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天氣漸漸不那麽熱了,但也不算涼爽,眉豆畏暑,還是每天要開冷氣,媽媽回回來都數落她:“你這樣下去遲早要得空調病。”

她笑嘻嘻地躺在沙發上:“空調病又是什麽病?”

媽媽解釋不出來,爸爸就開口幫腔,從另一個角度唠叨:“你反正現在不聽我們的話的,以後老了你就知道了。”

眉豆笑而不語。

下午他們一家人去萬象城,那裏有一家珠寶藏館,爸爸說要給眉豆買結婚禮物。

她沒來過這家店,這種賣玉石、翡翠的地方,即使她路過也不會有興趣走進轉一圈的,眉豆嫌這種東西老氣。爸爸指了指她耳朵上的閃亮的耳釘:“你不識貨的,就喜歡買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玻璃。”

眉豆失笑,嚷嚷道:“什麽玻璃呀,這明明是鑽石!”

他們走進館內,老板走出來和眉豆父母打招呼,然後看了看眉豆說:“女兒啊?”

爸爸點了點頭。

“像媽媽的,這鼻子、嘴巴,和媽媽一模一樣,漂亮,”老板又問,“多大啦?大學畢業了沒有?”

媽媽眉開眼笑:“不小了,要結婚了。”

“诶喲,喜事呀。我說怎麽這回帶女兒來了,原來是挑嫁妝。”

爸爸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是啊,有什麽好貨還不趕緊拿出來?”

老板帶着他們在一張茶桌前坐下,叫一旁的一個男孩子幫忙煮茶,他去另一個房間拿東西出來。

眉豆東張西望打量着這個店鋪,說是珠寶藏館,可是打眼一看沒兩件珠寶,牆上反倒是挂滿了字畫,門口擺有一只粉彩八仙的巨大燈籠瓶,裏面插着兩把黑色的雨傘;茶桌對面的博古架上放着幾只玉瓶,玉壺春瓶的樣式,暗暗的豆綠,顏色很淨很通透;博古架上還有一只翠玉白菜,葉瓣翠綠如雨洗冬青,筋脈分明,稍有幾條裂璺,瑕不掩瑜,倒顯得這顆白菜愈發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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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拿着幾只盒子出來的時候,看到眉豆盯着那顆白菜目不轉睛,他便說:“白菜,‘百財’嘛。”

她冁然,點點頭:“臺北故宮的那顆也不過如此吧?”

他笑着搖頭,在桌上攤開一塊絨布:“這哪能比呀。”

剛剛泡茶的男孩子走過來,把幾只黑盒子打開,露出裏面一排一排的手镯,翠綠的、蘋果綠的、藍綠的,看得人目不暇接。

老板看了眼眉豆的手腕,挑出一只小圈口的圓條:“戴上試試大小。”

她伸過手,看着那手镯通體透亮的翠綠犯難:“要是等會兒拿不下來怎麽辦?”

眉豆的手被他捏成窄窄一條,手镯輕輕松松就戴了進去,老板笑道:“沒事兒,你爸爸在呢,摘不下來就讓他買單。”

她晃了兩下手腕,媽媽問她:“再看看,好多呢,挑個喜歡的。”

爸爸拿過一只顏色更深的陽綠:“我說這個好,你戴戴看。”

眉豆光看着那顏色就颦蹙不已,戴上後更是恨不得立刻摘下:“真老氣,看着像六十歲的人戴的。”

“你喜歡哪個?”

她取過一只淡淡豆青色的細镯,對着光看了看,顏色透亮:“我喜歡這種。”

爸爸發出一聲嗤笑,譏诮道:“你是真會挑呀。”

眉豆注視着手镯,全然沒聽出來那是嘲諷,樂呵呵道:“是吧?這種真好看吶。”

老板聽樂了,給三人倒茶:“早知道你喜歡的是這種,我就不拿這幾只盒子出來了。”

“啊?”眉豆放下镯子,睜着大眼睛不解道:“這種不好嗎?”

“年輕女孩兒都喜歡淺色的,”老板把那只手镯放到眉豆爸爸面前,“種水不錯的。”

爸爸看了眼,不置可否:“你再看看別的呢?”

眉豆依着他的标準挑了一只顏色稍微深點兒的亞透明湖水綠,戴到手腕上在爸爸眼前晃悠:“這總行吧?多綠啊。”

他微微一笑:“這好點兒。”

媽媽拽過她的手臂,放在自己眼前打量,也點頭:“配眉豆麽,這個是差不多了,給她買那麽好的太浪費,她根本不識貨。”

“诶!”她不滿,“千金難買我樂意。”

爸爸笑,朝老板看去,沒說話,而老板很默契地領會了他的意思,拿過桌角的計算器,在上面按下一串數字。

眉豆瞄到,倒吸一口涼氣:“這麽貴?”

老板微微一笑:“好東西,你戴着很漂亮。”

“那這個多少錢?”她指了指一開始自己看中的那只。

“稍微便宜一點。”他又按下一串數字。

眉豆咽了咽喉嚨,對媽媽說:“我覺得還是便宜點的買一個算了。”

沒想到爸爸在一旁特別霸氣地出言道:“有什麽啦?難道爸爸養你還差這筆錢啊?”

