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氣味,眉豆皺了皺鼻子,緩緩睜開眼睛。

“眉豆!”

媽媽的聲音,然後她就看見媽媽的臉湊到了她眼前。

“去叫醫生,快去。”媽媽不管不顧地大聲起來。

“我去叫,叔叔你在這陪着吧。”

爸爸的臉也湊到了她眼前。

眉豆忽然眼淚就流下來了,雖然口幹舌燥,但還是嗫嚅着:“好痛。”

醫生很快進來,簡單檢查後問了眉豆一些問題,說沒什麽大問題,左手臂有一些輕微骨裂,右手臂嚴重點,大臂骨折,但不用太擔心,好好修養就好了。

媽媽拉着爸爸在病房外纏着醫生不斷問這問那,沈候走到病床邊,擰開一瓶礦泉水,往裏面插了一根吸管,遞到眉豆嘴邊:“渴不渴?”

她稍微偏了偏腦袋,含住吸管不斷啜飲,很快瓶裏的水就少了一半。

“水牛。”他嘲笑道。

眉豆沒有和他計較,而是說了謝謝。

“你把我吓死了。”他露出一絲苦笑。

身體脆弱的時候精神很難堅強,他一句軟話就讓眉豆紅了眼眶。

“沒事沒事,”他伸手擦掉眉豆臉上沿着眼角滑落的淚水,“小問題,警察一會兒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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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警察來病房做筆錄,上午他們調取了地下車庫的監控視頻,三個小混混的身份已經明确,他們打架鬥毆是常事了,這次犯事前兩個月剛剛才放出來。

警察走後沈候提議讓眉豆爸媽先回家休息一下,昨晚他們擔心得一夜沒睡:“叔叔阿姨,我在這陪眉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眉豆爸媽前腳剛走,後腳宋密秋和韓行就一前一後來到病房。

韓行一進來就道歉:“對不起眉豆,你給我打電話前手機發提醒說你已經到家了,我以為你打電話給我只是想說這個,看你那邊沒聲音我以為信號不好就挂掉了。”

他們的手機互相綁定了定位,随時可以看到對方的位置。

眉豆微笑搖了搖頭:“沒關系。”

“你惹到什麽人了?”宋密秋伸出手指戳了兩下她右手的石膏。

“不知道,可能穿得太性感了。”她喜歡開玩笑,都躺在病床了也不忘調侃兩句。

宋密秋扭頭和沈候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起他們飛奔到停車場時看到的眉豆,穿着合體的旗袍,卻因為摔倒,裙擺翻到了腰間,露出兩條光滑的秀腿。

“那他們為什麽要打你?”韓行不和她笑,嚴肅地說,“這群人顯然不圖財不圖色,好好想想,有沒有可能有別的目的?”

“诶!”眉豆一下睜大了眼睛,“當時那三個人叫我叫的是‘眉經理’。”

沈候詫異道:“工作上的人?”

“我們公司的?”宋密秋頓覺不安,眼底露出一絲緊張,“你懷疑是誰?”

“不知道,”眉豆誠實地搖頭,“也可能不是我們公司的人。”

“你和警察說了嗎?”

“什麽?”她沒跟上宋密秋的思路。

“你和警察說你懷疑是公司同事找人打的你嗎?”

她依然搖頭:“沒有,我剛剛才想起來,而且我也不确定。”

“你別說,警察來問你也別說。”他頓了頓,柔聲補充道,“好嗎,眉豆?”

“什麽?”她徹底跟丢了他的思路,“為什麽?”

“你至于嗎?宋密秋,”韓行轉過身去,面朝他說道,“憑什麽不查這事兒,公司要上市不能鬧出醜聞,眉豆的公道就不重要了是嗎?”

眉豆低了低頭,沒有再說話。

而她的沉默引來了宋密秋的沉默。

沒待太久宋密秋就走了,沈候送他出去。

昨天下了一整晚的雪,路面上堆着一層松軟的積雪。南方很少下這樣的大雪,沒有專人負責清掃,他們往停車場走去,一路踩着地面化開的冰雪,宋密秋幹淨的白鞋沾上了點點斑駁的污漬。

一路很安靜,平常愛說愛笑的沈候難得沉默不語。

宋密秋看他一眼,他知道沈候在想什麽,但他裝作不知情地問:“幹嘛不說話?”

