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而在段修之後,便是長達兩百年的空白期。

最後一個雕像,算起來已是段枕歌爺爺輩了。

此人名為段文浩,乃是一位自幼在沙場征戰的皇子。他及冠都在邊境戰場,對選禦影這事十分不積極。還是他母親王貴妃幫他選了一個禦影,此禦影三日之後獨自啓程去邊境找他,頗有些盲婚啞嫁的感覺。

段文浩的時代距離段枕歌的年代很近,字體幾乎完全相通,冷清風也看得懂,于是兩人便湊在一起看。

這個段文浩雖然名字儒雅,但是個實打實的武将,敘事也十分直白。

“我年幼之時,以為禦影便是天生奴仆,如何與我在戰場上交過命的兄弟相提并論。論武功、論膽識、論英勇,他如何比得過我手下将士?”

當然,人類的本質是真香定律。

禦影都是顏值上佳的,雖然段家基因優良,但段文浩在軍中與糙漢子一同生活慣了,猛然見着一位英俊小帥哥,當然心軟了。

“他有一雙堅定的眼睛,這雙眼卻不是為了報仇血恨、也不是為了建功立業而誕生的,他踏上此地,只是想追随于我。我看着他,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拒絕他了。”

後來戰場之上,段文浩身陷險境之時,這位禦影領三千騎兵閃電救援,令敵人措手不及展示出不輸将軍的謀略。戰役正值關鍵時期,他更是毫不猶豫為段文浩擋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以血肉之軀為主人謀得一線生機。

這些輝煌雖不能見于史書,但段文浩對此記憶猶新,哪月哪日他們行軍何處,遭遇何事,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從他驚險刺激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确實是個世間少見的天才将軍。若不是禦影宮宮主必須要回避史書記載,這幾場巧妙取勝的戰鬥甚至可流傳千古。

段文浩身手不凡,功勳卓著,雖不能為王,但總得找點事幹才能讓新帝放下戒心。

可以說,進入禦影宮禁地,是因為他被擡到了這個位置,不得不這麽做。

恰好他與他禦影武功都極為卓絕,于是段文浩一開始并沒有特別擔心。

當然,後來他們二人遭遇的事情,與段枕歌和冷清風遭遇的事情幾乎一樣。只是段文浩沒有段枕歌那麽淡定,在第二關發現自己沒辦法說話之後,急得跳腳,把他禦影吓得茫然無措。

“真該找個人把那家夥當時的表情畫下來。沙場五載,六次極境逆轉,我都沒見過他慌成這樣。”

特別是走到第二關兩條路上的時候,倆人都很迷茫。段文浩甚至氣得對空氣打了兩套組合拳,在紙上大書特書自己對那機關的吐槽。

“早知道那東西瞄準了球,我就拿了,讓它紮我好了。”

“他救過我三次性命,我怎麽能眼睜睜看他受苦。若不是他想出了其中關鍵,我定死不瞑目。”

将自己的事跡說完後,他站在禦影宮宮主的角度寫道:“我來此後才知,禦影宮創立之初,禦影與主共擔榮辱,一體同心。然時代變遷,在如今衆人看來,禦影不過仆從,并無特殊意義,更無與之共進退之心。段家傲骨甚重,将來定有一日,皇帝不會允許禦影宮存在于世。”

“想來太祖早已算到那必然之日,故此間石室,只可容納六座棺椁。我與我之禦影已是第四位,然恐怕剩下位置,段家皇室難補此撼。”

從點滴之中可以看出,他對待禦影,正如對待兄弟。可他承認,在第三關的幻境之中,他看到的是自己真實的想法。

春宵一度,了無痕跡。

“大夢一場,何必再提。”

段文浩寫,“他幼年入宮,早不記自己真名姓。他排號三,袖雅輩。我覺得難聽,讓他改成段武浩,他也沒有不滿。可叫了幾次,我還是喜歡袖雅。”

“——段文浩,禦影宮兩百八十四代宮主,于春啓元年。”

兩人看完,冷清風沉默片刻,有些傷心的看着段枕歌将那本本子放回原位。

這是他唯一看得懂的一本,可淺淺看過一個人一生的縮影,他卻覺得處處遺憾。

段文浩是四人當中唯一一個與禦影生情的,可他沒有對袖雅表露心跡。冷清風看見他,就想起自己。

從這些故事的落筆時間來看,它們應該都寫于作者臨終之前。

冷清風在想,主人臨終之前,會在這本東西中,如何描寫自己呢?

段枕歌看了看周圍,道:“看了半天,那禦影宮玉印,究竟在哪兒?”

冷清風環視周圍,在那青金石石碑處找到了機關。

“主人,”他指着石碑基座下的凸起,“此處或有蹊跷。”

段枕歌湊過去,示意他打開。

都到了這一步,老祖便沒什麽設置危險的必要了。冷清風輕輕一按,那青金石碑便自地上升起至空中,為兩人展示出石碑後面的密室。

密室之中,正放着一張長桌,長桌之上打開的錦盒之中,便是冰種極水頭白玉雕刻的一枚神獸似的印鑒。

段枕歌左右看了看。

這确實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狹小密室,除了放置玉印的長桌外,只有地上擺的兩個蒲團。

