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中午宋密秋和沈候打完球,去廣式茶樓吃早茶,沈候單獨叫了一客蛋撻和蘿蔔糕打包,他合上菜單:“給眉豆帶回去,她喜歡。”

宋密秋笑他:“真是做起二十四孝好老公了。”

沈候把兩人的碗放在中間的玻璃大碗裏拿茶水洗了洗,濕淋淋地撈出來,放回各自面前:“要我說,幸好是沒談戀愛直接結婚了,不然幸福快樂全在談戀愛的時候磨光了,只剩下一地雞毛,哪裏還結得成婚?”

宋密秋點頭:“是啊,更何況是你和眉豆這種前科很多的人。”

沈候噗嗤笑道:“什麽前科啊……”

他轉頭一想又覺得不對:“那你結婚前兩年把幸福快樂磨光了,難道後兩年離婚啊?”

沈候啧一聲:“不要說那兩個晦氣字。”

宋密秋配合地拍了三下木頭凳子:“呸呸呸。”

“結了婚就不一樣了,還新鮮的時候兩個人的人生就被纏繞在了一起,往生活裏紮了根,即使後來彼此生厭,看到對方心裏就不舒服,都比不過分開會帶來的痛。”

他低頭笑了笑:“結婚沒多久,感悟就這麽深刻?”

“我是提醒你,”沈候一雙大眼睛灼灼地看向宋密秋,“你要想好。”

侍者過來上菜,兩人打了一上午球,都餓了,狼吞虎咽,不多久桌上的盤子一個一個都見了底。

宋密秋手機亮了幾下,是工作信息,他按掉屏幕,把手機倒扣,他關心沈候的生意:“你的小公司最近怎麽樣?菲律賓這段時間不太平。”

“唉,”沈候無奈地往椅背上一靠,“煩死了,這幫人跺跺腳,遭殃的都是我這種小老百姓。”

“新橋儀器,新河儀器,”他念念有詞沈候公司的名字,“你名兒起的就不對,這個‘新’字,就暗示着你要不斷開新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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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我才不信這個,”沈候扁了扁嘴,“但不是我說,營銷做到點兒上了,是真的有用,新橋不就是被那些殺千刀的事件營銷搞垮的?”

“喲,說這話什麽意思,想挖眉豆啊?”

沈候無奈地笑笑:“早就挖了兩百回了,挖不動呀,她對你忠心耿耿。”

宋密秋戲谑道:“哪裏是對我忠心耿耿?”

沈候知道他意有所指,不快地斜他一眼;“別提他。”

“我以前還以為你對韓行別扭只是因為眉豆。”

“嗯?”沈候不解,“那還能因為什麽?”

“你不知道啊?”宋密秋的眼珠子在陽光下顏色更淺了,神色愈發不明,“剛才不是還罵呢?新橋儀器的那些醜聞,那幾起事件營銷,就是韓行做的呀。”

沈候開車回家,車裏靜靜的,沒放音樂也沒放廣播,皮飾嶄新的氣味在他的鼻尖流轉。

回憶起宋密秋正式介紹他和韓行認識的那天,韓行聽到“新橋儀器”四個字,就脫口而出他們公司做的産品。

居然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和韓行之間的淵源除了女人,還有工作;除了私,還有公。

說實在的,沈候對韓行沒有太多個人的看法,他對這個男人的一切了解都是從眉豆身上延伸的。眉豆有時候和他聊天,說着說着就說到韓行身上了,講韓行今天給自己安排了什麽什麽特別辛苦的工作,講韓行今天穿了一件怎樣怎樣特別時髦的衣服,講韓行以前和她說過的營銷經,講韓行在西北的家鄉有多漂亮……其實他聽到也不覺得特別介意,也沒有特別不舒服,她畢竟是有她的朋友的,何況這個人對她來說還是個伯樂,哪怕她沒有承認過他也看得出來以前她喜歡過這個人,但是那都是過去不是嗎?他相信眉豆在感情上坦坦蕩蕩,不做那種東食西宿的事。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韓行這棵仙人掌上的針紮紮實實地刺到他身上了。

