以不用立刻回答,我會一直等你的答複。”

“天很快就黑了,我先回房準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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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若隐看着他轉身回去的背影,忽然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嘴巴微張,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夜裏,月光照着院子一角,淮若隐如往常般耐心等待獵物上鈎。

今晚這妖物十分難纏,淮若隐這邊應付得還行,但總歸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在原地緩了一下,正準備去其他各處看看時,忽的聽到東邊傳來異動,伴随着傳來驚呼聲,他心道不好,趕忙向那邊去。

沈擎飒捂着右胳膊坐在地上,臉上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身上白衣已被鮮血染紅一大片。

淮若隐見此情景,心中微悸,快速收拾了那妖物,趕到沈擎飒身旁。

他的胳膊雖由旁邊人簡單用碎布包住止了血,但還是一直在流,他的靈力也在消耗,整個人沒了往日的活力。

淮若隐說不上來現在是什麽感覺,他向旁邊那人說:“你去其它各處看看,有什麽需要相助的,收拾完趕快回來這裏,立刻回去。”

那人應下離去。

淮若隐把沈擎飒慢慢托起來。

他的頭頂緊貼着他的下巴,他輕蹭了幾下,随即失笑:“阿隐,你說,我的手會不會廢了?”

“休得胡說!”

聽完沈擎飒笑得更大聲了,牽扯到了傷口,狠狠吸了一口氣。

淮若隐見他此時還有心情開玩笑,不由得輕拍了一下他的右臂。

沈擎飒卻是大叫一聲,嗔怪道:“阿隐,你怎的還落井下石呢?”

“我看你是樂在其中。”

“什麽?!我這分明是痛到不能所以,只能苦中作樂……”

最後回到靈山,淮若隐找醫者給沈擎飒療了傷,靈力注入,傷口也随之慢慢愈合,醫者囑咐再注兩次便可完全痊愈,讓他放寬心。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淮若隐聞言也松了一口氣。

醫者走後,淮若隐還沒有要動的意思。

雖說他現在躺的是他的床,但他房裏還有其它能休息的地方。

沈擎飒躺在床上,對淮若隐道:“阿隐,能過來坐嗎?”

淮若隐慢慢走到床邊坐下,說:“此次讓你受傷是我的錯。”

沈擎飒搖搖頭,“這不關你的事。”

他恢複了那副正經模樣:“此次是以我為首的下山歷練,第一次就出了這種意外,我難逃其咎。”

沈擎飒拗不過他,伸手把放在床邊的一只手覆住,“阿隐,早點休息吧。”

“我并無睡意。”

“那可以幫我解開外衣嗎?單手不太方便。”

淮若隐聞言臉色微紅,去解開他的外衣。

整個過程都顯得十分漫長,他細細慢慢的動作像只貓兒直撓着沈擎飒。

好不容易解完了,淮若隐就要離開,沈擎飒叫住他,“裏衣也幫我脫了吧,我不習慣穿衣睡。”

淮若隐又伸手解裏衣,但這次比之前更慢,裏衣緩緩褪下,眼前人胸前兩道交叉的刀痕逐漸顯現。

看着已有些年歲,淮若隐伸手慢慢撫上那道傷疤,凹凸不平的手感傳來,在此刻一切都變得十分敏感。

沈擎飒慢慢抓住他的手,在掌心握緊:“阿隐,別摸了。”

“怎麽回事?”

沈擎飒搖搖頭,沒有回答,顯然不想回憶那段歲月。

“都過去了。”沈擎飒心中早已看開,也不覺得有什麽醜的。

但眼下,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阿隐,你可會嫌棄?”

淮若隐搖搖頭,閉上了雙眼,他不敢想象那種痛處。

長夜漫漫,不知過了多久,淮若隐在他懷裏睡着了。

他沒有立刻放開,而是擁在懷裏好一會兒才慢慢将他放躺在床上,接着俯身,在額心處淺淺落下一吻。

#

沈擎飒傷手期間,沈祁來看過幾次,一開始十分擔憂,但是看他每次生龍活虎的,除了右手不能動之外恨不得舉起他來,才放下心。

沈擎飒和淮若隐也親近了許多,白日裏喝着由他親手喂入口的藥膳,夜裏同榻而眠。

經過多日的照料,沈擎飒很快便完好如初,別說舉起一個沈祁,便是再舉起一個三公子都是綽綽有餘。

沈祁發現,自從沈擎飒手受傷後,他和淮若隐關系近了不少,閑日裏不是呆在房裏就是和他們玩樂的沈擎飒變了,他幾乎變得和淮若隐形影不離,這也許就是患難見真情嗎!沈祁也想不明白。

這天,沈擎飒和淮若隐照舊在後山泡澡,這裏基本已經成為兩人的相見之地。一開始淮若隐還說着規矩不可破,後來也被他帶壞了。

沈擎飒睜眼,見淮若隐還在閉目養神,起了戲弄的壞心思。

他朝他游近,手指輕而易舉勾住他的下巴,手指在唇間游動。

淮若隐緩緩睜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兩相對視,嘴角微張,下一秒唇被堵住,溫軟濕潤的感覺傳來。

呼吸交纏在一處,變得越來越急。

巧舌輕挑,攻入領地,一退再退。

沈擎飒把手慢慢移下水面,伸手尋找那處歡樂。

淮若隐渾身酥麻,腦子一片空白,當他稍反應過來,更猛烈的風雨已經來襲。

兩人已經緊緊合為一體,淮若隐一手在懷中人後背游離,一手撫上那道傷疤,眼中後山的一草一木都變得模糊,耳邊只有彼此沉重的呼氣聲。

日頭已經西斜,兩人相靠坐在石旁,靜靜看着這一幕。

沈擎飒開了口:“阿隐,如若某一天,我也如此,你該如此?”

