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沈候自從送項鏈給眉豆之後就再也沒聯系過她,她不記挂沈候,只是那顆明晃晃的金珠放在茶幾上,每天路過看一眼,難免就想到他。
年底最忙,大堆的總結和報告等着眉豆來寫,韓行的生日也在年底,十二月三十一號,徹徹底底是“年底”。
眉豆早上一去公司就直奔他的辦公室,她沒敲門就進去大叫:“韓行!”
辦公室裏卻不止有韓行一個人,文心站在辦公桌前,而在辦公桌的另一邊坐着的韓行,不知道聽到了什麽,一張冷臉上居然挂着笑。
眉豆傻站在那兒沒動,韓行清了清喉嚨說:“眉豆你先出去。”
過了一會兒,她坐在工位上遠遠看到文心從韓行的辦公室離開,緊接着韓行從辦公室出來,走到眉豆這裏:“你剛剛要簽字的文件是哪些?拿進來吧。”
“不用了,我找宋總簽過了。”
他看了看四周,同事們各忙各的,耳朵卻都豎着。
“有兩張表格要你進來确認一下。”
眉豆眼睛往上看他,眉毛卻往下壓,不高興三個字快寫在臉上了。
“過來。”他輕輕拉了一下眉豆的袖子。
她不情不願地跟在他身後進了辦公室,剛才進來的時候光顧着看文心,現在定睛一看才發現他的辦公室裏多了一盆文竹,種在一只紫砂盆裏。
文竹,文心。
嘁。
眉豆最後斜了一眼那盆文竹,再也不去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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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過來要幹嘛?”韓行在桌後坐下。
眉豆順着他在外面編的瞎話說下去:“找你簽字。”
他手指還放在鍵盤上,眼神犀利地瞥向眉豆。
她繼續裝蒜:“什麽表格要我确認啊?”
韓行怎麽會不知道她在別扭什麽,他解釋道:“銷售部這段時間很緊張,年底了都想沖業績,她來找我要折扣。”
“跟我有什麽關系?”她還想板着臉,可是話說完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韓行對付眉豆無理取鬧的辦法就是不理睬,他跳出那個死結,說他想說的話:“下班去我家。”
眉豆偏偏在那個死結裏不出去,拿着扭捏的強調說:“不好吧韓總?”
“來吧,眉經理。”但他很願意陪眉豆玩這種模仿辦公室潛規則的游戲。
她笑了:“噢,我自己開車過去。”
“好。”
下班後天上居然飄起了雪花,眉豆下車去烘焙屋去蛋糕,暖黃的路燈下雪花飄落的畫面仿佛在慢動作播放,她拎着蛋糕,呆呆地仰頭注視,直到一股寒意從袖管鑽進了身體,她狠狠打了個噴嚏,才快步回到車裏。
韓行家裏已經準備好全部食材,其實就只有兩樣:餃子皮和餃子餡。
眉豆以前覺得很怪,哪有人過生日吃餃子?
韓行說:“不是為了過生日,是為了過新年。”
“哪有人過新年吃餃子?”
“哪有人過新年不吃餃子?”
“吃,”眉豆投降,他生日他最大,他說了算,“吃還不行嗎?”
韓行是北方人,好像生下來就會包餃子,眉豆跟他學了很久也包得不好,這麽多年下來,她能做到的就是把餃子邊捏實了,保證不漏。
“去洗手。”韓行穿的還是白天上班的藏藍色西服,外面系着一條紅色的波點圍裙,眉豆以前送他的,他家可愛的東西都是眉豆送的。
“我先把蛋糕放冰箱嘛。”眉豆從他身後繞過去,打開冰箱,和她預料的一樣空蕩蕩,他根本不煮飯。
她走到沙發那裏脫掉大衣,負手慢悠悠地踱步到餐桌,看着韓行包餃子。
“去洗手。”他看她一眼,又說一遍。
“我記得!”她其實就是忘了,卻嘴硬得很。
洗完手,眉豆坐到餐桌前,拿起一片餃子皮,韓行拿勺子挖了一勺肉餡放到她的餃子皮上,提醒她,“沾水塗一圈邊。”
“我記得!”
