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覺醒

第1章 覺醒

魔界，無虞山。

暮色漸濃，山岚四起。微風拂過滿樹的參霧花，火紅的瓣兒輕晃，某一瞬離開枝桠，悠然地飄落在小憩的祝驕身上。

祝驕做了一個極長的夢。

她活了萬餘年的地方，不過是一本書形成的世界。

原著女主菟嬌嬌，是一只嬌弱單純的菟絲花妖，修煉千年仍是死心眼的戀愛腦，為男主擋劍背鍋盜神器，被配角刁難欺負捅刀子。

而她祝驕，就是刁難欺負捅刀子的配角之一。

只不過區別于其他配角，她被列入反派陣營的一點是——

她不只給女主挖坑，還給男主使絆子，順帶折騰配角，打壓炮灰。

原著角色多恨她入骨，主角團更是無人不想殺她，尤以那幾個神君為甚。

在男女主虐戀了兩百多章後，神魔大戰爆發，無虞山支撐千萬年之久的結界突然消失，此間避難的生靈被大戰餘力波及，她的靈寵全部灰飛煙滅。

待她雲游歸來，洞府已成一片廢墟，連給靈寵收屍都不能。

之後她殺上天界，奪走了傳聞中能逆天改命、起死回生的神器往生石，卻發現是假的，最終帶着滿身的傷下落不明。

這是原著視角。

原著視角之外，她看到了許多事情的全貌。

第一次和女主起沖突，是因為女主擾她修煉，害她受了內傷險些走火入魔；與男主刀劍相向，是因為她的好友對他情根深種，卻被百般利用又一腳踢開；看不慣某個配角，是因為他将自己的過錯摘得幹幹淨淨，一招禍水東引使魔界的仇恨對準了人皇……

凡此種種，原著要麽一筆帶過，要麽只字未提。

一報還一報成了惹是生非，以她性情乖張為由抹去了所有前因，無數角色被劇情推動着站到了她的對立面，只待高潮引爆之際被正派解決，再狼狽謝幕。

存在最初就是為了給他人鋪路，所謂反派配角的命運不過如此。

無措、委屈、憤怒……

各種情緒翻湧，祝驕硬生生被氣醒了。

然後就看到了飄在面前的——

一本書。

“等了許久，總算有角色覺醒了，”那書伸了個懶腰，道，“我名時午，乃是得道的書靈，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本。”

祝驕腦中有幾瞬空白，難以置信地捏住書的一角。

自扉頁開始，目光掃過幾行，又跳着章節翻看，直至尾頁“未完待續”四字。

與記憶一一吻合，足以印證她的猜測。

祝驕咬牙切齒地道：“作、者、呢？”

“作者棄坑了，”時午安慰道，“別氣嘛，雖然她寫文虐主角虐配角，你們還去不了她的世界報仇；挖坑不填，讀者也不能順着網線過去揍她，但她有996啊，做韭菜不比你們容易的。”

怕對方聽不懂自己的話，書頁幻化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戳了戳祝驕的臉頰，一股毫無溫度的力量順着識海蔓延。

祝驕被冰得一顫，腦中多了許多聞所未聞的詞義。

“正是因為作者棄坑，我才不得不尋找覺醒的角色。小說世界并非天地孕育而成，無法自行完善法則秩序，由于劇情力量的限制，只有等完結才能正常運轉。”

“一直不完結會怎麽樣？”

“劇情走完最新一章，時空會被凍結，百年後此間所有都将化作齑粉，散落寰宇。我的靈智也會消失，本體回到作者的世界，變成一本普通的書，”時午現出人形，拍了拍她的肩膀，“作者是指望不上了，好在我們還有自救之法。”

祝驕循着聲音擡頭一看，差點閃壞了眼。

素衣素履，手中玉筆、臉上面具連同未束的長發，無一不是清一色的白，像從畫冊哪一頁撕下來的草稿成了精。

祝驕适應了會兒，想着自己不曾見過別的卷軸簡牍修成人形，好奇地道：“你們書靈都是不上色就出門嗎？”

“……”時午無奈地道，“顏色倒是其次，法則完善之前，我的臉都是不全的。”

祝驕伸手扯了扯面具。

嗯，摘不下來。

好似緊貼着皮肉骨血生長出來的一般，覆住時午的大半張臉，只露出如墨的雙眸和完美的唇形。

時午見她還有如此閑心，道：“你不問我如何自救嗎？”

“救世是那些神佛該做的事，等他們覺醒讓他們去救好了，”祝驕起身，已然握住了劍柄，道，“還要多謝你告知我不是一場夢。”

預見了未來，她只有兩個想法。

一是把什麽主角配角，凡是讓她不痛快的全殺了；二是帶着靈寵，另尋一處風水寶地開辟洞府。

時午反應過來，攔住她，道：“莫要白費力氣，世界有自己的保護機制，凡是原著裏有名有姓的角色，劇情開啓時的生命體征必須符合原著。任何一個該活着的死了，世界都會重置，一切将回到最初。”

祝驕磨了磨牙，冷哼一聲：“那就留他們多活幾年。”

“而且……不會再有覺醒的角色了，一個世界能有一個已是極限，”時午對上眼前小妖詫異的目光，道，“他們看不到我，更聽不到我的聲音，僅憑我的力量難以幹預劇情發展，不然何至于等這些年。”

祝驕煩躁地坐回樹下，道：“說吧，什麽方法。”

料想定然是又無趣又麻煩，卻聽到了意想不到的說辭——

“既然根源在于劇情束縛，那麽如果從一開始就讓劇情崩壞到底呢？與摧毀陣法無異，表面萬事俱備，內裏分崩離析，啓動的瞬間就是瓦解的開始。”

祝驕從神色恹恹到打起精神，眸光越來越亮，道：“所以只要生死無差，無論怎樣都沒關系，原本的設定被攪得越亂越好。”

時午颔首。

祝驕笑道：“既如此，那幹脆讓神君堕魔，魔尊成神，如此三界局勢逆轉，所有陣營必然重新洗牌。”

時午思索道：“的确是最徹底的方案，理論上也行得通。神魔是天地靈氣化生，二者之分取決于私欲，私欲越過對蒼生的大愛，自然堕魔，魔物摒棄私欲，待魔氣消散可入神位。所謂神君魔尊，也不過比旁的神魔強幾分，本質是一樣的。”

知道此法可行，祝驕心中的興奮達到了頂點。

打破規則，颠覆局勢……

她可太喜歡這種感覺了，三界中多少條條框框，于她而言沒有幾個不是枷鎖。

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君堕為素日裏最讨厭的存在，可比殺了他們更讓人覺得快意。

時午的身形虛化了幾息，又再度凝實，道：“我回去掃描了所有停更文，提取了擺脫劇情制約的典範，導入你的角色信息匹配到的最優方案是——救贖。”

“……誰救贖誰？”

“你救贖重要角色。私欲以情字為首，你要做的就是在日常中投其所好，在劇情關鍵節點施以援手，”時午補充道，“世界秩序處于加載階段，一切都可數據化，我能夠查到他們的好感度，對攻略而言事半功倍。”

“‘救贖’？‘投其所好’？不就是變着法子讨好他們？”祝驕嗤笑了一聲，“可是憑什麽？憑什麽我要向那群一直和我作對的東西低頭？作為反派女配，我也很需要‘救贖’啊。”

時午無機質的眸子沉默地注視着她，第一次生出了明顯的情緒波動。

也是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地意識到，眼前的妖不只是書中一個簡單的字符。

她是作者筆下的小角色，卻無比鮮活而耀眼。

祝驕，天之驕子的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