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鳳求凰
鳳求凰
抱着琴小虎子低着頭站在陳子陵的身後,懷中的玉牌像是熱鐵一般燙,與百裏瑾之間發生的事不敢告訴陳子陵,畢竟他現在的一切都是偷來的。一切等過了今晚再說,至少讓他留個回憶……
“臣,禦龍衛首領陳子陵攜禦龍衛齊軒為陛下獻藝,願我天啓國春秋萬載,天下太平。”陳子陵跪在臺下遠遠的望着蕭啓身邊的百裏瑾,見他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心裏一喜也露出一個笑容。
百裏瑾動了動手,馬上就被蕭啓按着。低頭看了眼噙笑的蕭啓,想把手抽回,卻怎麽也抽不動。扁了扁嘴,轉頭看着臺上。見陳子陵端着五十弦,小虎子抱着綠绮,頓時酒醒了少許,兩眼微紅,被蕭啓握着的手也微微的抖着。
感到百裏瑾的變化,蕭啓動了動手臂,讓衣袖擋住兩人相握的手。望着臺上的陳子陵,輕聲問百裏瑾,“怎麽了?”
搖了搖頭,垂着眼睑,百裏瑾将視線從臺上轉到了手上,看着蕭啓繡着五爪金龍的衣袖,低聲說道:“那是大哥為我做的琴,如今不是我的了。我終究是個傻子,人家都琴瑟和鳴,我還妄想插上一腳……”
手握着更緊,蕭啓擡頭看着百裏瑾哀傷的臉,堅定的說道:“是你的,朕定幫你讨回來!”
甲明銀得勒,柱觸玉玲珑。
陳子陵輕挑手中弦,低頭盯着黑漆瑟身上描繪的朱紅榴花,想起和百裏瑾一起學琴的事,心裏一痛,更是不敢擡頭。當初百裏為他做的瑟如今仍舊在自己手中彈着,可是他給百裏瑾做的琴已經易主了。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做錯了……
移愁到手底,送恨入弦中。
輕撥手中弦,小虎子望着陳子陵的側臉,輕唱道:“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仰頭倒了了一杯酒入口,蕭啓緊緊的握着百裏瑾的手,剛剛還有點餘溫的手,現在已經冰冷。
見百裏瑾的臉白的似雪,洛瑞修便開口用他能聽到的聲音問蕭啓,“皇上,剛剛臣與百裏大人比武時,皇上喚臣,莫不是擔心臣?”
“洛卿說笑,你的武功放眼天啓國,誰能傷你?”
“那皇上那聲是為何?”
為何?蕭啓自己也不知道,側目看着百裏瑾。若是剛剛百裏瑾真的攻向洛瑞修的腰間,那他現在恐怕會受傷。自己為何這般在意百裏瑾,現在見他這樣難受,心裏也痛得很。可是除了在衣袖的遮擋下握着他的手,還能怎麽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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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鳳求凰》,百裏瑾淡淡一笑,小虎子唱的比自己唱的好聽多了。綠绮在自己手中也常常斷弦,原以為是自己學藝不精,現在才知道只是不配有。
歇時情不斷,休去思無窮。只怪命運弄人,十年相守原來是誤。是該罷手了,他們不比常人,沒那麽多十年……
“百裏,朕有些涼,去飛霜殿為朕拿件袍子。”蕭啓說完,又飲了杯酒。收回緊握着的手,撫着衣袖上的一片濕跡。
手中的溫暖頓時消失,捏了捏手,知道蕭啓怕他看的難過,故意支開他,心裏霎時變暖,好似原本在手中的溫度都藏進了心裏。百裏瑾啞聲道:“謝皇上!”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伴着最後一句,百裏瑾緩緩的退下。走到無人處身子輕輕的晃着,按着頭靠在樹旁,酒的後勁不斷的上湧,讓他一陣陣的惡心。夜風冷冷的吹在身上,蕭啓給的僅有的溫度也快要被吹散了,環抱着胸,閉着眼就想這麽睡過去。
肩上一沉,一件披風搭在身上,回頭就見一人靜默的站在身後。來人穿着一身紫色的蟠龍袍,眉宇間有些相識,卻又記不起是誰。百裏瑾晃了晃腦袋,準備下跪行禮時,那人伸手阻止了他。
“百裏!”伸手摸着那張朝思暮想的臉,萬千話語都堵在喉間幻化成一句,“我好想你……”
張了張嘴,百裏瑾望着眼前的人,記憶有些清晰,許久才出聲道:“三……三殿下……”
一曲終了,蕭啓打了個響指,低聲說道:“去跟着照顧他。”只見樹蔭晃動,一個黑影瞬間消失。蕭啓緩緩的從龍椅上站起,贊道:“好曲,好歌!朕要賞你們什麽呢?”
