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我回去了,”沈候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個知更鳥蛋藍的首飾盒放到玄關的長桌上,“送你。”

眉豆拿在手裏把玩,并沒有打開,笑了一聲問:“薄荷糖?”

他笑了一下:“嗯,味道不錯呢。”

直到大門關上,眉豆站在玄關口看着那只小小的首飾盒,漂亮的知更鳥蛋藍,象征着愛、家庭與婚姻。她拿到手裏,這種尺寸的盒子,讓她心中隐隐有不安,但是當她打開盒子看到裏面那顆小小的方鑽戒指時還是張了張嘴,愣了片刻,她打開門跑出去,沈候剛剛走進電梯,門正在緩緩關閉,她不管不顧地伸手攔住電梯門,眼睛緊張地閉起。

門又打開了。

沈候看到她的莽撞,他笑了,但是沒有說話,手指依然按着電梯開門鍵。

一人在電梯裏,一人在電梯外,眉豆并沒有走近他,只是站在那裏,和他隔着一段距離。

她問:“什麽意思?”

沈候依然不語,換了只手拿衣服,他緊張地咽了咽喉嚨。

“你是和我求婚啊?”

那一刻沈候好像聽到心裏一塊石頭落地的聲音,也終于知道在自己以為求婚和表白都行的時候,其實期待的天平有稍微往某一方偏移。

因此他特別輕松的笑了一笑:“你想和我結婚嗎?”

眉豆走進電梯踢了他一腳:“憑什麽啊?你就這樣求婚嗎?求婚難道只送戒指就好了嗎?玫瑰花也沒有,小提琴也沒有,你連跪都不跪啊?”

他就站在那裏任由眉豆對自己拳打腳踢,臉上只有幸福的傻笑。等她停下手腳不動了,沈候拉着她走出電梯,兩人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十指緊扣,他說:“明天下班,我來接你。”

“不要,”眉豆低頭解開了他袖口的紐扣,“坐你的車的話,我的車就要停在公司,第二天我又要坐出租車,早上哪裏叫得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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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好辦?我明天早上也接你去公司好了。”

“你先開過來送我,再去上班?”她口氣猶疑,“那你五點鐘要起床了。”

沈候露出一抹怪笑:“你不會是想留我過夜吧?”

眉豆立刻甩開他的手:“神經病。”

“诶,诶,”他往前跨出去一步,把她拉回來:“你脾氣怎麽越來越大?”

“你看,送完戒指就開始抱怨我了。”

“不敢,不敢,”他笑,一手拉住眉豆一手按電梯的下行按鈕,“我就是要五點起床也認了,明天見。”

她不說話,舒眉展眼看着他,臉頰兩側有淡淡的紅暈。

“明天見。”他最後在她額頭落下一吻,走進了電梯。

因為晚上和沈候見面,眉豆早上打扮比往常多用了十分鐘,怕太珠光寶氣不适合上班,又怕布裙荊釵顯得輕視了約會。一件一件穿上脫下,最終拿起一條黑色的雪紡紗裙,身前很普通,圓領沿着脖子包裹得嚴實,什麽也不露,也沒有花紋,亮點全在身後。她背朝鏡子,扭頭看着背後一大片的露背設計,黑色裙子與白色皮膚的碰撞十分亮眼。脖子上戴着一根細細的金鏈子,串着沈候送給她的南洋金珠。她整理了兩下裙子下擺,拿過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衫套上,踩上一雙暗金色的高跟鞋,鞋身釘着數顆尖銳的銀色鉚釘,鞋頭最多,到了鞋跟慢慢變少,她對這漸變的銳利有種說不上來的喜歡。

沈候在車庫等她,看到眉豆款步姍姍走過來,他說:“不該來接你的,晚上看到都沒驚喜了。”

她卻驕傲地擡了擡下巴:“不,還是有的。”

他不解,直到晚上在蘭軒看見眉豆脫下白色毛衫,背對他把衣服挂在椅背上,那一片裸露的後背膚如凝脂,他低頭偷笑,被挂好衣服轉回身的眉豆看見,她看他那副小器的樣子覺得滑稽,很大方地說:“還是有驚喜的吧?”

