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除宰相(2)
第六章除宰相(2)
猶如一道驚雷劈進腦子,張思怡突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這是當着皇帝的面在拿她的項上人頭當皮球玩。
“冷宮很好!好極了!”她連忙應聲,生怕說晚了會被連夜拉出去斬首。
趙麟沒有出聲兒,他看她吓得恨不得給他跪下,心想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也知她的話是大實話,就是心裏過不了這個坎。
其實他很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想來他給宰相的結局已然是他極力争取的。若不是看在徐家是母族的情分,他清君側的這把斬頭刀早就落在了徐家滿門。
張思怡瞧着趙麟陰沉的面孔,她想扇自己兩個巴掌。她使勁兒給自己找補,狗腿地誇贊說:“皇上當我胡說八道,我哪能質疑您呢!您是真龍天子,是先帝欽定的儲君,您就得是當朝皇帝。那隆親王不過是妃子生的,雖說年長,但怎麽能和您比呢?您是先帝的皇後,如今的太後生的太子,名正言順的繼位者。”
“油膩,俗不可耐。”趙麟給她這番讨好的說辭下了評價。他垂下眼眸,低語道:“朕沒有想要殺你的心,你不必這般惡心朕。”
原來,谄媚的話他也知道是惡心的。張思怡讪讪地撓了一下腦袋,她不敢掉以輕心,她微微收起她那惡心人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點頭說:“我是挺俗的,皇上不必和我一般見識。”
要是真和她一般見識,她恐怕早就死了,趙麟心想,他對她夠寬容的了。“朕說不殺,那便就是不殺。你且收起讨好的心思,沒有必要擔心朕反悔。”他給她下一劑定心丸,想着讓她別再對着他假笑,他瞧着礙眼。
張思怡抿住雙唇,她暗暗歇下一口氣。
“皇上,我給您換一壺茶吧。您看,盛夏的夜還是挺熱的,給您倒一壺涼茶?”以表劫後餘生的欣喜,她主動站起身打算把氣氛調節上去。
趙麟看着她将桌上的那壺茶提起,當她欲要轉身往門口走去時,他叫住她,道:“不必麻煩了,朕不喝涼茶。”
“天幹物燥,涼茶能祛火。”張思怡提了提手裏的茶壺,不知他在抗拒什麽。擔心他多想,她保命般地添了一句:“您放心,我不是隆親王的人,也不求出冷宮。我就想安安穩穩地過着,榮華富貴一樣都不求。”
“權利和金錢,世人皆愛。”趙麟嗤笑,他不信她。
他一直都不怎麽相信她,張思怡知道。但是,她不能因為他不相信她而什麽都不說。畢竟,她不是言情小說裏和男主角難舍難分,糾纏不清的現代女主。
“我在我原來的世界裏愛這兩樣,在這裏,我不愛。”她照實說。
又是一聲譏諷的嘲笑,趙麟冷言回應她這句話,“你不愛?那将軍呢?”他起身走到她的身前,看着她在這一刻清澈的眼眸,輕笑質問:“将軍不想讓你做朕的皇後嗎?你不想幫他嗎?你說你不要榮華富貴,但他呢?他會允許你不要嗎?”
趙麟的話很現實,甚至是有點勢利。張思怡有勇氣承認她的獨善其身,但是沒有勇氣去說張安邦會讓她永遠地在後宮惬意躺平。她很明白,她一直都在權利的漩渦裏陷着,只不過是她在有意逃避罷了。
她的沉默是趙麟意想之中的表現。他似看穿她,輕瞟她一直提在手裏的茶壺,與她說:“你說你是異世的一縷魂魄,不願摻和朝堂後宮。可是,連朕都沒有辦法避開,何談你這一抹孤魂呢?”
“做人做鬼都無妨,只要問心無愧就好。”張思怡能做的很少,少到連保全自己都很難。她擡眼對上他強勢的眼神,穩定心神,再問:“你到底喝不喝涼茶?不喝我就不去倒了。”
“朕方才說過了,不喝。”他也再回答她一遍。
算了,他是皇帝,他說了算。
張思怡呼出一口氣,她後退一步,把他們之間焦灼的氣氛降低。她不願再讨好他,表情恢複如常,無奈說:“行吧,不喝就不喝。”她把茶壺放回桌上,然後越過他往自己的床鋪走去。
“不早了,你回去睡覺吧,我也要休息了。這壺茶你帶回去,另外一個茶壺我明早讓寶萍給你送去,交給八子。”她一邊說,一邊動手把床理了理,大有請他離開的意思。
她憑什麽趕他走?皇權至上,他是尊,她是卑。趙麟心中不舒坦,他瞧着她孑然一身,宛若有他沒他都一樣的姿态。他大步向她走去,站在她的身後,命令道:“侍寝。”
張思怡彎着腰,手裏還抓着被褥,腦子卻轟地一聲宕機。她怕聽錯,便扭過頭再次确認地問:“你說什麽?侍寝?不,這裏是冷宮!”
她又不是武媚娘,做不到尼姑庵裏‘招待’皇帝的事兒來。更何況,皇帝在冷宮和她過一夜,傳出去不是給她樹敵嘛!她在冷宮裏舒舒坦坦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完全不想卷入宮鬥。
見她滿臉都是抗拒,言行之中皆是拒絕,趙麟何曾有過這種待遇?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入懷中。輕摟她的腰身,他威脅道:“朕的話,皇貴妃是不聽嗎?”
他在幹嘛?搞霸總那套,還是霸王硬上弓的那套?無論是哪一套,她都不願意吃!