想到壁畫中的內容,兩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跪至身前蒲團之上。

“原來壁畫中特意加粗線條并不是為了突出此人,而是為了表示太祖兄弟二人同時于此跪拜,兩人的身影恰好重疊。”段枕歌低聲道。

冷清風此刻也明白了壁畫所指,跟着段枕歌一起叩首行禮。

磕完頭後,兩人面前正中間地上的石板翻轉,露出下面擺的一封卷軸。

段枕歌展開卷軸,意料之中看到了段其玉的字跡。

這封卷軸是對玉印的功能解釋及使用方法說明。

“禦影宮玉印可開天辟地。有此印者,可在禁地暢通無阻。”

“執禦影宮玉印者,需終身持之。待死後歸葬,需将此物歸還。”

“爾等掌無上權,需得無上力。吾有一功法,曾引江湖腥風血雨,可助爾等修煉。”

緊接着的,是一長串晦澀難懂的森*晚*整*理語言。

段枕歌對武學一竅不通,故直接将卷軸交給冷清風,自己站起來去拿禦影宮玉印。

在錦盒下方,同樣壓着一幅卷軸。

與之前那副卷軸不同的是,這卷軸是展開的,長長一條鋪滿了長桌,卷軸上用不同的字跡寫着:

“大衍開元初年,段其玉,段其金,取。”

“承元十年,段其金,留。”

“大衍平陽二年,段山殷,蔚風三,取。”

“祿道八年,段山殷,留。”

……

這裏收集着每一個曾經來到過這裏的段家人與其禦影的簽名,同時也收集着每一人最終的歸宿。

合葬此地,自然是指一人死後,另一人必須肩負起将他的屍身送回此地的任務。取玉印是兩個人取,還玉印時卻只剩一人,不得不說一句世事難料。

段枕歌心想:或許,這高塔底下的居室,并不是只是為了他們這些闖關人準備的,同樣也是為那靜待死亡的守陵人準備的。

太祖做事,當真事無巨細。

段枕歌拿起一旁的細炭條,在卷軸上寫下:“大衍永和三年,段枕歌,冷清風,取。”

他知道,下一行必然會由冷清風來書寫了。

當然,冷清風很聰明,自己也很聰明。他不會讓冷清風陪葬的,他會讓冷清風心甘情願又痛苦萬分的為了自己活到壽終正寝。

卷軸的另一邊,則是一本小冊子。

小冊子內詳細記載了禦影宮內所有的機關構成、毒藥配方,甚至這間石室的一切都用簡筆畫囊括其中。在小冊子的最後只留了一句話:“帶走吧。看到這些,你就會想起來了。”

段枕歌看到這句便明白,懷昌王沒說假話,禦影宮禁地的失憶魔咒始終存在着,而且是無差別攻擊所有闖關者。但只要拿着這本小冊子中的詳細提示,他們便能再次想起來秘境中發生的事情。

他自然不需要這東西,而冷清風……

段枕歌眼睛一轉,壞心眼的決定自己告訴他。

他很想知道到時候冷清風想起一切後會露出怎樣的詫異表情。

段枕歌伸手連盒拿起了桌上的玉印後,轉頭看向冷清風,誰知冷清風居然還站在原地,睜着大眼睛看着手上卷軸。

他頭上的人物狀态,已變為【頓悟】。

段枕歌:“……他倒總是給我解鎖新驚喜,這頓悟又是什麽意思?”

【頓悟:指突然領悟某種武功心法或招式。男二現在或許還沉浸在高深武學當中,無視周圍空間與時間,宿主最好不要打擾。】

“那就讓他杵在這兒?”

【或許…吧?】

段枕歌無奈坐至一旁,無所事事的擺弄着手上的玉印玩,勉強認出來這東西好像刻的是麒麟。

過一炷香後,冷清風閉上了雙眼。

再睜眼,他武力值已變成了【二十一階:天樞境】。

除他之外,段枕歌從未見過任何人能達到這般境界。

冷清風,已是名符其實的天下第一。

他金眸熠熠,氣勢凜然,段枕歌能明顯感覺到獨屬于強者的威壓,在室內如一只突然收攏的巨手般将他納入掌心。

下一刻,冷清風收起卷軸,室內空氣一輕。他仍同尋常那般走至段枕歌面前,低聲道:“屬下看完了,确實是極好的武功。”

在他看來,方才的時間不過一瞬。段枕歌也無意提醒他,只接過卷軸,暗自感嘆了一下冷清風天賦驚人,居然只是看看心法,就能直接進步一個等級。

在這樣下去,冷清風會不會真的變成超級賽亞人?

“東西到手,走吧。”

兩人離開暗室,熄滅了石室內的火把。段枕歌舉着玉印站至石室門前,石門一響,再度打開,露出了兩人來時的華貴居室。

冷清風檢查好居室內放的東西,背起包裹後,兩人便走向另一處石門。

段枕歌看了看那句“陰陽昏曉,彼此相望”,心下已了然這句話究竟寄托着太祖怎樣的想法。

石門打開,露出黑漆漆的地道。

冷清風率先下去摸索了一番,确定前方沒有危險後,才讓段枕歌也下來。

兩人攜手離開了此地。

地道內沒有照明,段枕歌便伸手拉住冷清風的手,察覺到對方僵硬一瞬。

黑暗中,段枕歌輕笑:“若懷昌王所言不假,我們二人很快便會忘記身後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在他們身後,石門緩緩閉合,四周已變成完全不見五指的黑暗。

冷清風沉默片刻,才道:“……是。”

“但我不會忘記。”段枕歌壓低聲音,四周的石壁仍擴散着他的話語,“你答應過的事情,我自會去尋你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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