沈候比眉豆這個當事人看上去羞赧不少:“太驚喜。”

她喝一口紅酒,四周看了看問:“你什麽時候訂的餐廳?”

“嗯?”他随着她的目光四下望去,“我沒有預定,昨晚才覺得應該來這裏。”

“那……”

眉豆的問句只開了個頭,他解答道:“我定了個房間,住店客人用餐可以不預約。”

她露出欣賞的笑容:“好聰明呀。”

他貧嘴說:“和你比麽?那是的。”

“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眉豆翻眼睛,不再理他。

沈候讨好地給她添酒。

眉豆忽然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說道:“你知道嗎,前段時間宋密秋請我去金沙廳吃飯——”

“我知道,”他糾正道,“我們不是還見到了嗎?在四季酒店。”

“噢,對,”她笑,說回正題,“金沙廳也很難訂,我以前打電話問過,至少提前一個月。”

“你訂金沙廳是想和誰去吃?”他敏銳地抓住一個漏洞。

“胡嬌,我們公司的行政助理。”

“喔。”

眉豆輕輕錘了兩下桌子,示意他聽重點:“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提前一個月訂餐廳總不會只是為了和我吃飯吧?那肯定也不會是為了和你吃飯——”

“怎麽不能?我和他八拜之交,情同手足。”

她扁扁嘴,搖頭道:“他肯定是要約別的女生,結果被放了鴿子,這才便宜我了。”

他擡頭想了兩秒:“我好像知道他本來要約的女生是誰。”

眉豆很詫異:“诶?是誰?”

“他家裏給介紹了女朋友,叫什麽……王文谷。”

“王總的女兒?”她向他确認,“她爸爸是九沙糖業的老總?”

沈候點頭:“好像是的。”

“哇……”她驚訝了一剎,又覺得情理之中,但不免有點惆悵,“好商業的一場結合。”

他卻低頭一笑:“沒準兒人家相處起來發現是真愛呢?”

“你媽媽怎麽沒給你安排一場商業聯姻?”眉豆笑起來,“你們家看上去是會做這種事的。”

“她怎麽沒有?”沈候一臉的假正經,“我媽一直讓我趕緊把你娶回家,估計看上你爸的工廠了。”

眉豆咯咯直笑:“原來我們的感情也這麽商業化。”

“幸好相處起來發現是真愛。”沈候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飯後沈候帶眉豆去了他家裏。

兩人從車庫進了家,眉豆聽着客廳傳來小提琴曲,是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她的拖鞋已經在門口齊整地擺好,她沒言語,但是笑意卻落進了沈候的眼裏,他是什麽都要說出來的人,問她讨表揚:“表現好吧?”

“這才到及格線呢。”眉豆嘴很緊。

往裏走去,一大捧鮮紅的玫瑰花就放在茶幾上,越靠近香氣越是撲鼻而來。

她笑:“俗。”

不料沈候卻點頭說:“嗯,俗是吧?”

他走到電視櫃,從電視機後面拿出一束白色的馬蹄蓮。和茶幾上那一大捧黑色花紙包裹紅玫瑰不同,潔白的馬蹄蓮只有窄窄一束,草綠的花莖上綁着白色的絲帶,每一朵花上都釘了一顆白色的珍珠。

眉豆接過花,好奇地研究花瓣上的珍珠究竟是怎麽固定住的。

沈候氣她放錯重點:“別看了,是膠水。”

眉豆卻不肯說他好話:“這不像你的品味呀?”

