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浴室裏傳出淅淅瀝瀝的水聲,沈候在洗澡。

兩人為這事兒還争了幾句,眉豆一定要他睡覺前去洗澡,沈候不肯:“我打球回來洗過澡了啊。”

“可是我們晚上又出門了啊。”

“我們只是出去吃了個飯诶。”

眉豆很堅持:“只要出門了你就沾上外面的灰塵了,你就髒了。”

沈候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她下最後通牒:“我不管,反正不洗澡不準上床。”

他恨恨地屈服,脫了衣服往地上一丢,走進浴室。

眉豆心滿意足地跳下床,手指捏着他的髒衣服丢進浴室角落的竹簍。

沈候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眉豆靠着床頭看手機,從他的視角能看到那是短信的界面,但看不清具體內容。她看到他出來,按滅屏幕,把手機放到了床頭櫃上。

“誰啊?”他裹着浴袍,一邊擦頭發,一邊穿過卧室,去衣帽間拿了一套睡衣。

眉豆答非所問:“快點去吹頭發,要睡了,明天還要上班。”

他開着浴室門,呼啦呼啦地吹了五分鐘頭發,再走出來的時候,眉豆已經整個人縮在被子裏,她的半張側臉露在外面,被手機的藍光照得發亮。

“誰啊?”沈候故意從她那半邊床躺上去,擠着她,腦袋湊過去看她的手機。

眉豆把手機塞進他手裏,她的臉頰滾燙,貼在他冰涼的半邊臉上:“我正要和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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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候看着短信的內容,臉色逐漸僵硬。

“眉豆,來幫我做市場吧。

“不再是你需要我了,是我需要你來幫我。”

再往上看,是眉豆回程的時候和他說:“飛了,拜拜。”

韓行說:“一路平安。”

降落的時候眉豆說:“到了。”

韓行說:“挺準時。”

禮拜六的時候,韓行說:“考慮得怎麽樣了?”

眉豆說:“還沒想好。”

然後就是剛剛韓行發來的那兩句話。

沈候翻了個身,和眉豆面對面,一開口,他的語氣比自己想得還要差:“什麽意思啊?你要去他那裏上班?”

眉豆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我前幾天去養牛族的牧場調研,沒想到在那裏遇到韓行,我才知道原來他是養牛族的市場總監。他聽說我在羊角食品被降職了,就讓我去他那裏。”

他抓着她的手:“你要去他那裏?”

他很用力,眉豆有點吃痛地想掙脫:“我還沒想好。”

“你心裏是真藏得住事兒啊,”他噌地上火,“這麽多天,你一句都不和我商量?”

她把手抽出來,伸出手臂繞住他的脖子:“我現在就是在和你商量嘛。”

“不,”他譏笑道,“你現在是心裏想好了,來通知我。”

“幹嘛呀?”眉豆湊上去親他,“別這樣,你不是知道的嗎?韓行對我有知遇之恩。”

任她撒嬌,沈候始終無動于衷:“這算什麽‘恩’?不過是他覺得你适合幹這活,就把你帶去他手下幹活,你有好處他也有好處,這就是互惠互利而已,就像你每天給騾子喂口飯吃,它就任勞任怨地在那兒耕作,騾子會管這叫‘恩’嗎?”

“喂,”眉豆有點兒不高興了,“你至于嗎?”

“就是這理兒啊,你就是個幹活的,在哪兒不是幹啊?我讓你來我這兒你不來,他叫你你就去,你什麽意思啊?”

眉豆往後退了退,離他遠了一點兒,聲音冷靜異常:“這就是為什麽我不想去你那兒,因為對你來說我就是個幹活的,我就是枚棋子,但韓行會讓我和他一起做棋手。”

“你倆一塊兒做棋手?”沈候譏諷道:“呵,你可真是高看他了,他自己也不過是枚棋子。”

“我就是願意和他一起工作,行了嗎?你別插手我工作上的事情。”她惱火地翻身朝向另一邊,不再看他。

沈候咬牙切齒地把她拉起來,兩人面對面坐在床上,看着她一臉的不悅,他語氣冷靜下來,可說出來的話還是一樣:“不行。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了,你去哪兒上班都行,就是不許去韓行那兒。你要做市場,你來我這兒,我高低給你個市場總監當當;或者你可以去我爸那兒,我讓他——”