韓行竟然做了那些事件營銷,只為了讓他的公司被那些大拿低價收購。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沈候都覺得可有可無,即使是一些對大多數人而言來之不易的東西,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探囊取物,但是他的公司不能和那些事情同日而語,這是他活到這麽大做過最投入的一件事,哪怕是高考他都沒花過那麽多心思。他不是受不了失敗,如果是他們的産品不如別人,他輸,他認了,可他不能接受自己堂堂正正地在這個比賽裏,卻是被別人的歪門邪道擠出去的。

還有一個問題是,眉豆知不知道?

她絕對知道新橋儀器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那她知不知道這事兒的幕後黑手是韓行?

沈候沉着臉把車停進車庫,拎着打包的白色塑膠袋進了家門,客廳空蕩蕩的,他擡頭看了眼二樓,換了鞋走上去。

家裏很靜,二樓走廊有淡淡的花香,眉豆在走廊盡頭的壁龛上放了一只玻璃花瓶,裏面插着六朵粉白的泸定百合。

他走進卧室看了眼,人不在,又往書房走去,門虛掩着,走到門口他就已經聞到墨香,透過門縫看見眉豆正在書桌後面寫字。他敲了兩下門,她擡頭看過來後他才推開門進去。

“和宋密秋約完會啦?”

沈候本是心裏憋着氣的,可是她一說話他就笑了,氣還是悶在心裏,但臉上不知不覺就換成了笑臉。對着她,他沒辦法。

低頭看着她今天寫的字,難得,一筆一畫端端正正。眉豆平常喜歡寫草書,他總戲說是因為草書本來就亂,她胡寫別人也看不出來。但今天她拿細筆臨摹鐘紹京的《靈飛經》,那一手小楷輕而不浮,于飄逸中見穩妥。

眉豆放下筆:“小楷寫起來是真累呀。”

“我買了吃的回來,下樓吧。”

“你們去吃什麽了?”

他轉身往外走:“不告訴你。”

眉豆跟上去:“你不會帶回來的是你們吃剩的吧?”

他走下樓梯:“正是。”

“這麽惡心?”

“惡心死你。”

眉豆走到茶幾前,打開那只塑膠袋,裏面有兩個透明盒子,一個裏面是三只蛋撻,另一個裏面是三塊蘿蔔糕。

她嘆道:“這麽好?全是我愛吃的。”

“吃死你。”沈候在沙發旁的搖椅上坐下,腿搭在腳凳上。

眉豆好笑;“氣性這麽大,你是不是今天打球輸了?”

他不屑一顧:“我什麽時候輸過?”

她仔細思考了下:“上周。”

“诶喲,你吃吧,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沈候坐了兩分鐘就被眉豆罵一身汗臭,讓他上樓洗澡,等他擦着頭發再下來的時候,她已經把兩盒東西全吃完了,穿着一件卡其色的毛衣蜷縮在沙發一角玩消滅星星。

眉豆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擡地說:“好渴,倒杯水,謝謝。”

“沒長腿嗎?”他說着往樓梯另一邊的廚房走去,打開櫃子,裏面空空的沒有一只杯子,他又彎腰拉開洗碗機,頭發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他連忙拿了只杯子出來,左手隔着毛巾抓了兩下頭發,站在飲水機前猶豫了一下,朝客廳喊;“冷的熱的?”

“熱的。”

他按了兩下按鈕,六十度。

沈候端着水回到客廳坐下,眉豆從他手上接過,喝了一小口就放到茶幾上了,拿過沈候腦袋上的毛巾,跪在沙發上,亂七八糟地擦他的頭發,水是擦掉了,頭發也亂得像雞窩。

她嘿嘿一笑:“我給你吹一個造型吧?”小跑着上樓拿了吹風機下來,呼啦呼啦對着他的腦袋狂轟,吹幹後兩人站在門口的全身鏡前,沈候左右歪了歪腦袋,頭發被她吹得傻傻的。

他說:“好難看。”

“那是因為你長得難看。”

沈候對着鏡子把頭發抓亂了些,咬牙切齒地說:“你瞎了!”