他氣得罵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眉豆卻是一笑,在沙發上坐下來,腿蜷在胸前,歪歪地倚着沙發靠背:“好啦,音樂有了,花也有了,你可以跪了。”

“喂,哪有你這樣的?”沈候擡手松了松領帶。

音樂放到了幽怨哀傷的第三章,兩人不約而同都保持安靜,任悠揚的小提琴聲音在耳邊盤旋,伴随着那一大捧玫瑰花釋放的芬芳馥郁之沁香。

眉豆垂眸思考了半晌,擡頭看向一堵牆似的站在她前面的沈候,冷靜地說:“你說,我們真的要結婚嗎?”

沈候看着她,靜候她的下文。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以前是怎麽樣的,三天兩頭分手。我和你對彼此而言,實在不是走得長的伴侶。結婚,”她笑,試圖讓氛圍顯得輕松,“難道我們還三天兩頭鬧離婚嗎?”

他拉過側邊單人沙發的腳蹬,和眉豆相對而坐。

“當然,我想過這個問題,”沈候摸了摸眉毛,“我們以前确實總在因為一些雞零狗碎的小事分手,可是之所以我們分手之後還能不斷複合,就是因為我們之間并沒有發生什麽原則性的問題,沒有真的非分手不可的矛盾。”

眉豆換了方向,拿另一側的肩頭靠住沙發。

“從個人條件上來說,我也覺得我們很合适,性格差不多,成長環境差不多,經濟水平、消費習慣差不多,而且我爸媽很喜歡你。就算我們之間沒感情,就這個條件我也覺得我們結婚沒問題,更何況我們情投意合。”

她聽着最後那個形容詞笑了一下,玩起了雅令:“情比金堅。”

他順着說道:“情有獨鐘。”

“情真意切。”

沈候笑起來,他說不上來了,但眉豆還在滔滔不絕:“情同手足,情天孽海。”

“行了行了,知道你很有文化。”

眉豆嘴角微揚:“便宜你了。”

“真的啊?”他看向她,手往口袋伸去。

“機不可失噢。”

沈候拿出一個紅色的六邊形首飾盒,邊框勾勒着金色的花紋。眉豆正對他又拿出一個首飾盒感到詫異之時,他已經從腳蹬上起身,單膝跪下,打開了那個首飾盒,黑色的棉墊上兩枚銀色的白金指環一大一小交相輝映,大的那枚素淨,小的那枚鑲嵌了一圈的碎鑽,燈光下閃耀異常。

“我們結婚,眉豆。”

她從包裏翻出那個藍綠色的小盒子,拿出裏面那顆璀璨奪目的方鑽戒指戴到中指上:“今天戴這只。”

很久以前眉豆和沈候說過,結婚一定要有兩枚戒指,一枚鑽戒,一枚素圈,平時戴素圈低調點兒,重要日子就把鑽戒拿出來見見光。

他嘴角上揚,把手上的盒子蓋起來,從地上起身,在眉豆身邊坐下,把她圈在懷裏,低頭欣賞那顆晶瑩剔透的石頭戴在她手上。

音樂停了,花香依舊。

眉豆的手機又響了一下,叮叮當當一下一下地已經吵了一晚上,她低頭看了一眼,終于拿起手機開始回複。

“誰啊?”沈候湊過去看。

“我爸爸。”

一個晚上,眉豆爸爸隔一個鐘頭給她發一條短信,問她在做什麽?忙不忙?累不累?怎麽不回消息?是和朋友在外面嗎?用不用爸爸來接?

沈候網上滑了兩下,父女倆來來回回的也不聊別的,全是這些可有可無的問候。

眉豆說:“诶呀,這兩天廠裏沒事情,我爸爸就每天騷擾我。”

“他需要培養一下獨立能力。”

她拍了他一下,對着手機犯難:“他問我在幹嘛,我要怎麽說?難道說沈候在和我求婚?”

他笑,把眉豆整個人圈在他的胸前,雙手覆在她的雙手上,搶着打字:“就說這個。”

眉豆拍掉他的手:“不行不行,明天再告訴他,現在說了他肯定睡不着覺了。”

沈候突然露出一臉邪氣,他拿過自己的手機:“我們給宋密秋打個電話吧?”

