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陸銜星說話聲音不大,化作惱人的微風,只傳到了越悠耳中。
嗡嗡地在她腦子裏盤旋。
拉黑了他以後,他還一直在發信息給自己嗎?
他好像還道歉了。
發生那麽多事情,他道歉的是哪一樁呢。
越悠偷偷擡眼看陸銜星。
而在那之前,陸銜星已經把眼神挪開了。
兩個當事人三緘其口,一會兒他看她,一會兒又變成了她看他,周遭的人耐不住八卦,開始自行編劇。
“是不是星哥年少不懂事傷了妹子的心?”
“然後?”
“然後小姐姐一氣之下,你折我閨蜜翅膀,我定廢你整個天堂這樣咯。”
“拉黑了就算廢你整個天堂了?”
“那可不,不是天堂哪有這麽好看的小姐姐。”
越悠不知道該不該解釋,解釋的話好像又顯得兩個人很熟的樣子。
幹脆假裝掉線,機械地拿起筷子開始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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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做得确實很有水平,在口腔裏面脂香四溢。
再嘗一口油鹽青菜,又脆又爽。
難怪運動員在這裏個個吃得健碩魁梧。
健碩魁梧的籃球隊隊長出來打圓場了。
“這肯定是誤會嘛對不對!小姐姐你趕快現在當着星哥的面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嘛!”
聽到這裏,越悠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機。
面容ID解鎖失敗。
無奈之下只輸密碼,誰知道又手滑,輸錯一位,密碼錯誤。
她用拇指重重摁着屏幕,又摁了兩次才解開。
陸銜星勾了勾嘴角,聲音是一貫的冷淡。
“脾氣真差。”
這下所有人都聽到了。
兩側白牆上的排氣扇呼呼地轉着,不遺餘力地試圖将飯堂裏凝滞的空氣帶動起來。
越悠還在找黑名單在哪裏,聞言她啪一下把手機反扣在桌面,餐盤上所有的筷子都随之一蹦。
“我哪裏脾氣差了?”
她咻地站起來,低頭注視着陸銜星頭頂的發旋兒。
三年了,這個旋兒沒怎麽變,這個人怎麽越來越遭人嫌了?
“說話!”
霸總的臺詞從嬌小玲珑的越悠嘴裏講出來,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周圍一圈人都憋着笑,等待着陸銜星回答。
陸銜星還盯着反扣的手機殼,是一只三花貓吃罐頭的卡通形象。
他的聲音裏似乎帶了一點愉悅。
“我說我脾氣差,不然也不會被拉黑。”
還笑?還能笑得出來?
越悠咬牙切齒地回他:
“對,脾氣差的人就在黑名單裏待一輩子吧。”
說完,帶着自己的手機和餐盤去馮導和康力那一桌坐下了。
鄭擎撓了撓頭,扒着籃球隊隊長悄悄地問。
“哥,那到底是誰脾氣差?”
籃球隊隊長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噓——傻孩子,沒看出來嗎,你們家隊長不喜歡小姐姐,想辦法氣人家呢。”
*
下午兩點,馮導把越悠和康力丢給了在隊裏工作的師兄,然後就跟教練們喝茶去了。
張師兄已經在隊裏工作了兩年了,是省隊的常駐康複師。不管哪個項目的運動員需要治療,都會直接找他。
這讓越悠的眼裏閃爍着崇拜的目光。
體育運動項目分為田徑、球類、水上運動、體操、射擊等等,現在他們所在的訓練館主要是前兩個項目,田徑和球類。
由于這兩個項目的性質不同,比如田徑要求爆發力和耐力,球類主要是對抗,所以對于兩者所需要的康複治療的側重點也有所不同。
張師兄作為駐館康複師,需要兩樣都精通,才能應付得來各種症狀。
“這裏是咱們省隊六大球、跑步類、跳躍類和投擲類的項目的訓練館。”
師兄指着診室牆上挂着的消防地圖,大致指出各個項目的訓練位置,向兩人一一介紹。
“省隊作為國家隊的儲備,大部分的運動員都是有學籍的在讀書,有課時需要回學校上課,如果有比賽或者選拔,就會有密集訓練。”
康力感嘆:“現在幹什麽都需要知識儲備了,學業、訓練成績都要過硬。”
師兄補充:“是的,而且絕大部分都是走特長生進入的學校,文化理論課對他們來講還是有點難度的,訓練的時候心不在焉就很容易受傷。”
越悠點點頭,想起了一個靠文化課考進985的故人。
難怪那時候天天見他在操場訓練,選修課必翹,必修課選翹,遇到他上課的日子學校的女生還會在群裏艾特所有人來看帥哥。
原來是毫無壓力。
“最近羽毛球隊和田徑隊有比賽,這幾天都會見到他們。”師兄繼續介紹。
話音未落,就有人推開門了。
“你看,說曹操,曹操到,”師兄苦笑,指着這位戴着眼鏡的男生說道,“這是跳高的,高其致。”
跳高的就姓高,長得也挺高,非常好認。
“張醫師,我這手臂好像今天要換藥了。”
繃帶拆開,一片淤青積在手肘內側,面積奇大。
看了一下顏色,泛黃帶青,應該超過兩周時間了。
越悠喃喃自語道:“這扶他林好像沒用啊……”
繃帶還沒從手上卸下來,又有一個娃娃臉闖了進來。
“嘶哈嘶哈!張醫師!!你看看我嘛!我腳又扭到了!”
