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起居室裏,眉豆坐在沙發上玩消滅星星,她把冷氣的溫度開得很低,身上裹着毛毯,腳挂在沙發下一翹一翹。

樓下傳來門鈴的聲音,她扭頭朝外看了眼,門鈴又響了一下,她放下手機,掀開毯子跑下去。出了起居室,踩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才突然覺得腳底冰涼,她才想起沒穿拖鞋,剛想折回去,門鈴又響了,她只好小跑着下樓。

打開門,沈候被一群他的朋友扶着,車道上停了一排形形色色的汽車,宋密秋匆匆關上車後備箱,推着一只行李箱走過來。

眉豆呆在那裏:“他……”

宋密秋把箱子放在門口,從別人手中接過沈候的一邊肩膀,朝眉豆微笑:“有點喝多了。要換鞋嗎?”

他低頭,看到眉豆光着的腳,十個腳趾甲都塗着酒紅色的指甲油。

“沒事,直接進來吧。”

宋密秋扶着沈候坐到沙發上,轉頭對眉豆說:“去穿上鞋,你們家好冷。”

眉豆走到空調面板前,把溫度往上調了兩度,又走回沙發上坐下,手心摸了摸沈候滾燙的臉頰。她問宋密秋:“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眼神躲閃:“前兩天。”

眉豆沒表現出什麽,對他說:“我們一起把他擡樓上吧?”

“我來。”

宋密秋抱起沈候,把他扛在自己肩頭,走到樓上,眉豆領着他往客房走,讓他把沈候放在客房的床上。

他低頭看着臉紅撲撲的沈候,襯衫扣子開到了肚子,閉着眼睛,那一溜兒睫毛細細密密。他問眉豆:“吵架了?分倆屋睡?”

眉豆伸出兩根手指捏着他的襯衫攏了攏:“他一身酒氣,這麽臭,我才不要和他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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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鞋吧,”他低頭,“樓上更冷。”

她睨他:“你體寒吧?”

兩人走出客房,眉豆去套間的起居室穿上拖鞋,和他一起走下樓。

她朝外看了眼:“他們走了?”

宋密秋點點頭。

“謝謝。”

他拿起茶幾上的一個玻璃杯子,裏面裝着水,沉在底下的是一個粉色大腦形狀的東西。他困惑地伸了伸脖子:“這什麽啊?”

眉豆笑起來:“假腦子。”

他放下杯子:“好可怕。”

她拿過來:“一開始是很小一個,只要每天換水,最後可以長到人腦那麽大。”

“你好可怕,”宋密秋往遠斜了斜身子,“那怎麽,等它長大了你還要給它換一個大缸?”

“有浴缸嘛。”

他嗤笑了聲,看眉豆低頭專心盯着杯子裏的假腦子的樣子,她別在耳後的一绺頭發就這樣一點一點滑到她嘴邊。

猝不及防地,眉豆擡頭看向他,手裏還捧着那杯子:“沈候和你說什麽了?”

“嗯?”宋密秋捏了捏自己耳朵,“也沒有說什麽。”

“喝那麽多酒,他肯定講了很多我的壞話。”

宋密秋一笑:“沒有。”

“真講義氣呀,一個字都不告訴我。”

他無奈道:“他說他愛你,要和你天長地久、百年好合,行了麽?”

眉豆大笑起來。

宋密秋看她喜形于色的樣子,扭頭望向窗外寂靜的院子:“每天不上班,無不無聊?”

“我改簡歷呢,準備找工作了。”

“是嗎?”他眼裏有一閃而過的欣喜,“回來吧,我和黃總說,還是讓你做項目經理。”

眉豆搖搖頭:“不要。怎麽我就非得沾點兒誰的光才能做事呀?我又不是不行,幹嘛不能自己找個工作呢?”

“我知道你能,”他朝她遞了個眼神,“不早了,我走了。”

眉豆起身送他到門口,看着他的車子遠去,才轉身關上門。

第二天沈候醒來的時候,腦袋悶悶地陣痛,他撐着床板坐起來,才發現渾身的肌肉也酸得要命。

他低頭,自己還穿着昨天那一身衣服。

從菲律賓回來之後,沈候一直住在宋密秋家裏,這會兒醒來,以為自己還是在他那兒,扯着嗓子喊:“宋密秋!”

沒想到走過來的是眉豆。

她剛洗了澡,套着浴袍匆匆跑到客房門口,長發濕濕地挂在胸前,手裏拿着一條白毛巾,三兩下把頭發包進去,頭上像還頂着個腦袋似的,這一對比,倒顯得她一張小臉尖得出奇。

“醒了?”眉豆走到床邊坐下,“你要喝水嗎?”