“神經病!”眉豆忍無可忍地朝他喊道,“你為什麽要管我在哪裏工作?我管過你嗎?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憑什麽我換個工作這種小事你都要橫加幹涉?”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道:“你不準再和韓行摻和在一起。”

她用一模一樣的口吻回敬道:“你管不着。”

“眉豆!”他有力地抓住她的小臂。

兩人都安靜了一下,瞋目看着對方,暗暗地較勁。

她咽了咽喉嚨,避開他的眼神:“沈候,我以前就說過,我現在再說一遍,我和韓行之間什麽都沒有,我們只是并肩作戰的夥伴。就像生活上我和願意和你在一起,工作上,我更願意和他在一起。”

他依然抓着她的手臂:“那你就當是為了我,別再和他來往了,行嗎?”

“為什麽?我說了,我和他之間什麽都沒有,你相信我好嗎?”

真正的理由無數次湧到他的喉嚨,卻生生被他咽回肚子裏,他不想說,他不想承認他的失敗,更何況那個人已經獲得了眉豆數不勝數的崇拜,他已經輸了,不想輸得更慘。

沈候松開她的手臂,轉而握住她的小手:“我看着別扭。”

“那是因為你不信任我。”

他飛快地否認:“不是。”

眉豆朝沈候靠過去,坐在他的腿上,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窩:“沈候,別這樣。”

這個姿勢,讓相對的兩個人無法看見彼此的表情,他們把後背交給了對方,卻不看彼此的臉龐。

他擡手抱緊了她:“你別去,別去好嗎?”

她不再說話。

夜深人靜裏,呼吸的聲音纏纏繞繞地勾在一起。

早上在下雨,總說一場春雨一場暖,但天氣陰陰的,浸得人心寒。

鬧鐘還沒響,眉豆已經醒來了,她躺了一會兒,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放空腦袋,什麽都不去想,直到鬧鐘嗒嗒作響,她坐起來,伸手按掉,掀開被子下了床。

她洗漱完從浴室出來,沈候在床上動了一下,還沒有起來。

“沈候。”她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含混地說:“五分鐘。”

眉豆不去管他了,走到衣帽間換衣服。有點冷,她找出一件黑色線衫套上,又拿出一件厚的西裝外套,一件一件穿完,她在鏡子前站了會兒,想起晚上兩家人還要一起吃飯,今天沈候媽媽過生日,她又脫掉黑色的線衫,換上一件米白色的圓領絲裙,袖子比裙身薄些,隐隐透出手臂,西裝外套被她塞回衣櫃,換成一件卡其色的開司米大衣。

下樓前她往卧室張望了一眼,床上空着,被子平平地鋪好了,浴室門緊緊關上,有光從門縫裏漏出來。她從起居室的長凳上拿起包走下樓梯。

辦公室裏不吵,偶爾有說話的聲音。

眉豆很專注地把手頭的一份報告打完,另外開了一個文檔,敲下四個大字:辭職報告。

簡單地寫了幾行,她去打印機那裏把一系列文件都印出來,抱着一摞紙敲響黃啓仁的辦公室大門。

“請進。”

眉豆推開門,他的腦袋從顯示器後面探出來看了她一眼。

“黃總,這是娟姍奶上一周的市場數據。”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放這兒吧。”

“還有,”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這是我的辭職信。”

啪啦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頓時停了,他看了眼眉豆,拿過她的辭職報告掃了兩眼:“坐下,我們聊聊。”

眉豆不知道此時該做什麽表情,她就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來。

“為什麽要辭職?”

“因為……”她遲疑着,“一些個人原因。”

“找好新東家了?”

她低下頭:“不是……”

黃啓仁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樣子是的。”

“黃總,你就給我批準了吧。”

他很少用這麽柔和的目光看向眉豆,她心裏忽然有點沒底,這個人,打壓過她,但也給過她機會,算是曾經并肩作戰過的人。

“眉豆,我确實一開始很不喜歡你,”他坦率地笑了笑,“我,還有這個公司裏的很多人,我們都是靠自己的雙手往上爬的,看到你這種一路被保駕護航的人,我打心底裏瞧不上你,所以我一來就讓你回去從最基礎做起。你心裏肯定恨死我了吧?”