兩個人就在客廳這樣鬧了一會兒,他好像心裏的郁悶少了點兒,雖然從進門開始他就想質問眉豆知不知道韓行做的那些事,但是這會兒好像變得不重要了,他相信她。

他抱着眉豆躺在沙發,看她玩消滅星星。

但或許,還有一點他不斷回避的事實,就是他輸給了韓行。管他是用了什麽旁門左道,結局已經板上釘釘,他沈候,就是鬥不過韓行。

而他并不想讓眉豆知道,他曾經輸給過韓行。

眉豆發出一聲驚呼:“诶呀,死了。”

他把臉貼在她軟軟的臉頰上:“我們晚上出去吃吧?”

傍晚兩人走出去,也不想開車,四月了,天氣不冷,他們就拉着手往外走,過三個路口就是知味觀,他們撥開塑料門簾走進去,挑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

眉豆看了眼手機,爸爸問她在幹嘛,她拍了張店面的照片發過去:“吃飯。”

爸爸怨聲載道:“不回家吃。”

她逗爸爸:“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結果爸爸不說話了,眉豆又連忙找補:“我亂說的,爸爸。我愛你。”

沈候在對面把菜單遞過來:“誰啊?”

眉豆看他自己的手機:“我爸爸。”

他劃動屏幕,笑了笑:“他以為你要抛棄他,偷偷抹眼淚去了。”

“草莓族。”她說完,把手機塞回包裏,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韓行比眉豆晚兩天回來,養牛族的各項市場數據文件堆滿他的辦公室,周末他也待在公司加班。

手機忽然響起眉豆的電話,他心念一動,迫不及待地接起來:“眉豆。”

那邊卻沒有聲音。

他靜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聲音,只能聽見一些隐約的嘈雜。

“眉豆。”他又叫了一聲。

依然沒有回答。

他的手忽然有點抖,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抓起桌角的車鑰匙就往電梯跑去,急促地按着下行的按鈕。

上了車,他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如同弩箭離弦似的蹿出去。他手機裏一直有眉豆的定位,匆匆往那個方向絕塵而去,奈何開出去幾十米就堵在了路上,傍晚的市中心就沒有不堵的時候。

那種情形,不會再重演吧?

他的手指焦慮地一下一下拍在方向盤上。

不會的,不會的,興許真的是誤撥了。

從文一西路的隧道出來,車速終于能上八十了,他左右看看後視鏡,盡可能地開快。

最後一個紅燈前,他實在心亂如麻,心跳得快撲出來,翻了翻手機,才發現自己沒有沈候的電話,又不好打給她父母,他往下劃了劃,打給了宋密秋。

“好,好,我先問問沈候。我出門,我現在過來。”

宋密秋接到韓行的電話,一下子也慌張起來,睡衣也沒換,匆匆拿起門口挂着的一件外套和鑰匙框裏的鑰匙,跑出家去按電梯。

等電梯的功夫,他給沈候打去電話。

“怎麽啦?”沈候懶散的聲音在那頭響起。

宋密秋急切地問:“眉豆——在哪兒?”

沈候看着好端端坐在自己對面的眉豆,覺得奇怪:“眉豆?怎麽了,我們吃飯呢,你要和她說話嗎?”

眉豆聽見自己的名字,好奇地朝他睜圓了眼睛,伸手拿過他的手機,用口型無聲地問:“誰啊?”

沈候聳肩,并不知道他的來意:“宋密秋。”

“摩西摩西,宋總,你找我啊?”

聽到眉豆的聲音,宋密秋懸着的心終于放下。電梯門開了,他朝裏面的人颔首,轉身往家走。

“你沒事吧?”

“啊?”那邊頓了頓,“我要是說有事可以不加班嗎?”