看着跪地的兩人,蕭啓臉上挂着冷冷的笑。琴瑟和鳴,讓百裏這般傷心,定不會饒你們。手一揮,道:“撫琴唱曲之人是誰?”
“臣,齊軒!”
“擡起頭來!”蕭啓說完,就見小虎子緩緩擡頭,便哼笑道:“真是個美人!那朕就賜你為侍君,賜殿潇湘苑!”
小虎子臉色一青,張着嘴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皇上竟然讓他當侍君?不是把他賜給陳子陵了嗎?怎麽會這樣?按着懷中的玉牌,一股寒氣從腳尖傳了上來。肩膀不停的抖着,轉頭看向跪在身旁的陳子陵。
聽完蕭啓的話,陳子陵也暗暗的吃驚,猜想大概又是蕭啓為了刁難他相當主意。不由得慶幸還好不是百裏和他一起演奏,想到若是百裏被封為侍君,他定會生不如死。
“陳子陵!朕今日心情好,你又在戰場上護駕有功,朕也該好好賞你些什麽才對。”蕭啓收起笑臉,頓時有種胸悶氣堵的感覺,真的要宣旨嗎?可是若不這麽做,以後很難再看到他的笑了吧!揮手示意身邊的安公公,說道:“小安子,宣旨吧!”
安公公連忙從懷中掏出聖旨,展開朗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賜封禦龍衛陳子陵,百裏瑾為對人!聖旨為憑,玉牌為證!欽此!”
聖旨一讀完,蕭啓便沉着臉坐回龍椅,端起一杯酒大口的灌着。陳子陵不敢相信的擡頭看着蕭啓,滿臉掩飾不住的喜悅。此時的蕭啓正靜靜的看着百裏瑾剛剛用來喝酒的杯子,将其緊緊的拽在手中。猛然站起身來,說道:“朕乏了,今夜擺駕潇湘苑。”
說罷不等衆人反應便抓着杯子快步的離開,要見百裏瑾,然後……然後告訴他,自己為他做的事。蕭啓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什麽好事等着邀功的孩子,百裏瑾知道後會有怎樣的反應,高興?還是感動?對了,他醉了,現在怎麽樣了?
“三……三殿下……”寧王!聽到百裏的聲音從樹後傳出,蕭啓馬上頓住了步子,壓低氣息聽着他說什麽。
“你還記得我?”寧王臉上一笑,便伸手去摟百裏瑾。但馬上就被推開,寧王有些激動的說道:“吓到你了!百裏,我好高興,你竟然還記得我。”身子慢慢向百裏瑾靠去,擡手将他困在樹幹和自己懷抱之間,接着說道:“你和陳子陵怎麽了?”
“三……寧王,能不能……能不能……”百裏瑾強忍着欲昏眩的感覺,無力的靠在樹上,想不到一杯酒的威力這麽大,連腿上的傷都沒法子讓自己清醒。眨着眼晃着頭,按着蕭啓給的香包,皺眉說道:“寧王問這個做什麽?”
“他對你不好是不是?我在戰場上都看到了,他移情別戀了……”寧王擡手摸着百裏瑾緊皺的眉頭,連忙改口說道:“你不愛聽,我不說了。我不能在京城久待,我就問你一句話。若是我讓你跟我走,你走嗎?”