剛入秋沈候就去菲律賓了,而新一季度開始,眉豆又有新的營銷策劃要開展,兩人不僅見不到面,連電話也很少打,偶爾晚上給對方撥視訊過去,不是沈候接不了就是眉豆接不了,按下拒接後給對方發去一條短信解釋,一般也只是簡短的兩個字,“開會”。

結婚這件事好像随着夏天一起過去了,到頭來他們酒店沒定、婚紗沒定,連當時請大師算日子的那張紅紙都不知道塞在哪個角落了。媽媽偶爾問起兩人準備得如何,眉豆總說還行,問到具體的內容,她就用一個“忙”字脫身,像鴕鳥似的,眼不見心不煩。

連韓行都忍不住關心她:“你們究竟什麽時候結婚啊?”

“忙,哪有空結婚。”

“你請婚假我還敢不給你批麽?”

眉豆強笑道:“就怕離了我公司不轉了。”

韓行看着她:“到底怎麽啦?”

“說結婚和真結婚完全是兩碼事兒,”她靠着電梯廂體,“還要辦婚禮,很麻煩。”

他倆跨出電梯往大樓外走去,找了一家便利店,一人買了一只三明治和一瓶速溶咖啡,坐在靠窗的小臺子前幾口就吃掉了。這幾天工作強度大,午飯不敢吃太飽,怕下午犯困。

午休還有一會兒,他們坐那兒又聊了兩句。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辦婚禮,師父,”眉豆看着韓行,很沮喪,“我也不喜歡那些典禮前的風俗,我好讨厭那種‘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感覺。只是結個婚嘛,搞那些有的沒的,像我要和我爸爸媽媽斷絕關系了似的,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弄。”

他站起來,把高腳凳推進桌子下面,低頭看着垂頭喪氣的眉豆:“那就不要辦。”

“沈候家裏肯定不會同意的,他媽媽那麽浮誇的一個人,不僅要辦,而且一定我們要大辦的。”

“大家商量商量嘛,你不說他們怎麽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呢?”

“這怎麽說得出口,”她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他們肯定會覺得莫名其妙,然後堅決地否定我的提議。”

“至少可以和沈候說吧,他總不會為難你。”

眉豆站起來:“走吧,上班吧。”

韓行啞然失笑:“上班都好過結婚?”

她終于展顏:“我是人民幣的忠實信徒。”

天氣漸漸涼爽,沒有風,空氣裏有股冷意,但是陽光暖照,溫度特別舒服。

眉豆穿一件白底海軍藍條紋的毛衣,淺藍色的緊身牛仔褲,腳上踩一雙白色的帆布鞋,手裏拎着一只藍色的大購物袋,正在菜市場采買。

“老板,”她指着水缸裏的桂魚,“買一條魚。”

“好嘞,”老板撈起一條活蹦亂跳的,“這行嗎?”

臉上濺到水,眉豆擡手擦掉:“好。”

等老板給殺好裝好,她又去買蔥姜蒜。看到蔬菜攤,挑了兩顆青椒,然後拐到牛肉鋪要了一小塊肉眼。

從菜市場出來,眉豆慢慢往沈候家走去,這裏沒有地方停車,她只好把車停在沈候家裏,步行過來買菜。他今天回來,飛機下午降落,眉豆算着時間,等他回來剛好能吃飯。

她沒告訴沈候,想制造一個驚喜給他。

飯煮到一半就聽到屋外汽車熄火的聲音,眉豆還是穿着那雙走起路來會吧嗒吧嗒響的皮拖鞋,吧嗒吧嗒地跑出去開門,朝着門外開心地喊:“沈候!”

沈候從副駕駛位下來,行李都沒拿就朝她小跑過去,看眉豆穿了圍裙,驚嘆道:“哇,給我接風啊?”

眉豆歪頭莞爾一笑:“對呀。”

他伸手到她身後拍了一下她的屁股:“這麽好?”

“完了,”眉豆卻轉身飛奔回廚房,“火還開着呢。”

等沈候推着兩個大箱子進屋,眉豆才發現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宋密秋,她有點尴尬地看着餐桌的兩副餐具:“诶?宋總……”

宋密秋打量着桌上的三道小菜,蔥油桂魚、青椒炒牛肉,還有一碗金黃的蛤蜊蒸蛋,他對沈候笑道:“有老婆就是好吶。”

沈候走到眉豆旁邊,認可地點點頭,朝宋密秋得意道:“嫉妒吧?”

眉豆從櫥櫃裏再拿出一副碗筷:“有什麽好嫉妒的,等禮拜一上班了,我還不是要給宋密秋當牛做馬?”