她拿食指在小碗裏沾濕,沿着餃子皮的邊緣塗了一圈,再拿手指一點一點地捏起來,完畢後放在掌心上展示給他看。
“還能再醜一點嗎?”他很不客氣地嘲笑道。
眉豆不理他,把餃子放到盤子裏。
“看,我給你包一個麥穗形的。”他像是變魔術似的,一只手托着餃子,一只手靈活地對餃子邊搓圓捏扁,最後包完真的是麥穗形。
“诶?怎麽弄的,你教我。”她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你學不會的。”他得意地把手上的餃子放到盤子裏,又拿過一片餃子皮,往上面舀了一勺肉餡,東捏捏西捏捏就又捏出一個麥穗形。
“韓行,你就算失業了還可以去開餃子店。”
他一歪腦袋:“嘁,我要開就開全國連鎖的餃子店。”
眉豆受不了他自我感覺太良好的樣子,陰陽怪氣道:“全國連鎖怎麽夠呢?韓總的餃子店至少世界連鎖,說不定多開都能宇宙連鎖。”
聽到她的挖苦,韓行卻笑了。眉豆總能讓他笑,但他知道,能讓他笑不容易。
她把包了一半的醜餃子放到韓行手上,“你包吧。”
“你就這麽跑啦?”
“我要換衣服。”
她拿着紙袋快步跑進韓行的卧室,換上爸爸給買的旗袍,袅袅婷婷地走回餐桌。
“嚯,”他只在眉豆剛走過來的時候看了一眼,馬上就端着餃子走到竈臺邊,“過來煮吧。”
“我漂亮嗎?”她問這種問題從來不羞,大方地擺出性感的站姿,往左頂着胯,腰往右邊扭,頭發斜分,朦胧地遮住半張臉。
“漂亮。”
眉豆笑起來:“你說得好痛快,我那天問我爸爸我漂不漂亮,他一個勁兒地說漂亮沒用的,做人要心裏美。”
“你爸是這樣的。”他無奈地搖頭,往煮開的餃子裏點了一碗水。
那一刻眉豆恍惚地覺得他們就像是一家人,在這年的最後一天讨論着她父母的好壞,而手邊是一鍋不斷有熱氣扶搖直上的餃子。
韓行住的地方比眉豆家小不少,進門是一口頂着天花板的櫃子,上面挂長外套,下面放鞋子;櫃子旁邊就是開放式廚房的流理臺,不大,水槽和竈臺挨挨擠擠地排在一起;廚房旁邊是客廳,他買了一張巨大的美式沙發擺在那裏,而沙發和卧室之間放了一張同樣巨大的餐桌,可以容納十個人同桌吃飯,但他根本都不會請朋友回家裏玩,這張大桌子的一半就堆放着各色文件和一臺顯示器,另一半空置着,他偶爾用來吃飯。卧室裏他買的床和沙發、餐桌一樣大得出奇,床頭頂着牆,其他三邊和卧室牆體之間只留出窄窄得走道。
他的家具通通和這個房子格格不入。
吃完飯他們就坐在沙發上聊天,一人手上一只紙盤子,上面放着一小塊蛋糕。也沒有什麽吹蠟燭、許願望的儀式,把蛋糕從冰箱裏拿出來就切了。
韓行看着從容不迫,其實面對這種很有儀式感的東西會緊張,他一開始甚至都不過生日,他們認識後韓行的第一個生日是眉豆不請自來送禮物,卻發現韓行家裏空蕩蕩,竈臺上還放着速凍餃子的包裝,她看到後自作主張臨時買來一牙蛋糕,在韓行家裏陪他到十二點,說完生日快樂又說新年快樂。
之後韓行的生日就都被眉豆承包了。
今年她送的是一條鳥眼紋的領帶,茄皮紫色,和她身上穿的旗袍很配。
“你戴上,我們來拍照紀念一下。”
韓行看着這很悶騷的紫色犯難:“這得用個花哨一點的打法。”
他真是手指很靈巧,不僅餃子能包出花來,打領帶也不含糊,三兩下就系出一個三一結。
“拍啦?”眉豆把手機舉起來。
按下快門前一秒,他突然湊近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眉豆臉飛快地燒起來,卻裝得很不當回事:“不行,這樣拍不到你的領帶了。”
“我來拍。”
韓行拿過手機,輕輕攬着她的肩膀往自己這裏靠。
“诶呀,再拍一張,剛剛表情沒做好。”
“你真麻煩。”
窗外一瞬間噼裏啪啦響起煙火的聲音,零點了。
他眼睛依然看着鏡頭:“新年快樂。”
手機還舉着,眉豆就還是靠在他的胸口上:“生日快樂,韓行。”
“都過了。”
“懲罰你。”
“懲罰我什麽?”他不解,低下頭看着她的睫毛撲閃。
眉豆把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就是懲罰你。”
“好,懲罰我。”他輕笑着點頭。
“懲罰你什麽?”眉豆笑盈盈地擡頭看他。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是懲罰我。”
過了零點眉豆就回去了,一直是這樣,她不會在韓行家過夜,她根本就沒道理在韓行家過夜。
路上沈候打來電話。
“新年快樂,眉豆。”
“你的新年快樂還有我的份呢?”她放慢車速,心情很好。
“難道你很意外嗎?”