“王爺……”百裏苦笑的搖了搖頭,低頭說道:“我不會離宮的……”
“你怕我對你不好嗎?”
“不是的,百裏用大哥的命立過誓,今生都不會離開皇上的。所以我不會離宮,王爺的好意,百裏心領了。”百裏瑾推開寧王的手,正欲要走,身子卻被寧王拉了回來,摟在懷中。
“若我是皇上,你是不是也不會離開我?”寧王摸着百裏的臉,冷聲的說着,“我要聽實話!”
蕭啓手一揮,制止住欲出現的影龍衛。他早知道寧王有造反的心,只是現在他想知道百裏的回答。是不是他不是皇上了,百裏就不會再留在身邊了。
“王爺,慎言!”百裏瑾側過頭躲開寧王的手,擡手揉着額頭說道:“百裏口中的皇上只有蕭啓,若是天啓不幸,非要易主,百裏定會随他而去。”垂着眼睑低聲說道:“王爺,如今天下大定,何苦再起紛争?世人都以為當皇上好,可是他連好好一笑都難。王爺,你還是在待在封地當個逍遙王吧!”
緊緊的握着手中的酒杯,蕭啓閉上雙眼,重重的呼了口氣。
“百裏,你是在擔心我嗎?”寧王将身子又往百裏身上靠了靠,鼻息全都噴在百裏的耳邊,見他玉珠般的耳垂慢慢變紅,不由得低下了頭,說道:“我耳根軟,你若是跟我走,我什麽都聽你的。”
擡手捂着耳朵,百裏瑾微微動着身子,拉開和寧王的距離。可才一動,又是一陣暈眩,身子不由得靠向寧王。
“百裏……”寧王不敢相信的摟着懷中的人,朝思暮想的人竟對自己投懷送抱。不确定的晃着百裏瑾的身子,急聲問道:“百裏,你答應了?我現在就去找皇上請旨……”
“別……別晃……暈……”百裏瑾無力的掙開寧王,轉身将頭靠在樹上,輕撫着胸口,呼着氣。感到不那麽惡心了,才說道:“王爺,百裏不會跟你走的。若是王爺真的有反意,百裏相信皇上定能平定。只是,王爺……你忍心與百裏戰場相見嗎?”
“你……你就是吃定我不忍了,對不對?”寧王嘆了口氣,伸手轉過百裏瑾的身子,見他臉色紅的異常,琥珀色的眼睛被長長的睫毛擋着,就像隔着輕紗看水晶一般朦胧又晶瑩。手沿着百裏的肩從脊背向下滑去,感到百裏瑾不自在的哼了聲。身子又往前貼近了幾分,笑着說道:“原來你醉了!我聽你的,不争,不搶。你既然不願跟我走,那以後我來就是了。百裏,今晚去我房裏好嗎?”
退無可退,寧王的身子已經整個都壓在他的身上。百裏瑾用手摳着腿上的傷,想讓自己清醒些。可是寧王的手不斷的在背上游走,只得騰出手去推寧王。然而耳邊盡是寧王發出的‘百裏,百裏’的輕喚聲,搞得他頭更暈了。心裏不斷的想着,重傷王爺要判什麽刑?
見寧王将百裏瑾壓在樹上,蕭啓頓時一股怒火從心底竄了上來。該死的蕭衡!不但想造反,還想搶他的人!正想沖出去時,就看到意想不到的事……
感到頭被擡起,看到寧王放大的臉,百裏瑾再也受不了了,擡手一拳就往寧王臉上打去!然後轉身大吐了起來,一天沒好好吃東西,吐出的都是酸水。百裏瑾現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覺,轉身靠在樹上,撐着眼皮看着捂着臉的寧王,自己都這樣了,他不會再靠過來親了吧?
“你就這般讨厭讓人親嗎?”寧王捂着臉,還好百裏瑾醉了沒什麽力氣,這一拳不是很重。可見百裏瑾難受的樣子,又不忍多說,掏出随身的錦帕遞給百裏,“擦擦吧!你真的這般讨厭我?”
