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告別
告別
離開越中城的前一天,代亦奉安皇後的旨意暗中來到溫府,交給了溫南錦一樣東西,離開前,她說:“娘娘說這封信不到緊急關頭切勿打開,上面寫的那些可以保您一時平安,同樣也會帶來更多的危險。”
溫南錦看着手中那封用蠟封上的信封,外封未留任何一個字,裏面也是薄薄的一張。
“南錦知道了,還請代亦姑姑幫南錦和皇後娘娘說一聲,明日離城需要準備的東西過多,我就不進宮當面告別了。”
代亦就這樣看着她,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在那樣的一雙眼眸下,還有今日離開前深宮之人說的那些話,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颔首很快離開溫府,回到崇安殿後,也回到自己的院中收拾行李。
等到準備好一切後,她走進前殿中,安皇後還坐在燭光前,聽到她的腳步聲後,開口:“都收拾好了?”
不過一日時間,代亦覺得面前的人一下老了很多。
自己是她的陪嫁丫鬟,兩人幾乎從小一起長大,後來随着她一起住進這深宮中,這些年見到了她太多的喜怒哀樂,和無可奈何。
年少愛上的人,因為權利,兩人最終分道揚镳。
他再也沒有踏進這座住着她的崇安殿,而她守着唯一一個念想渡着餘生。
“回小姐,已經交給姑娘了。”這一次代亦喚她還未出嫁時的稱呼,安皇後聽到,原先籠罩在周圍的哀嘆氣息一下都散開來。
“許久沒有聽到你這樣喚我了。”這樣的她用同樣很久沒有過的輕松語氣對代亦說道。
代亦眼角一澀,借着低頭瞬間擦拭去淚水。
“小姐,您要保重身子。”這次離開,代亦不知道是否還能回來,這座殿中承載了她近乎一輩子的時光,此次去太鳴山,她們都知道這一路上的兇險,而她自會拼死守護那人安危。
安皇後聽懂她話中的深意,起身來到她面前,将她扶起,說:“代亦莫要怨我,這件事我只放心你一人。”
Advertisement
“能為小姐分憂代亦很開心,太久沒有去過這樣遠的地方,此行也算是圓了奴婢心中一個夢,無論結果如何,我都無怨。”
說話間,她已是淚流滿面,安皇後指腹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這一次回來後,你就離開吧,陪着我在這深宮中守了太久,也是時候去過你想要的生活了。”
代亦哭着搖頭,“奴婢要一直守在小姐身邊。”
擡手撫摸着她的臉,那淚水怎麽都擦不完,安皇後嘆息一聲,“莫哭了,一切等你回來再說。”
“是。”
放下手的時候,安皇後:“代亦,如果有一天局勢真的到了你不得不放棄時,那就不要在顧及我,離開這裏,永遠不要再回來。”
代亦睜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小姐,您這是?”
“真到了那個時候,也許就是命吧,與命運糾纏久了,我終于明白入宮前母親對我說的那句話,一切因果,看似是選擇帶來的結果,但是人們忘記了,選擇僅是一瞬,因果才是永久。”
她的聲音越來越渺茫,“如果真的到了護不住的那天,那就放手吧,順應因果。”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在聽到這句後,代亦哭出了聲音。
看似是她對命運的妥協,實則是放棄了自己生的希望。
“小姐,姑娘讓我帶一句給您,離城需要準備的事情過多,她就不來宮中和您告別了。”
安皇後點頭,“知道了。”
代亦想了想接着說:“奴婢一定會護着姑娘無恙歸來,小姐一定要在宮中等我們歸來,那一天您再見一眼姑娘,好不好?”
沉默許久,她回:“好。”像是對她的承若,實則也是在給自己最後一絲希冀。
*
溫府。
溫相站在馬車旁看着他做最後的盤點,“相爺,一切都準備好了。”
他點頭,回過頭看一眼院中方向,想到那日和褚牧間的談話。
“相爺放心,此行雖是兇險,褚某一定會護溫姑娘安全歸來。”他的承諾,使溫相稍微放下心來。
此次行程,溫府随從不多,但都是他早些時日從衆多侍衛挑出武藝高的幾位。
溫南錦院中,宗政映之拉着她的手無論走到那裏都不願松開,對于溫南錦她是愧疚的,因為她勸說不了宮中那人,也無法護她周全。
“錦兒,此行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莫要忘記每隔七日給母親傳信報告平安。”這樣的她,自她來到院中已經說了太多遍。
溫南錦每一次都點頭應下,“母親的話,南錦記在心裏了,您放心,這麽多人同行,父親還安排了侍衛跟着,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樣的寬慰在宗政映之心中起不到絲毫的安慰作用。
拉着她的手一步都不願松開,溫相進來就看到這樣一幕。
母女兩人都望着彼此,眼中滿是不舍。
他暗自嘆息,愈發明白之前自己那些看似正直清明的堅持,到頭來落一個這樣的結果,不是惋惜更多的是懊悔。
更讓他想起那日褚牧說的話,“相爺,如果有一天您一直堅守的準則崩塌,您會将如何?”