他哼了聲:“你吃吧,挂了。”

關上家門,他坐在鞋凳上給韓行撥電話。

“她沒事,可能是不小心點的吧,她和沈候在一塊兒呢。”

宋密秋低頭把鞋脫掉,才發現自己出門的時候壓根兒沒換鞋,家用拖鞋出去踩了一圈,底都髒了,他起身從鞋櫃裏拿出一雙幹淨的。

韓行已經趕到那家知味觀門口,他一下車就看到了窗口的一排桌子那裏,最角落的那一桌坐着的那對男女,男人穿着一件黑色運動衫,領口的地方露出一截內襯的白短袖的領子,拿着手機在講話;女人穿着卡其色的毛衣,長發搭在肩上,低頭吃東西的時候不方便,她的左手在頸邊把頭發抓成一束。

她從他手裏拿過手機,朝他說了句什麽,他聳了聳肩膀,也說了句什麽,她又和電話裏的人說了兩句,電話挂掉後把手機放在了桌邊。

過了一分鐘,韓行的手機就響了。

他聽完,平靜地應聲:“好,謝謝,不好意思。”

吃完飯,眉豆和沈候去超市買了洗衣液回家。

兩人把衣服換下來,眉豆檢查衣服口袋,把襯布一個一個翻出來:“沈候,你好幾次衣服口袋裏都有紙巾,害得我的衣服和你的一起遭殃。”

聽到她的召喚,沈候從洗衣房隔壁的儲物間裏走出來:“诶,诶,講不講道理呀?咱倆衣服放一塊兒洗,你怎麽知道一定是我的口袋裏有紙巾?”

眉豆丢給他一條黑色的運動褲:“你洗衣服之前掏口袋了嗎?”

他伸手把口袋的襯布翻出來,一邊翻完去翻另一邊,果然第二個口袋裏掉出來一包紙巾。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把紙巾放到洗衣機上面:“诶呀……”

她翻眼睛,夾着嗓子模仿他:“诶呀……”

沈候走過去,和眉豆一塊兒把髒衣婁裏剩下的衣服口袋都翻了個遍:“忘記了,以後不會了。”

她拉開倒洗衣液的小格子:“哼。”

“烘幹機一烘,這些灰塵紙屑難道不會全被吸掉麽?”

“才不會呢,烘幹機只會吸灰塵毛屑那種輕的,紙屑會粘在衣服上的。”

他把蓋子合上:“是嗎,我怎麽從來沒發現衣服上有紙屑?”

眉豆狠狠踢了他一腳:“那都是我拿粘毛器幫你弄幹淨了呀!”

他笑着受了那一腳,設置好洗衣機的模式,按下啓動鍵,朝她嬉皮笑臉:“有老婆就是好吶。”

她撲過去咬他:“咬死你!咬死你!”

韓行從知味觀離開後又回到了公司,不大的辦公室,除了他誰也沒有,鴉雀無聲中,只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眉豆剛入這行時會主動留下來和他一起加班,她很誠實地說是因為工資比她做前臺的時候高太多了,她什麽都不懂,拿這個錢心虛。只這樣勤能補拙了兩個月,眉豆就開始遲到早退,因為她談了戀愛。韓行也不管她,知道她不在乎全勤多的那點工資,只叫她一定把每天布置給她的工作完成。後來眉豆又分手,一分手她就老老實實地上班,再後來,他也不知道她被點了什麽穴,突然就對工作特別上心,廢寝忘食,半夜三點還打電話給他,他睡得迷迷瞪瞪,問她什麽事,她笑眯眯地說:“我不恥下問來了。”

他眼睛盯着文件,想起那段時光就啞然一笑。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而此時窗外正正好挂着一輪皎潔明月,柔光映着窗框。

他拿過手機,按了兩下,屏幕還是黑的。

是沒電了。

他走到另一頭的鬥櫃前,把上面的充電器插上,靜靜等了一會兒。屏幕一亮,他立刻從短信裏找到眉豆的名字。

“眉豆,來幫我做市場吧。

“不再是你需要我了,是我需要你來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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