沈候環視一圈這個房間,自己真是回家了,這是在客房。他低下頭,聞到自己衣服上各種脂粉、香水、酒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下了床:“沒事,我先去洗個澡。”

熱水嘩啦嘩啦地沖在身上,他用力晃了晃腦袋,頭發上的水珠飛濺,他關掉水龍頭,擠了兩泵洗發精往頭上搓出泡泡。

這個澡他洗了很久,一邊沖着熱水,一邊想着過去的日子裏和眉豆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因為韓行,因為韓行,因為韓行……

總是因為韓行。

明明是他和眉豆的愛情,怎麽總在為一個不相幹的人消磨?

他也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麽辦。他是看不慣韓行,但他也清楚這世上哪有他讨厭誰,別人就得跟着讨厭誰的道理?眉豆和韓行之間,哪怕沒有她所謂的恩情,也是這麽多年的朋友,要她說斷就斷,她肯定做不到。他也不希望自己是那種對老婆管頭管腳的人,可是要他看着眉豆和韓行一如既往的親密無間狀,他也做不到,光是想到韓行他都別扭地渾身癢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水龍頭下沖了多久,久到指尖被泡得發白發皺,久到眉豆推開浴室門進來,問他:“沒事吧,沈候?”

“啊,馬上。”

他匆匆又揉了兩下頭發,關了水。

樓下,眉豆正在廚房忙活,餐桌上他常坐的那個位置放着一杯溫的蜂蜜水,他聞着竈臺那兒飄出來的香氣坐下,小口喝了一點點水,盯着眉豆的背影出神。

過了會兒,他起身走過去,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擡起手臂攬着她的肩膀:“煮什麽呢?”

“小馄饨。”

他掀開鍋蓋看了眼:“哪裏來的馄饨?”

“前兩天你媽媽過來的時候拿來的。”

他的手捏着她的肩頭:“噢。”

眉豆轉頭看他:“你要放香菜和蔥麽?”

“嗯?”他疑惑地一挑眉,“家裏有這兩樣?”

眉豆關小了火,拉着他走進後院,角落裏放着兩只泡沫箱子,深色的土壤裏,一個種着青蔥,一個種着香菜。

“你種的?”

“嗯。”

他蹲下來:“我摘了啊?”

眉豆說着“別”,轉身要回廚房拿小剪子,他已經手快地擇下兩節,又拔出一根青翠的小蔥。

“喂!”她叉着腰,瞪他,“你怎麽能直接拔嘛,根都拔起來了,它以後就不會長了。”

沈候一手抓着蔥,一手抓着香菜:“難道剪掉的就會長?”

“當然了,”她朝他翻眼睛,率先進了屋,“白癡。”

兩碗馄饨端上桌,他們并肩坐着,沒有說話。沈候那碗放了醋,酸味在整個餐廳飄。

直到沈候三口地吃掉一整碗馄饨,又仰頭把那杯蜂蜜水喝掉,他看向眉豆,她舉着調羹,眼睛看着遠處出神。他問:“宋密秋送我回來的?”

眉豆看他一眼,低頭喝了一點湯:“嗯。”

“他說什麽了?”

她低頭咧了咧嘴:“沒說什麽。”

沈候盯緊了她的嘴角:“你笑什麽?他到底說了什麽吶?”

“真沒有。”眉豆放下調羹,把腳踩在椅子上,雙腿折在胸前,用手臂環住。

“不說算了。”他站起來,把兩只湯匙放進同一只碗裏,再把這碗疊到另一只碗上,一手拿着這兩副餐具,另一手拿着水杯走去廚房。

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響了,眉豆給他拿進廚房,是工作電話,她示意他出去,自己把臺面上的兩只碗拿水沖了兩下,又拿起還在爐竈上的湯鍋,把裏面的湯水倒進水槽,把這些東西通通放進洗碗機後,她拿廚房紙擦了一圈臺面。

等她收拾好出來,沈候已經在樓上書房對着電腦處理工作了。

眉豆忽然覺得心裏有點空,她就在家裏走來走去,把每個房間都轉了個遍。走到他的游戲房,眉豆才發現刮臺風那段時間貼的膠帶還沒撕掉。

前幾天她想着沈候可能快回來了,看着家裏每扇窗戶上的米字,怕他看到兩人又要吵起來,就踩着椅子爬上爬下地把家裏的窗戶都清理幹淨了,有幾段膠帶粘得特別緊,她怕硬撕會留下印子,拿吹風機對着吹了好久。

沒想到單單遺漏了這一間。

她僥幸地舒一口氣,扭頭看了眼門外,确定沈候不會過來,她走到窗戶前,小心翼翼地扯起膠帶的一個角,要繼續往下撕,才發現粘得死死的。

她去浴室拿吹風機過來,插上電,對着膠帶來來回回吹了好久,試着捏起那一角,果不其然,馬上就能輕輕松松地揭下來了。

一大團膠帶在她手裏捏着,眉豆把吹風機的電線繞好,轉身要離開這個房間的時候,發現沈候站在門口。

他看着她胸前抱着吹風機,手裏的膠帶一會兒粘到左手,一會兒粘到右手,他就這樣靜靜盯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只是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聽到這個房間傳出吹風機的聲音,好奇地走過來,就看到她在窗前,踮着腳在給膠帶加熱。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好久,好像剛才那些和睦的畫面都在這兩道淩厲的視線裏被割成一張張碎片,而藏在這畫卷下點燃已久的火苗,早已把那一片燒得煙熏火燎。