他當時是這樣回的,“該如何就如何。”
如今就到了那個該如何就如何的時候。
溫南錦先看到站在院門口的人,對身邊的人說:“母親,父親來了。”
宗政映之看了過去,僅一眼就又放在她的身上,一遍又一遍說着在路上要注意的事情,遇到什麽樣的危險應該怎樣做。
溫相來到她們身邊,聽了大概,試圖緩和這離別前夕憂傷氛圍,笑着說道:“你說的這些都是從書中看到的,錦兒不一定用的上。”
宗政映之瞪他一眼,“你懂什麽?書中寫的自是有幾分道理。”
他們兩人自上次因為太子妃那件事,關系緩和了很多。
溫南錦牽着宗政映之的手,一起走向溫相,将他們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後,她後退一步,對着他們跪下,“明日一早啓程,父親還有母親就不要來送了,此行一切命數南錦都認了,離城時心中唯一擔憂的是您們,還望父親答應南錦。”
宗政映之想要上前把她扶起身,溫相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在她看過來時,搖了搖頭。
“錦兒想要為父應下何事?”
溫南錦雙膝跪在地面上,後背直直挺着,看着他說道:“南錦要父親答應,無論聽到我出任何事都不要相信,離開後我會在暗中另派人每七日傳信來。”頓了一下她說:“如果我真的出事了,父親也莫要氣憤行事,到那時就帶着母親辭官離開越中城吧。”
“錦兒……”聽着她說的這些話,宗政映之哭倒在溫相懷中。
溫相安撫着懷中人的後背,聲音中帶着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父親答應你。”他說:“但是錦兒也要答應父親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和你母親在城中等你歸來。”
“好。”
這天,他們圍坐在桌前,上面擺着的都是她愛吃的菜肴,另外兩人一直不停地夾到她的碗中。
這一頓飯,是她來到這裏後吃的最多的一次。
不同與溫府溫馨氣氛,尚書府中,鐘予承站在祠堂前,看着上面的排位,每一塊都看的格外認真。
“跪了你們這麽多次,現在想想還真的諷刺。”
站在一旁的鐘尚書也和往日不同,對着他行禮道,“聖上說,東西除了您無人可以取下,路途兇險切記小心行事。”
他回頭問:“你就沒有其他的想要和我說?”
鐘尚書搖頭,“臣無話要說。”
“好,很好,那我也沒有什麽要說的了,走了。”說完揮袖直接離開。
留在祠堂中的鐘尚書,擡頭看着上方排位,“他們都會平安歸來。”
無人回應,也無需回應,鐘尚書轉身離開。
另一邊太傅府中,顏原盯着正在擦試着長劍的哥哥,糾結再三開口問:“哥,你真的喜歡南錦嗎?”
其實她想問的是,“你知道南錦和褚牧已經互訴情愫了嗎?”這樣直白,她怕這位哥哥一時接受不了,還是旁敲着問一下比較穩妥。
昨日回來後她就一直在變着花樣問這個問題,顏飏停下手中動作,擡眸看着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額……我,我就是……”顏原磕巴說道,“我就是問問……問問……”臉上帶着的是及其不自然笑容。
顏飏沒再接話,在她思考等下應該再問出這個問題時,他擦完手中劍後,就要起身離開。
“哥,你要去哪裏?”她連忙追了上去。
“去見父親。”他腳下不停地回。
聞言顏原停下跟着的腳步,“那你自己去吧,我累了先去睡了。”
“阿原,明日就離開了,你真的不要和父親告別嗎?”顏飏在身後喊住她。
“我不要,我們離開不是常有的事,你怎麽知道他沒有早就習慣了。”
顏飏:“可他終究是我們的父親。”
顏原每次聽到這句話心口都會被氣得發疼,“他何時把我們當成自己的孩子,哥,我以為這樣的事實,你早就應該已經看清楚了,也想明白了。”
無論何時提及這個,她都格外抗拒。
深呼吸收斂住自己的脾氣,“你自己去吧。”顏原說:“我是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落轉角,顏飏無聲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