她從他的臂彎裏鑽出來:“你自己給他打,我不要,他是我老板,我明天還要見他呢。”

他已經撥通了視頻電話,看着眉豆往樓梯走去,問道:“你去幹嘛?”

“轉轉啊,看看你家有什麽變化。”

眉豆一溜煙兒上了樓,沈候這邊接通了電話,宋密秋還在公司加班,聲音低沉:“幹嘛?”

“我要結婚了。”他把盒子裏他的戒指戴到無名指上,展示給宋密秋看。

宋密秋看着手機屏幕,臉色不可控制地一沉,很快又歪嘴一笑:“嚯,恭喜。”

“你讓我買馬蹄蓮是對的,她看到紅玫瑰就說俗氣。”

他鼻子哼氣,不再看沈候,眼睛盯住了顯示器:“眉豆怎麽看都不像是喜歡紅玫瑰的女人。”

沈候心服口服地點點頭:“你這個老板很稱職,對員工的心思了如指掌。”

“行了啊,我忙着呢,”宋密秋要挂電話,按下挂機鍵前忍不住問道,“眉豆呢?”

“樓上呢。”

“我挂了,還要加班。”

“沈候,你居然還留着我的小熊!”

電話那頭傳來眉豆遠遠的叫喊,沈候擡頭往二樓望去,宋密秋在電話的另一頭,心狠狠地一沉,挂斷了通話。

公司裏還亮着零星的幾盞燈,一個會議室裏還有三個員工在加班。

宋密秋走出辦公室,去茶水間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他心煩,卻因為無法為這種心煩找到一個正當理由而愈發心亂如麻。明明是他自己決定要把眉豆推到沈候身邊的,可是此刻他只感到滿腔的不忿在不斷膨脹,快要沖破他的胸腔。

拉開茶水間的櫥櫃,他蹲下來,看着一個一個玻璃罐子上貼着茶葉種類的名字,每一張标簽上的字都由眉豆手書,她的字漂亮,無論軟筆還是硬筆都有筆走龍蛇的氣勢,很難想象這樣銀鈎鐵畫背後是一個那樣玲珑的女人。

心裏有說不出的酸楚在蔓延,但他的眼睛是幹的。

宋密秋只比沈候晚認識眉豆一星期。沈候和眉豆初識是在他們共同的朋友舉辦的派對上,眉豆從來不是束手束腳的人,沈候更是愛玩,兩個人的個性一拍即合,當其他人都擠在客廳中間喝酒吹牛的時候,他們躲在沙發後面,眉豆摸了摸沈候的眼睫毛,探究他說自己沒畫眼線這話是虛是實。

那天他們也叫了宋密秋,只是他沒去,他的導師找他去實驗室幫忙。

一個星期後沈候就帶着眉豆去見宋密秋了,一對璧人坐在他對面,女生長發齊肩,笑起來會露出窄窄一排粉紅的牙龈,他不覺得難看,反而覺得可愛;越接觸越覺得愛上這個女生不是難事,她身上就沒有讓人不舒服的地方。

“你們怎麽認識的?”

“就在老高家的派對上,你沒來,那天好多美女。”

宋密秋無數次想,如果那天他去了呢?

他也無數次因此更低落,即使他去了呢?男人愛上眉豆不是難事,女人愛上沈候也不是難事。

櫥櫃門被他關上,他站起來,端着茶杯回到辦公室,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華燈初上。他不斷回避,但是他把眉豆推向沈候的行為還是有了新的注腳,宋密秋清楚知道并不是他促動了這一切,只是他預見了這一切。水本就汩汩往那個方向流,他不過是順流劃了一下船槳,顯得自己出了力,顯得自己在這件事裏有所參與,在愁眉淚眼的時刻安慰自己說,那還不是因為你的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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