“你不該這個時候說,”沈候理解宋密秋的苦衷,背着要經營好一整個公司的壓力,他也沒辦法不做這樣的決定,只是眉豆重傷躺在病床上,他很難一點不為她想想,“她出這樣的事,你也看見的,連夜做手術,下午人才醒,你一來,張口就是公司上市不能出醜聞。你和眉豆也不只是上下級吧?這麽多年,她把你當朋友的。”

看他不說話,沈候也沒有再咄咄逼人。

上車前宋密秋頓了頓拉門的動作,低頭說:“我會從別的地方補償她的。”

“我不管了,”他無奈一笑,“你們自己解決吧。”

比起沈候的左右為難,韓行非常堅定地站在宋密秋的對立面,他坐在床尾對眉豆說:“你不用管宋密秋說什麽,把你知道一切都告訴警察。”

“唉,”眉豆是最讨厭嘆氣的一個人,甚至聽到別人嘆氣都會制止并提醒說“不要把福氣嘆走”,她此時卻忍不住嘆氣了,“可是我和宋密秋是朋友。”

“你覺得他說這種話是把你當朋友嗎?”他眼神如利刃。

“其實我能理解他,公司要上市,他也沒辦法。”

“你為什麽要去理解他?”韓行不解地冷笑,“怎麽,你願意為了宋密秋白白挨一頓打是嗎?”

眉豆撅起嘴巴:“那也不是,打都挨了,我當然要抓出幕後黑手。”

“這就對了,”他再次提醒道,“明天記得和警察說。”

“你覺得是誰?”

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從床尾站起來,沿着病床邊慢慢踱步:“我覺得不是我們公司的人。”

眉豆擡頭看向他,安靜地等待他的下文。

“工作上的人,未必是我們公司的,也可能是我們的競争對手。”

“秦亭。”她有點兒別扭地吸了吸鼻子。

“你當時放出去的那篇報道,狠狠打了秦亭一巴掌,那都不是銷售額掉了多少的問題,他們失去了一大片市場。”

她苦笑:“你當初騙我來做市場的時候可沒有和我說還有生命危險。”

“如果知道秦亭的人敢這麽魚死網破,我不會讓你做這個項目的。”他走到眉豆身旁,輕輕撫摸她右手厚厚的石膏。

“那你讓誰做?”眉豆壞笑道,“你想讓誰挨打?”

他走回床尾坐下,對她的幼稚無奈地閉了閉眼睛:“我自己做。”

說話間有人從病房外走進來,眉豆朝門口叫道:“爸爸,你怎麽一個人過來?”

“你幾歲了,還要我和你媽兩個人一起伺候啊?”他拎着兩只保溫桶走近。

“叔叔。”韓行站起來打招呼,幫忙把折在床後的桌子翻過來。

爸爸對韓行比對沈候滿意,韓行的經歷和他差不多,都是從一無所有打拼到現在;而他第一次見到沈候就不滿意,覺得對方一看就是個只會花家裏錢的小開,太不穩重。他親切地拍了一把韓行的後背:“辛苦韓老師過來一趟。”

“怎麽會,眉豆和我認識這麽多年了,應該來看看的。”

爸爸把保溫桶放到小桌上,擰開蓋子把眉豆的晚餐拿出來,芹菜炒香幹,蔥油桂魚,玉米排骨湯,還有一盒切好的柳橙和蘋果,一樣一樣擺滿了小桌。

“韓老師要不要喝一點湯?”

韓行連連擺手,從沙發上拿起他的黑色大衣:“不用了叔叔,你們吃飯吧,我先回去了。”

“你走啦?”眉豆朝他看過去,這話就相當于“再見”。

“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他一邊套上大衣,一邊朝她揮了揮手。

韓行沒能信守承諾,他沒有再來過,第二天他就去東北了,公司臨時外派他去考察那裏的市場。

接到這個通知的時候他還愣了一下,從來沒有這麽緊急的出差,元旦假期都還沒結束,早上一個電話通知到他,下午的飛機票已經幫他訂好了。

而始作俑者宋密秋一早就去了公司,假期空無一人,他站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眉頭緊鎖,腦海裏回蕩着昨天韓行一到病房就向眉豆道歉的內容。

他說:“我以為你到家了。”

意思就是,昨天那麽晚,眉豆是從韓行家裏出來的。

宋密秋呼吸如常,只是眼神已經失焦,散漫地落在窗外的車水馬龍上。

他知道眉豆一定會談戀愛,也一定會結婚,而有他和沈候的這層關系在,他和眉豆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