她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呀。”

他為她的直言哈哈大笑:“但是後來你開始做娟姍奶的項目之後,我覺得你還不錯,有頭腦,有遠見,能吃苦,不是那種嬌氣的女孩子。”

眉豆只是微笑,不說話。

“真的,我現在對你刮目相看。”

她開玩笑說:“現在知道我好了?晚啦。”

黃啓仁笑了,又問:“真的要走?”

她點頭:“真的。”

“好,”他不再多廢話,提筆在辭職報告下簽字,“拿去給小宋總。”

眉豆拖着步子走到宋密秋的辦公室門口,輕輕地敲門,沒有人應,她往隔壁的行政部看了眼,胡嬌就坐在門口的位置,她問:“宋總不在啊?”

“出去了。”

“噢,”她把手裏的文件夾遞過去,空空的一個黃色殼子,裏面只夾了兩張紙,“等宋總回來幫我把這個給他呗。”

“好。”胡嬌很守規矩地把文件夾放在一旁,沒有翻動。

下午突然出了太陽,濕和熱在空氣裏混合,眉豆最最不喜歡這種感覺。大衣是徹底穿不住了,她把外套放在車裏,只穿着絲裙在商場裏轉了轉,要給沈候媽媽買禮物。

她買東西很果斷,看中了就立刻拿下,毫不拖泥帶水,給沈候媽媽買禮物也是這樣,想好了要買絲巾,她走進店裏,找相熟的銷售拿來現有的絲巾給她看,只消兩眼,她就選好了一條黑灰底色、印着淺色跳芭蕾舞的小人圖案的方巾,請銷售去包起來,再拿一張卡片過來,她提筆在上面寫下“生日快樂”。

等銷售包禮品紙的功夫,眉豆在店裏轉了兩圈。

爸爸發信息過來,又是問她在幹嘛。

眉豆拍了一張面前的皮包的照片:“爸爸,贊助我買一個吧。”

爸爸說:“又在花錢。”

過了幾秒,一筆錢轉了過來。

眉豆看着那筆轉賬樂不可支,她只是開個玩笑,爸爸居然真的給她轉了錢。她也不客氣,點了兩下,把錢收下了。

銷售走過來,請她到另一邊的櫃臺付款。

各種簽字和積分登記完,她走出商場,發動車子前看了眼手機,怕有重要消息。

爸爸給她又發了好多信息,最後是哀怨的一句:“收了錢就不理爸爸了。”

眉豆覺得滑稽,給他打去電話:“爸爸。”

“诶喲,你還記得我啊?”

她笑起來:“我過來接你和媽媽一起去酒店吧?”

沈候怕傍晚堵車,提早了一點下班,在地下車庫接到了宋密秋的電話。

“诶,怎麽回事?眉豆要辭職?”電話一通,宋密秋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問。

他心一沉:“她交辭職信了?”

“是啊,我還沒批。她為什麽突然辭職?”

“随便她吧。”沈候聲音虛浮,他靠着椅背,手指一下一下捏着脖子。

如果說昨晚他為此大發雷霆,強詞奪理,這一刻那些邊角細碎的情緒都在一只細網裏被輕輕抖着篩掉了,只剩下一片灰心。

他真的是灰心了。

不只是輸給韓行,他還輸了兩次。

一路彎彎繞繞才找到紫薇廳,沈候今天是真的有點兒魂不守舍,明明每年媽媽的生日都是來這兒過的,但他今天不知怎麽的,一陣好找。他走進包廂,人都到齊了,媽媽坐在主位,面前攤開着一個橙色禮盒,她拿出裏頭的絲巾圍在頸間比劃:“好看嗎?适不适合我。”

眉豆站在一旁,低頭看着他媽媽笑:“超級适合。”

媽媽看見沈候進來,說話聲音帶上了點怨艾:“怎麽回事啊?就你遲到。”

他強笑着:“對不起啊,媽,堵車。今天我買單,你兒子我也算是自己能賺錢了。”

“嘁,誰稀罕你那點兒錢?”媽媽瞥了眼他空空的雙手,“禮物都沒有?诶喲,真是我養的孝子喔。”

他上前抱了抱媽媽:“我買單還要買禮物啊?”