眉豆深吸一口氣,側身從他身邊繞出去,把吹風機放回浴室,膠帶丢進一旁的垃圾桶裏。她雙手扶着洗手臺,看着鏡子裏自己忐忑的樣子,她忽然覺得好委屈,這過得都是什麽日子呀?明明應該是最讓自己安心的地方,她偏偏在這裏最提心吊膽。

想着想着,她走去衣帽間,脫下身上寬松的睡衣短褲,套上一條肉粉色的無袖連衣裙,上身被衣料包裹得玲珑有致,下身的裙擺又像荷葉似的散開去,堪堪遮住大腿根,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沒什麽問題後走到梳妝臺前好好打扮了一番,往眼皮上抹着深色的眼影,又貼厚重的假睫毛,怎麽妖冶怎麽來。

她下樓,踩上鞋櫃裏最閃的那雙高跟鞋,把車鑰匙丢進包裏,不和沈候打一聲招呼就疾馳而去。

日子不知不覺就過成了這副樣子。

她面對宋密秋能輕輕松松地笑,面對韓行能開開心心地笑,唯獨面對沈候,她只剩下一聲疲憊的嘆息。

眉豆和幾個朋友在BSK瘋到了天亮。

期間她的手機響了又響,看着沈候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她沒理,一次兩次三次,直到媽媽給她撥了電話過來,她才起身去洗手間接。

媽媽語氣嚴肅:“你在哪裏啊,眉豆?”

“和波波他們在一塊兒。”

“沈候給你打電話你怎麽不接啊?”

她聽到那個名字就不耐煩:“我們在玩兒呢,誰的電話我都不接,也就是我的親媽——您是個特例。”

媽媽不和她玩笑:“你別給我拎不清,早點回去;給人家回個電話,不要讓他擔心。”

她沒管,挂了電話回到卡座,又被朋友拉進舞池,搖頭晃腦地和大夥兒貼在一起。

中午眉豆在朋友家裏醒來,其他人還歪七扭八地躺在沙發上或地上,她輕手輕腳地拎上高跟鞋走了出去,車還停在嘉裏中心,她走到小區門口等了一會兒,一輛出租車都沒有,她只好往外走,踩着那雙閃亮的恨天高,雙腿酸得發抖。

身後傳來哔哔兩聲喇叭,她半弓着身體回頭,車已經開到了她身邊,窗戶降下來,韓行朝她喊:“喂,你再彎腰屁股要被人看光了。”

她立時三刻站直了,堅定地蹬掉高跟鞋,踮着腳坐上車,使喚他:“幫我把鞋拿上,我不能彎腰。”

“你……”韓行和她大眼瞪小眼地僵了會兒,無奈下車,把兩只鞋握在手裏,往後排一丢。

他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你這是一晚上沒回家?”

她露出一個特別動人的笑容:“在BSK。”

“喲,找工作去啊?”

她哈哈大笑,一下明白他在說他們那次初遇:“是啊。”

韓行打了個電話去公司,說自己要晚點兒到,會議延遲。挂掉電話,他重新發動車子:“把你送回去?”

“送我去嘉裏中心,我車在那裏。”

“你這副宿醉的樣子,能開車麽?”

“沒事兒,”眉豆按着太陽穴,“大不了開慢點。”

回到家,沈候的車子并不在車庫。

眉豆說不上來這是種什麽感覺,好像松了一口氣,卻又始終有一口氣在胸口吊着。

她脫掉衣服,光着身子往浴缸裏放了一池熱水,又從櫃子裏倒騰出藍色的浴鹽倒進去,音響放在洗手臺上,播着她喜歡的流行樂。她舒舒服服地躺進浴缸,開了按摩,不斷地有氣泡沖着她的後背,她發出惬意的哼哼。

一邊泡澡,她一邊和韓行發着短信,她的鞋還在他那裏。

沈候一直沒有回來,直到晚上眉豆準備要睡覺了,在浴室裏塗臉,隐約聽到很重的一聲嘭,是車庫和客廳之間的那扇門被關上,她往外走了幾步,果然有上樓的腳步聲,她又閃回了浴室,輕手輕腳地合上這扇磨砂玻璃門。

她聽到那大步走進卧室的聲音停了下來,鏡子裏映出身後磨砂玻璃上被一具高大的身體堵住的一片黑影。

沈候的手已經搭在門把手上了,卻在要推開門進去的前一秒,猶豫了。

一聲很輕的嘆息從他的心底鑽出來,溜進了眉豆的耳朵。

他們中間只隔着一扇門,他的手搭在外側的門把手上,而她的手搭在內側的門把手上,兩人的體溫漸漸讓兩只金屬的把手變得溫熱,而玻璃上,一片陰影覆蓋着另一片陰影。

她聽見自己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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