接過錦帕胡亂的擦着臉,百裏瑾搖頭說道:“不是讨厭,只是百裏心中只有大哥,雖說他心有所屬,可百裏此生不變。王爺還是另尋他人,百裏是個連王爺名諱都不知的人,不值……”
“你……我叫蕭衡。”寧王嘆了口氣,轉身說道:“陳子陵是個傻子!”
“他縱使再傻,在百裏的心中也是無可取代的。”
百裏瑾的話剛說完,蕭啓就從樹後緩緩的走出,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臉。感到手中的月光杯就要捏碎,趕忙放松力道。又往前走了兩步,笑道:“你們在做什麽?”
百裏瑾心口一揪,不知剛剛的話被聽了多少?見蕭啓臉上帶笑,不由得整個人都松了口氣,身子也靠着樹慢慢下滑。很快就被一人撈住,擡眼一看竟是一名影龍衛,只是這個眼神有點熟。突然叫道:“是你啊!我們好有緣啊!”說完就睡了過去。
看了眼那名影龍衛,蕭啓轉頭看向寧王,說道:“寧王在此作甚?”
“臣只是找百裏大人敘敘舊,正欲離開。”寧王抱拳行禮,等着蕭啓讓他跪安。
蕭啓擺了擺手,說道:“那寧王還是早些歇息吧!朕已經把百裏許給陳子陵了。”滿意的看到寧王臉色變白,蕭啓接着說道:“荊州劉家的花園真不是一般的大,竟能藏下十萬大軍用的兵器,正好兵部吵着要軍需,朕已經讓人去劉家要了!”
緩緩的走近寧王的身邊,輕拍着他的肩膀,冷聲說道:“你還是一點沒變,這般感情用事!你不該回來!跪安吧!”
寧王身子一顫,擔憂的看着百裏瑾,說道:“皇上,他與此事無關,望皇上……”
“朕讓你跪安!怎麽罰他,那是朕的事!”蕭啓手一揮,大聲喝道:“來人,送寧王回宮!”
兩道黑影從天而降,對着寧王做了個請的姿勢。寧王只能轉身離去,走了兩步不忘回頭看一看百裏瑾。
迷迷糊糊的感到有人捏着自己的鼻子,還在耳邊不停的說話。擡手揮了揮,那人還是不停的說着……
“你們認識?”
“回皇上的話,假山那次是屬下将他帶進去的。”
“以後你就好好的看着他,下去吧!”
臉被拍了兩下,接着身子被人拉了起來,然後靠在一個舒服的地方,整個身子懸空的晃着……
“說你是傻還不信,不會喝酒怎麽不早說,朕還想讓你以後陪朕對飲呢!”
“嗯……”蹭了蹭腦袋,百裏瑾把頭靠在靠着蕭啓的頭,含糊的說道:“皇上……寧王想造反……”
“朕早知道了,若是等你告訴朕,你就随朕而去了……”停下腳步,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臉一側就看到百裏瑾紅暈的臉頰,胸口一緊,垂下了眼,低聲說道:“朕準你永遠都能離朕最近……”
“皇上!”安公公遠遠的就見蕭啓背着百裏瑾,連忙讓跟着的随從把嘴看牢。快步的跑到蕭啓身邊,低聲喊道:“皇上您九五之尊,怎麽能……讓奴才來吧!”
身子一側,躲開了安公公身來的手,蕭啓問道:“這裏最近又沒人住的宮殿是哪?”
“回……回皇上,是……是未央宮!”
“擺駕未央宮!”說罷,蕭啓就背着百裏瑾向未央宮的方向走去。
安公公連忙追了上去,低聲說道:“皇上……皇上未央宮……未央宮可是,可是皇後寝宮啊!”
“朕尚未立後,那裏又沒人住,你急什麽?”
安公公跺了跺腳,低頭跟在蕭啓的身後。就是因為沒人住才急啊!若是今夜未央宮中點燈,這後宮還不會亂翻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