眉豆沒接他的話茬:“我應該給宋密秋發個新年快樂,讨好一下我的老板。”
“他在我旁邊,你要和他說話嗎?”
“你把電話給他吧。”
幾聲模糊的對話後電話裏傳來宋密秋的聲音:“眉豆?”
“老板,”她聲音帶笑,“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他的聲音會讓人想到一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
“你和沈候在一塊兒呢?”
“嗯。”
“你們在幹嘛?”她沒話找話。
“喝珍珠奶茶。”
“诶?”眉豆沒想到,她覺得他們喝酒、喝茶都在意料之中,但是兩個男人在跨年夜跑去喝珍珠奶茶?太離奇了。
“嗯,你想喝嗎?”
“不用了,老板。”
好像是聽到風聲,他問道:“你不在家?”
“回家路上。”
“那,”他頓了頓,“早點休息。”
眉豆卻笑:“你和我說這話,有點像殺豬的和豬說把自己吃肥點兒。”
“豬。”他也笑起來。
電話挂掉,眉豆已經開進地下車庫,她的車位旁邊一向停的是一輛黑色兩廂車,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換成了一輛白色的面包車,一看就是很久沒洗過,上面什麽顏色的痕跡都有,并且破舊不堪,保險杠半根松松垮垮地吊在那裏。
可能是什麽裝修公司過來随便停的?
她沒多想,拿上包下車,與此同時,那輛面包車也打開了門,從上面走下來三個很精瘦的男人,高高矮矮都有,唯一很統一的是他們的頭發,都是五顏六色。
說不心慌是假的,但是眉豆還算鎮定,目不斜視往電梯走,身後的腳步聲此起彼伏,她不敢回頭,腳步不自覺地越走越快。
已經到了她住的單元的電梯口,可是眉豆不敢往裏走,她覺得這群人要真是沖她來的,在地下車庫被打,至少還有地方讓她跑,要是進了電梯,她真就插翅難逃。
“眉經理?”
不知道是那三個人中的哪個發出的聲音,眉豆停下腳步,身後的腳步聲也停住了。她怕得腿都在發抖,努力穩住呼吸後,飛快地彎腰脫下左腳的高跟鞋,然後踩掉右腳的,撒腿就跑。
“追!”
沒跑兩步眉豆就摔倒了,她的雙腿軟得沒有支撐力,可還是本能地想要逃開,手腳并用地往前爬。
領頭的小混混拖着鐵棍走過來,狠狠打在眉豆的右手臂。
“啊!”她發出凄厲的慘叫,痛得眼淚不斷流出,腦袋裏只剩下嗡嗡的噪聲畫面。
“下手別太重,教訓教訓她就是了,不要鬧出人命。”三個人裏最高大的那個負手站在一邊看着,嘴裏叼着一根牙簽,指揮着他的兩個小弟。
他說完,眉豆就感到左手臂又是重重一擊,她連叫的力氣都不再有,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地上倒去。
等到眉豆迷蒙地稍微清醒,眼睛瞟着四周,自己還是在小區的地下車庫,稍微松了口氣,她強忍着手臂的劇痛,從包裏拿出手機,解鎖後還停留在最後打完電話的通話記錄界面,她顫抖着手指滑了一下畫面,按下韓行的名字。
嘟嘟聲只響了一下,他接起來:“到家了?”
喉嚨裏糊着痰和血,她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韓行“喂?喂?”地叫了兩聲,聽不到回答,他就把電話挂掉了。
眉豆一瞬間心急如焚,身體熱起來,燒得兩條手臂越來越疼。她用最後一點力氣按下了沈候的名字,眼前很快一片漆黑。
沈候接到眉豆電話的時候正準備回家,宋密秋看到來電人的名字是眉豆,就沒走,站在一旁。電話裏久久不傳來聲音,沈候覺得奇怪,按了免提後不斷調高音量,電話那邊卻依然是一片寂靜。
他看了眼宋密秋,對着電話試着叫了兩聲,“眉豆?”
沒有回複,可是電話也沒有挂斷。
他們再次對視,幾乎同時露出驚慌的神色,往停車場飛奔,一路疾馳往眉豆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