張師兄:“……怎麽又是你,說了多少次了,習慣性扭傷的話以後沒救啦!你的職業生涯就拜拜了!”
他嘆了一口氣,囑咐越悠。
“越悠,你去幫高其致換下藥,在桌面上。”
然後帶着康力去挂簾後面拯救娃娃臉去了。
越悠應聲而動,仔細盤了一下桌面上的藥,三七的根莖,曬幹的桃仁和牛膝,還有切成厚片的棕黃丹參。
心裏一片清明。
太陽西斜進入診療室,灑在她白皙的手上。
随着她手腕轉動,搗藥筒裏面成塊的根莖漸漸變成了土黃色的粉末。
她幹淨利落地用酒精局部消毒,稍等片刻後重新厚塗了新鮮的三七粉,紗布一圈圈纏繞在受傷的手臂上,末了再系上一個活結。
完成以後,越悠以酒精凝膠擦手收尾。
高其致用右手推了下眼鏡。
“謝謝醫生。”
聽到這個稱呼,越悠睜大了眼睛,臉頰泛出一絲嫣紅。
“不用叫我醫生,我還不是,叫我越悠就好了。”她拿着兩袋藥給高其致,“黃色這一袋,拿回去熬熱水沖洗,白色這一袋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用。”
這邊連醫囑都講完了,挂簾那邊還在“嗷嗷”地叫着。
看樣子是在推拿複位,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
越悠和高其致相對無言,一時有些尴尬。
高其致又推了下眼鏡。
注意力瞬間被将近1厘米厚的鏡片所吸引。
“你…近視很嚴重啊?”越悠好奇地問。
“對,不然也不會把胳膊撞淤青了。”高其致把眼鏡取下來,眼神瞬間變得空洞且迷茫。
再配上他白白淨淨的臉,一點都不像搞體育的。
倒像是那種跑完1500米就要躺板板的。
看越悠露出了然的眼神,他才重新戴上眼鏡,慢吞吞地說:
“那個…要不加個微信吧,我不太記得住怎麽用…”
又是加微信……今天真的微信PTSD了。
似乎留意到越悠表露出為難,高其致摸了下自己的口袋。
“哦……我也沒帶手機,要不下次吧!”
越悠松了一口氣:“下次你來換藥就找我吧。”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師兄從簾子那頭伸出一張嘴。
大約是被娃娃臉的吊兒郎當噎住了,他連話都沒說明白:
“越悠!桌上的那個啥要那個啥!”
越悠準确地接住了這打了碼的指令:“三七外敷,和桃仁沖洗,丹參牛膝煎服,都知道了!”
她順勢拿起袋子送高其致出門。
中藥材在非專業人士眼裏都長一個樣,越悠有點不好意思地又交代了一次用法。
高其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腦子不太好使,還是留個聯系——”
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座人形雕像,深邃的目光緊緊地鎖定着他們倆。
确切來說,是盯着他。
“你不是有張醫師電話嗎,她還能比張醫師更懂嗎?”
男人斜倚在牆邊,語氣不善地吐出一句話。
“看好病了就走,別占用醫療資源。”
鋒利的面部線條在冷色調的燈光下顯得攻擊性極強,眼神似乎還有一絲戾氣。
相反,高其致一副溫柔無害的樣子,恍然大悟地說道:“對哦,我果然還是腦子不太好使。”
他微笑着跟越悠道別:“那我下次一定來找你哦,再見!陸隊,我們也再見。”
說罷,他甩着胳膊,步态悠然自得地離開。
陸銜星這才轉身朝向越悠。
這回輪到越悠靠着牆壁,雙手抱在胸前發問。
“你哪不舒服?”
“……”
陸銜星調整了一下位置,像站崗一樣杵在走廊中央。
半天等不到一個字,難道真的病了?
越悠從頭到腳打量着他。
站姿挺拔,腰腹發力,左右腳着力均勻,雙臂自然垂下,十根手指數量齊全,臉上也沒看出來有什麽傷痕。
她心裏微微松了一口氣。
沒病沒痛的,來診療室幹什麽?
說她脾氣差還不夠嗎?
懂了,陰魂不散地就是想氣死她。
陸銜星遲疑地開口。
“越悠悠,我——”
她扯着嘴角:
“你腦子也不好使”
“還是你也想占用醫療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