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序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侍候的人大概是認為我一時半會兒不會醒,此刻都不在屋內。
我知道我的身體已經壞到了極點,眼睛幹澀得生疼,嘴裏苦澀,不知道昏睡的日子裏灌下去了多少藥。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病了這些日子嗅覺像是變好了,我能聞出今日屋內燃燒的香裏比往日多了一絲香甜的梨花香。
等我神志稍好一些,聽覺也慢慢恢複了。
門口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我聽不出是誰發出來的,但她們好像已經知道我命不久矣。
楊景琰來的時候我不确定是一直清醒着還是又昏睡過一回,只是他坐到我床榻前時,我身體好像一下子好了許多,在侍女的幫助下能微微坐起身來和他談話。
他端着藥,一邊喂我一邊和我說着前朝的事,他極力想要表現出一副鎮定的樣子,但我從他通紅的眼睛就知道如今他的處境也是萬般艱難。
我想擡手撫摸他下意識緊皺的眉頭,卻沒有力氣,“阿琰,日後的路你要一人走了。”
他端着碗的手一頓,強扯出一抹笑來,“我已為你尋得名醫,采薇,你會沒事的。”
不想為他增添煩惱,我只好點點頭。
藥喝完後,我并沒有感到舒服,反而更加難受了。
我又恢複了平躺的姿勢,楊景琰緊緊握着我的手,太醫來了一波又一波,門外的哭聲更加明顯了。
我知道,在外人看來,我是楊景琰放在心尖的愛人,是事關國運的前朝大祭司,誰也不願意說出我将死的消息。
我扯出一抹笑,反握住楊景琰的手,“是後院的梨花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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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景琰一愣,轉頭看向身後的人,為首的大太監接收到他的眼神,随即上前來回話,“現已入春,想來也到了梨花盛開的時節了。”
我吃力眨眼,回想着過往的細節。
我完全失去意識之前,是楊景琰剛剛登基一個月,為了讓年骁雲活下去,我在楊景琰暫時住的宮殿門口跪了一整天,也是這個大太監出來宣的旨,楊景琰答應放年骁雲出宮,鎮守邊關。
那時才剛剛入冬,我從住處去宮殿門口的路上,看到很多宮人在為除夕家宴做準備,還有一個從前伺候過元益的宮女認出了我,想要上前搭話,被跟在我身邊的護衛攔住了。
現在竟然已經是春天了,看來我真的睡了好久。
“等過兩天,你身子好一些,我帶你去宮外的梨園賞花好不好?”楊景琰望着我,深情款款。
我卻心如刀絞,腦海裏都是初到中原那年,就在後院,元益坐在牆頭吹着蕭,我翻牆進來被他逮個正着的畫面。
我的身子不會好了。
我點點頭,示意楊景琰讓其他人出去,到最後房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阿琰,不要難過,我騙了所有人,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眼見着他的眼淚就要滑落,我擡手拭去他眼角的淚,“我本不該是什麽大祭司,而應該是馳騁草原的馬駒。”
漸漸地,我意識有些不清了,說起話來也語無倫次。
“若阿姐不死,現在元益是否能好好活着?”
阿琰拼命地搖頭,若是以前我說出這樣的話,甚至只需要提起元益的名字,他都會大發雷霆,因為是他親手殺了元益。
他還傻傻地以為我不知道。
我怎麽會不知道。
我握着他的手緩緩松開,他急了,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緊緊地握住我纖細無力的手,眼淚一顆一顆地掉在我的手背上,還是溫熱的。
“采薇,骁雲馬上就來,你再等等,好不好?”他的語氣中甚至帶着一些懇求。
我卻輕輕閉上了眼。
年骁雲嗎?
就算他願意見我,我又該以什麽身份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