他倆相視一笑,去廚房洗手,再回到餐桌前,眉豆正在給大家倒果汁。沈候幫宋密秋拉開椅子,自己坐到另一邊,緊挨着眉豆。

宋密秋看着圓桌中間的一盆蝴蝶蘭,雪白的花瓣,淡黃色的花蕊,長長的枝幹上對稱地挂着十六朵,歪歪地垂下來。拿來裝這株品相一流的龍蘭的是一只青花蝶紋的蓮子罐,他低頭,暗自贊嘆眉豆的品味,也就是她肯花功夫去找一只蝶紋的花瓶,只為了與蝴蝶蘭搭配。

沈候也注意到了桌子中間多出來一瓶花,他伸手捏了捏花瓣,驚嘆道:“是真花啊?”

眉豆咬着筷子說:“當然。”

他又捏了一下,眉豆拍掉他的手:“不要碰,會留印子的。”

“這什麽花?”

“蝴蝶蘭。”

“诶,”他忍不住又伸手過去,被眉豆一瞪,讪讪地又收回來,“這麽大的蘭花?”

“對呀,漂亮吧?”

“瓶子也不錯呢,”他說着伸手想去摸瓶子,又被眉豆拍了一下,他嚷嚷起來,“瓶子也不讓摸?”

眉豆掩嘴笑道:“是摸瓶子啊,我以為你要摸花。”

沈候使壞,摸完瓶子又掐了一下花,然後鉗制住眉豆的兩只胳膊,讓她雙手動彈不得。眉豆就在桌下狠狠踢了一腳他的小腿:“你渾蛋!”

飯後宋密秋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眉豆和沈候在他走後出去吃了點心,晚上的飯菜是兩人的分量,三個人吃,誰都沒吃飽。他倆開出去轉了一圈,想吃甜點卻沒有店還開着,眉豆垂頭喪氣地靠着窗戶,還是沈候想出辦法:“我們找個酒店的餐廳好了,他們肯定賣甜點,這會兒也不用排隊。”

他開去了錢江路,兩人坐電梯到三十七樓的悅廳,挑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錢塘江的美景盡收眼底。一人要了一塊蛋糕和一杯酸奶,中間放着一份西班牙油條,綿甜的巧克力醬濃香四溢。

眉豆歪頭看了會兒江景,拿起酸奶喝了一口,上唇沾上了一點的白色印記,沈候幼稚地開她玩笑:“你長胡子了,還是日式的。”

她就低頭把嘴巴整個埋進酸奶杯子裏,移開杯子時上下的唇沿都沾上了一圈白色的酸奶印。她剛要開口,自己先樂得不行:“現在是歐式的。”

沈候笑着給她遞去紙巾。

從酒店出來,兩人沒急着回去,吹着夜風在江邊散步。

白天有陽光還好,晚上陰下來就有點涼,沈候問她:“你冷不冷?”

眉豆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女人不喜歡疑問句。”

他會心一笑,脫下外套遞給她:“原來要直接給。”

她看見沈候脫了外套後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短袖,朝他擺擺手:“我不冷。”

“女人喜歡口是心非嗎?”他把外套穿了回去。

眉豆挽住他的胳膊:“反正目前不喜歡。”

“噢,”他了然,“未來喜不喜歡還要讓我自己觀察。”

風突然大起來,眉豆的頭發纏在臉上,她有點受不了:“我們回去吧。”

“回我家?”

“我的車在你家。”

“別回去了。”沈候拉住她的手。

“明天要上班呀。”

他又拿另一只手拉過眉豆的另一只手,和她面對面站着,一束斜斜的燈光落在她的頭頂,她腦袋上總有那麽兩三根短短的頭發執着地翹起來,被風吹着,像在她頭頂跳舞。

他清了清喉嚨,說:“我們去登記吧。”

“啊?”眉豆被他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風唬住了。

沈候握着她的兩只手抄進自己口袋裏,眉豆踉跄地往前邁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陡然拉近。他換了個說法:“我們去注冊結婚證。”

“現在?”

“明天。”

眉豆沒有說話,看着他的眼神充滿疑問。

沈候柔聲道:“下午回來的時候,看到你站在門口,我覺得特別幸福;回到家,屋子裏有人的感覺特別好。你搬過來,好不好?”

她問:“婚禮不辦了?”

“登記了之後再辦也行呀,”他笑,“合法同居要緊。”

“不要辦了,我們直接登記好了。”

“你不想辦婚禮?”

“太麻煩了,錢省下來我們去度蜜月。”

他眼睛一亮,從口袋裏放出眉豆的手,一起往回走:“去哪兒度蜜月?”

“不丹。”

“不丹?”他顯得很失望,“誰度蜜月去這麽清心寡欲的地方?”

“幹嘛,你要去泰國找人妖玩啊?”

他發笑,同意了:“不丹也行,但簽證應該要等很久。”

“又不急。”

他拉住眉豆的手,十指緊扣:“明天去登記?”

“嗯。”

“我幫你和宋密秋請假?”

“哪個公司請假找總經理請啊?”眉豆白他一眼。

他傻樂着:“明天早上來接你。”

“嗯。”

路燈下他們并肩而行,一雙倩影被越拉越長,又在下一盞燈下變回矮矮一截。兩人左手無名指上的對戒,每經過一盞路燈就反射一道光芒,他們擡着頭沒看到,但是他們的手邊确實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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