媽媽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絲巾,又指了指站在旁邊的眉豆:“呶,眉豆比你懂事。”

就那麽一瞬間,沈候石頭一樣硬邦邦的心裏鑽出來一縷細小的柔情,他伸手攬過眉豆:“眉豆送不就是我送嘛。”

眉豆擡手捏着他的指尖,笑嘻嘻地扭頭看向自己爸爸:“我選的,爸爸買單。”

爸爸嘆息道:“诶喲,拿着爸爸的錢讨好婆婆去了。”

沈候媽媽大手一揮:“沈候,等你岳丈大人生日的時候,來找媽媽要錢去買禮物。”

兩家人喧笑不已。

酒過三巡,沈候爸爸關心起兒子的工作,兩人講了幾句,氣氛漸漸凝重,沈候媽媽适時打斷他們,轉動圓桌,把一道東星斑停在眉豆面前:“眉豆,多吃一點。”

她聽話地夾過一塊:“謝謝。”

“眉豆最近工作怎麽樣?”沈候媽媽以為這是一個安全的話題,怎麽會知道這在沈候和眉豆之間竟也成了一個敏感詞。

眉豆笑了兩聲,糊弄過去:“還好。”

“聽說你之前的上司走了,新上司有點兇啊?讓沈候去和密秋說一下好了,不行我去和他媽媽說。”

眉豆連聲叫停:“不要,不要。沒有啦。”

眉豆媽媽這時也扭頭看着報喜不報憂的女兒:“啊?很兇啊?怎麽回事呀?”

她低了低頭,稍稍看了眼沈候,他面不改色地低頭喝着湯。她看着媽媽說:“不是啦,黃總只是比較嚴格而已。”

沈候媽媽對眉豆媽媽說:“诶喲,眉豆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人看着都憔悴了。”

媽媽更加擔憂地看向她。

眉豆嘆了口氣,不知怎麽的就決定說出來了:“其實……我準備跳槽了。”

衆人皆是一驚,她忐忑地扭頭看了眼沈候,他并不睬她,專心對付着盤子裏的海參。她有點兒不知所措,無論如何話已經說出口了,她只能把話說完:“我之前的那個上司去了另一家公司,他說那裏待遇更好,機會也更多,讓我過去,我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打算辭職了。”

媽媽問:“你說的是韓行啊?”

眉豆點點頭,餘光忍不住地瞥向沈候,慶幸他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也對他的漠然感到更加的不安。

飯後眉豆把爸爸媽媽送回家,爸爸坐副駕,媽媽坐後排。

車一駛離酒店,媽媽就往前排湊上來,她很敏銳地問眉豆:“你和沈候吵架了?”

她心虛,裝作看後視鏡:“嗯?”

“嘁,和你媽媽裝?”媽媽不滿地扁了扁嘴,“你有幾根肚腸,我還會看不出來?”

眉豆笑:“媽媽,聰明的女人要學會裝傻。”

媽媽不依不饒:“怎麽吵架了啊?因為韓行嗎?”

“沒有。”

“那怎麽啦?”

“小事啦,就什麽……蔥油鲈魚應該放生抽還是蒸魚豉油,談不攏,吵了一架。”

“都是些什麽和什麽呀?”媽媽皺了皺眉頭,“人家都叫蒸‘魚’豉油了,不放它放誰?”

眉豆莞爾一笑:“就是嘛,我也說要放蒸魚豉油。”

安靜了一會兒,媽媽忍不住還是唠叨:“眉豆啊,你和韓行還是要保持分寸的。”

“媽媽,”她無奈,“我知道,我知道,我和他沒什麽。”

“你去他那裏工作,沈候有想法是正常的。”

眉豆不說話。

“但要是韓行那裏真的有前途,你就去,沈候有意見也就是和你鬧一天兩天,未來的事業發展還是要你自己做主的。”

她點頭:“嗯。”

“但我還是要說喔,結婚才多久啊,就開始吵架了?婚姻要用心經營的,”媽媽點了點她的手臂,“分寸要掌握好。”

“知道啦。”

開到家門口,眉豆跟着爸爸媽媽下車,從後備箱裏拿出一只和送給沈候媽媽的一樣的禮盒:“媽媽,給你的。”

媽媽眼睛一亮:“咦?我也有份呢?”

眉豆失笑:“肯定的呀,婆婆有,媽媽怎麽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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