淮若隐失笑,轉頭看向身邊人:“又在胡說什麽,你我還這般年輕,哪有自比夕陽的。”

沈擎飒追着他問:“如若呢?”

“那也是世上最美的殘陽,我會是那片等候的山,憧憬着你的降臨。”

“嗯。”

淮若隐靠在他懷裏,慢慢地睡着了。

夕陽徹底落山了。

#

“不好了,淮兄,沈兄不見了。”沈祁急忙沖進淮若隐的住所,語氣着急。

淮若隐聞言立馬坐起,“怎麽回事,昨晚還見着,今天就不見了?”

“沈兄昨晚的确是在你這裏回來,但回來後沒多久便出去了,好像有人找他,自他出去後,便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我知道了,我馬上叫上兄長同我一起找,你不用太過着急。”淮若隐安慰着他。

“我……我……我就是有種不詳的預感,我的心裏不安。”沈祁的聲音都帶了哭腔。

淮若隐好生安慰了他一番,見他無事才道:“你先回去休息,一有消息我馬上告知你。”

淮若隐說完便去找淮若竹了。

可當他去到兄長房裏時,并沒有看見他,問了人才知道,是師父把他召去了。

又跑去師父那裏,卻發現這裏沒有一個人,周圍都安靜得吓人,這一切好像都顯示着不同尋常。

淮若隐在安慰沈祁時便無數次告訴自己無事,此刻也逐漸變得不安。

正要去別處再找的時候,淮若竹突然從裏間出來了,他看見淮若隐有點詫異:“阿隐,你怎麽會在這?”

“兄長,你可看見沈擎飒了?”

淮若竹神色難辨。

淮若隐看着他的神情,覺得此事定不簡單,再次開口:“兄長……”

“進去看看吧。”淮若竹示意他往房裏去。

看着自己弟弟神魂落魄但還是邁着沉重的步子進去的身影,心下不禁嘆息,可千萬不要是……

罷了罷了,都是孽緣,孽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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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若隐好幾天沒出過房門了,其中淮若竹前來看過幾次但他都不予理會,他自家弟弟從來不會這樣,想來想去,便去找了師父。

師父靜坐在淩雲臺,淮若竹輕聲進去,拱手行了禮,“師父。”

淮安緩緩睜開了眼,像是知曉他來意似的,一開口便問:“阿隐如何了?”

“自那日後,再未出過一步,亦未食一口。”

“荒唐!”

“你去告訴他,若再這樣,我便把那人挫骨揚灰。”

淮若竹猛地擡頭,驚呼:“師父,這……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我看你是糊塗了,那等下作之人,若不是看在阿隐面子上,在他氣絕的那一刻,就應該把他抛棄荒野,哪能由他帶回去。”

淮若竹連忙道:“師父,不說他已經進靈山大半年有餘,與您尚有師徒之情,便是平日裏捉妖除妖,他也功不可沒,再說他與阿隐交情至深,怕是……”

“好一個交情至深!你去問問阿隐,與一個細作稱朋道友,他自己有沒有羞恥心,這麽多年學的東西怕是都吐出來了。”

“師父息怒。”淮若竹知道師父對這件事肯定心有餘悸,此刻正是氣頭上,于是勸了幾句保重身體便退下了。

來到淮若隐這邊,他略施靈力便把大門打開,之前不是開不了,只是不想硬闖,他想給阿隐時間自己想想,哪知竟會如此意料之外,看來他們的情遠比他想象中重。

淮若竹進去便看到沈擎飒躺在寒玉床上,臉上微笑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再轉眼看向坐在地上靠着寒玉床的淮若隐,淮若竹只覺心上一痛,“阿隐,他五脹六腑均被妖王震碎,已是再無回天之力了……”

“雖為細作,但終歸沒有傳出東西,他用性命保住了……”

淮若隐卻罕見打斷他的話:“阿兄,我想把他葬在後山。”

淮若竹聽後一愣,但随即反應過來,也許現在沒有什麽比他振作起來更為重要的事情了。

“就依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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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靈山又上來了大批新弟子,他們每天聽着老師父嘴裏念叨的陳舊規矩:不可異心,不可貪樂,不可一意孤行,不可狂妄……

還不可踏足後山。

這可把他們好奇壞了,後山,聽着便是好山好水好風光,俗話說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他們開始探讨後山之迷,但問師兄師姐他們也是答道後山不可踏足,歷來如此。探了許久也沒個精确消息,久而久之,便也遺忘了這件事。

這天,弟子們剛上完三師兄的門課,有些弟子還有些疑惑想請教師兄,但一放堂師兄就不見了人影,這可不像平日裏三師兄的作風。

于是有人提議去找平日裏與三師兄交好的沈祁師兄去,可當他們到了那裏,沈祁師兄也不見客。

幾個弟子站在門外頓時不知該怎麽辦了。

一個弟子鼻子靈敏,說道:“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酒味?”

另一個弟子聞言也仔細嗅了嗅,“好像是有點。”

“沒想到沈師兄也會偷偷喝酒啊……”

不同于前面的熱鬧,後山因為禁令所以好一片清靜。

此刻正是風景最好時,夕陽西下,晚霞映紅山間,連帶着古板的山頭也染上三分嬌色。

淮若隐照例提着兩壺酒來,坐着再熟悉不過的位置,打開兩壇酒,碰過後便獨自喝了起來。

他灌着自己,醉了便就地倒下,眼前所見均是絕色。

不知躺了多久,起風了,是天快要轉涼了。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灰,一口氣把另一酒壇裏的酒傾倒下來,随後照舊一扔,一響,一場笑,離去無影。

原來是太陽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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