如果眉豆一定要和一個人在一起,那他情願這個人是沈候,而不是韓行。

時鐘嘀嘀嗒嗒地轉個不停,他離開自己的辦公室,走到眉豆的工位前,什麽也不動,連拉開椅子坐下的動作都沒有,他就站在那裏發一會兒呆。她的桌面很整潔,沒什麽東西,三支原子筆,紅、藍、黑三種顏色各一支,兩本公司發的記事本,封面上有燙金的“羊角食品”四個字,還有一臺顯示器,唯一和工作沒關系的是一本字帖,王羲之的草書《十七帖》,很新,沒怎麽翻過,只有前兩三頁有折痕。

他對着桌面上留下的每一樣東西都凝視良久,哪怕是一粒小小的餅幹碎屑。不知道有多少個空無一人的時刻,這張長方形的木紋辦公桌,承載了他無數的脆弱的目光;多少不能言說的心情,只能以這樣的形式,保存在一次次寂寞的凝視裏。

“宋總,您已經到了啊。”

行政助理胡嬌被宋密秋一通電話叫過來加班。

“給韓總訂禮拜五去西南的機票。”

“啊?”胡嬌手忙腳亂地打開電腦,“可是韓總禮拜五早上才能從東北回來。”

“那就給他訂晚上的航班。”

眉豆住院的一個星期,韓行忙得腳不着地,每天來醫院看她的,除了爸爸媽媽就是沈候了,他好像不用上班似的,一天不落地來眉豆這裏報道。

“你真的好閑噢,”眉豆的左手已經能靈活地做事了,雖然右手還吊着石膏,但是她已經迫不及待地用左手娴熟地開始玩消滅星星,“你的半導體怎麽樣了?”

眉豆媽媽去走廊盡頭的水房接水了,沈候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眉豆床邊,雙手插兜,低頭看着她在手機裏叮叮當當地消滅星星:“這麽關心我?要麽你出院以後來幫我做市場吧?”

她不屑一顧:“我才不要搞半導體,你不懂在食品公司上班有多好。”

“有什麽好?不就是每天能白喝幾瓶牛奶嗎?”

“那我去你那裏做事有什麽好?”

他狡黠地微笑,伸手抽走了眉豆的手機:“你不是喜歡外星人嗎?”

“還我,”她朝沈候伸出手,“外星人和半導體有什麽關系?”

“半導體是矽做的,”沈候把她的手機藏到褲子口袋裏,伸手拍了拍她的掌心,“外星人很有可能也是矽做的。”

“诶?”眉豆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臉上露出笑容,“矽基生命!”

“感興趣吧?要不要來我公司?”

“嘁,”她嘲弄地笑道,“怎麽,你們公司負責抓外星人回來研究啊?”

“你來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往這個方向發展。”他輕挑眉毛。

眉豆剛要開口,媽媽抱着水壺進來了,她縮了縮脖子,朝沈候伸出左手:“手機還我。”

“眉豆,你不要睜開眼睛只有玩手機這一件事。”媽媽一邊倒水到杯子裏放涼,一邊教訓他。

“就是啊眉豆,我們聊聊天嘛。”沈候把手機放到她枕邊,很狗腿地幫腔。

媽媽把一杯水遞給沈候,一杯插上吸管放到眉豆的床上小桌上,“天天只知道眼睛盯牢手機,沈候難得過來的,聊聊天嘛。”

“他還難得?”眉豆忍不住要翻眼睛,“他這張臉我都要看膩了。”

媽媽不搭理她,和沈候一人在一張小沙發上坐下,她一門心思想讓沈候來給她當女婿,問的自然是她最關心的問題:“沈候,你最近和你女朋友怎麽樣?”

“什麽?”他傻了傻。

眉豆搶答道:“他們好着呢。”

他反應過來,瞟了眉豆一眼,淡淡說道:“沒有,我沒有女朋友,眉豆看錯了。”

“你沒有女朋友啊?”媽媽朝眉豆看過去,眼神充滿疑問。

“我沒有,”沈候喝了口水,“眉豆看到的是我的助手,她搞錯了。”

沒辦法,沈候不配合眉豆的謊話,她只好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真的嗎?原來是我搞錯了。”

媽媽緊接着問道:“那你和眉豆分開之後有沒有再談女朋友啊?”

“媽媽,你不要盤問別人的隐私。”她無奈地制止。

“跟沈候問問有什麽關系啦,”媽媽白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眉豆,身體依然熱情朝沈候傾過去,“有沒有啊?”

沈候有點尴尬地撓了撓頭發,“有。”

“有幾個啊?”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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