張思怡雙手抵在他的胸前,全然都是抵抗。不再去觸怒他,她放軟态度,勸說道:“理智點,我是冒牌貨。”
“要麽死,要麽聽話。”趙麟給她兩條路去選。在他的眼裏,是不是冒牌貨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的他不願她違抗他,他要她絕對服從。
這是選擇題嗎?這分明是送命題!
張思怡知他在氣頭上,她也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麽惹怒他的。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多問,一再讨好解釋道:“皇上,我不是皇貴妃。你知道的,我不是愛慕你的張思怡,也不是張安邦的妹妹。我只是一個不知來處,也不知歸處的孤魂野鬼,配不上你。”
他并非是真的要她侍寝,心裏不過是堵着一口氣罷了。當瞧見她的姿态低入塵埃時,他心忽然又有了一絲柔軟。
仿佛是被觸及到了心中某塊地方,他看着她那熟悉的面孔,呢喃低語:“你是孤魂野鬼,朕又何曾比你好到哪兒去?整個大趙也好,亦或是這座皇城,朕的歸處在何地?朕的家又在哪兒?你是誰,朕又是誰?”他自嘲與她說,言語裏的凄然是他從未向任何人吐露過的。
他心裏有座孤島,沒有人去過,也沒有人問過,更沒有人真心想去。也許,這就是帝王,生來就是孤家寡人。
他的情緒忽高忽低,有點兒不對勁。張思怡皺眉不解,便輕聲詢問:“你今晚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麽?”她顯然不信他是來給她送茶喝的。
是啊,他來尋她是為何?夜深孤獨,偌大的皇宮他卻只想到了她一人。趙麟抿唇不語,他松開手,覺得自己幼稚可笑,竟然會荒唐地去威脅一個女人去給他侍寝。他不該這樣的,這不是一個皇帝應該做的。他是治理國家的君,不是只識春宵帳暖的王。
目光看向她床腳邊的燈籠,他與她道:“你說,朕将母族發配,把親舅舅從宰相的位置上革了,是否太過于無情?”
張思怡見他表情頹然,眉間都是憂愁,她好像懂了為何他今夜會過來。怕說錯話,她想了想,回答:“你是皇帝,皇權必須掌握在你的手裏,不然位置坐不穩。”
“也許朕也有自己的欲望,并非是不得已。”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故而一切因果皆是由他之手。
看來道理他都懂,就是想說沒處說。張思怡嘆了一口氣,心想,他與她說這些,她能做什麽呢?恐怕就是聽聽,當他的垃圾桶便是。
她瞥向桌上那未喝完的茶,指向問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倆再喝一杯茶?”
無非就是她在給他下臺階,趙麟是聰明人聽得懂,也了然眼前的人并不愚笨。他轉身往桌邊走去,坐下。
張思怡立馬跟上,她替他滿上茶水,做好了聽他說話的準備。她看着茶杯裏的熱氣越來越少,問道:“茶已經涼了,要不要熱一下?”
趙麟無所謂茶水的冷熱,他端起剛才她倒好的那杯,喝了一口,暗指不用熱茶。
領會到他的意思,張思怡給自己的杯子裏也滿上,且講:“你想說便說,長夜漫漫,我聽着。”說完,她也喝了一口茶,表示她可整夜作陪。
“朕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趙麟打開心扉,他幽聲與她說。
“是有關于你的舅舅,徐宰相嗎?”張思怡順着話與他聊。靠着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她知道他能坐上皇位仰仗的是他舅舅。如今,他為了皇權放棄了至親之人,讓舅舅下場這般凄慘,想必他有諸多的心結與不快無法輕易與人道出。
猶如是聖母心上頭,她柔聲安撫他,說:“宰相攬權,你革了他的職是沒有錯的。即便他是你的舅舅,你也不得不這麽做,不然朝綱要如何整治?一碼歸一碼,我知道你有苦衷,別難過。”
她當真懂他的苦衷?趙麟打量她,哂笑搖頭,尋思她不過是趨炎附勢之語。“朕不難過,就是心裏有點兒空蕩蕩。”他只是擔憂,怕年歲日久,無人在身旁。
想到此處,他又覺得自己過于矯情,這種話不像是一個帝王該說的。作為皇帝,他要有膽識,也得有鎮得住王朝的定力與魄力。他不可優柔寡斷,也不能讓人察覺他心軟。他得藏得深,不能讓人看透。
調整情緒,他随之換上淺笑,轉換話鋒,揶揄道:“朕也想到一些你的事情。比如,你不愛吃桃,也不愛讨好。你話少,但知朕的心意。你愛慕朕,但凡朕與你兄長見面,你必定會送朕愛吃的吃食來。”
“所以,你選張思怡做皇貴妃是因為你也喜歡她?”權當是在吃瓜聽故事,她一邊喝茶一邊抓住對方話裏的重點,八卦反問。
他說的到底是她,還是原本的張思怡?她想要的答案是有關于她的,還是另外那個她?趙麟突地問自己,似乎他的心被掀開了一角。“尚在東宮之時将軍就已經為朕效力,朕自然要将他的妹妹安排妥當。”
他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并且連眼神都不給予她。張思怡砸吧兩下嘴,抿了抿唇,嘿嘿笑了一記,低聲道:“那就是喜歡的意思,對吧。”似乎是在搬弄她的小聰明,她微微瞧了他一眼,然後立刻挪開,低頭喝茶。
“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能如何?”趙麟挑眉,問:“你想朕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