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陸銜星把鴨舌帽取下,反戴在越悠的腦袋上。
帽子大了一圈,暖烘烘的氣息讓她的耳尖一熱。
她像是在确認一般,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這個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遲遲等不到邀請,陸銜星率先進門。
裏面一片黑暗,只有電腦屏幕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原因無他,直播間裏的網友在各刷各的禮物,各聊各的天。
越悠迫不得已開了燈。
整個屋子亂糟糟的,她抿着嘴快速地将腳邊的易拉罐踢開。
她還在直播呢,陸銜星突然出現,那還怎麽播?
對,她還在……
直播!!
越悠跨步走到陸銜星面前,舉起食指放在嘴唇前方“噓”了一聲,用氣音說道。
“別說話。”
陸銜星随手把提着的東西放到了電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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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不能讓他看到!
越悠急得一個飛撲把屏幕擋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讓他坐沙發,自己繼續直播,好像不太禮貌
但是讓他坐在旁邊看着自己直播,又好尴尬。
畢竟現在話題已經到了——
她掃一眼彈幕。
【陸銜星哪裏不好了】
【是不是對象不服直接踩上門了!】
【主播考慮一下陸銜星嘛】
【吃過細糠怎麽能忍受粗糧】
【讓對象來代播!!】
越悠:……
她沒吃過細糠!
沒吃得上好嘛!!
陸銜星自動自發地拉了下椅子,示意她坐下。
然後抱臂站在她旁邊,對屏幕好奇得很。
越悠:“咳。”
得轉移話題,不然真的…好窘迫。
陸銜星伸手按了靜音鍵。
“在直播?”
他低頭看彈幕,一句一句念出來。
“【擔心什麽,主播吃過細糠自然不會選粗糧,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他狀似不經意地問一句:“什麽細糠?”
越悠:……
難道要說“你就是那細糠”嗎…
以陸銜星與網絡接軌的程度,搞不好以為細糠跟細狗是一個意思。
她推了他一把:“沒事,你去沙發上坐吧,我馬上結束。”
陸銜星“嗯”了一聲,人卻沒動。
越悠沒理他了,哆哆嗦嗦開了麥:“我回來了。”
【是誰?】
【大半夜上門,真是對象嗎?】
【zxcvbnm:送外賣的?】
越悠瞟一眼桌上的糖水,可不就是外賣嘛。
但是陸銜星千裏迢迢從香港回來,而且人在旁邊杵着,說他是送外賣地就有點過分了。
越悠:“不是。”
也不知道她否認的是誰的發言,總之話音剛落,就聽到頭頂傳來“咳”一聲。
【不會吧不會吧,真有對象?】
【可以想象一下兩人正在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啊那我的CP真的BE了嗎】
越悠瞪圓了眼睛擡頭,握拳對着陸銜星揮了一下。
陸銜星舉起雙手投降,朝沙發比了下手勢。
越悠背對着他,揮揮手。
“沒有對象,我那是開玩笑的。”
陸銜星從沙發上捧回來兩個抱枕,疊放在桌上。
兩個抱枕都胖乎乎的,疊不住,唰地掉下來一個。
但他不打算挽救,頭也不回地離開桌子。
【誰在旁邊?】
越悠:……
【主播下一句不會是我家養貓了吧?】
“沒養貓,”越悠咬牙切齒地說,“是狗。”
【zxcvbnm:主播喜歡貓還是狗?】
越悠:“那還是貓吧,狗太煩人了。”
煩人的陸銜星又過來了,抱着一張毯子,挂在她椅背上。
還要磨磨蹭蹭地調整成三角形狀。
布料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被完完整整地收錄進麥克風裏。
【主播你家…狗…在扒拉啥呢】
“……在扒拉……別動!回去!”
越悠側着頭低聲吼他。
陸銜星耷耷地回去了。
越悠将注意力拉回到彈幕上。
“剛剛講到哪裏了?”
【說要考慮一下陸銜星—】
“考慮一下陸銜星?”
【zxcvbnm:說得出就要做得到】
【對啊,考慮一下嘛】
她悄咪咪地咬着嘴唇,豎起耳朵聽身後的動靜。
安安靜靜的。
于是她把聲音放得極輕:
“這個可能有點難…”
讓她考慮的前提是陸銜星先考慮自己,
這個問題難就難在讓陸銜星先考慮啊。
這不一個死循環嗎。
沒過一會兒,陸銜星又有動靜了。
他将八個空礦泉水瓶夾在雙手指縫中,要把它們堆在桌上。
越悠一個頭兩個大,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麽?
她的手指虛搭在麥克風上,怒吼:
“放回去!別弄了!”
【主播跟狗…交流好像沒什麽障礙啊…】
【什麽品種的啊,我也想養一只,可以拿快遞關燈的那種】
陸銜星低着頭,伸手搶鼠标。
那光标在屏幕上轉着委屈的圈圈。
“放回去我就沒地方躺了…”
【什麽品種的狗會說人話啊??】
【靠,主播金屋藏狗?】
【躺???】
越悠:?
沒錯,她這幾天像個土豆一樣栽在了沙發上,那裏是堆了很多東西,但是……
這并不是他張口就對着麥克風躺躺躺的理由啊!
陸銜星你是真的狗!
她好不容易搶回來的名聲又要讓他給狗出去了!
陸銜星自顧自地搬了張椅子在窗邊坐下。
越悠努着嘴看他。
他兩只耳朵都戴上了耳機,手機好好地躺在口袋裏。
那應該沒在看直播。
她這才轉向屏幕。
“沒事,我們繼續。剛剛講到哪裏了?”
【剛剛那狗是誰啊?】
“我們這是體育直播,不是戀愛頻道,不聊這個了。”
【別問了,明顯主播不想讓大家知道】
【主播看我,剛講到過期糖了,帖子裏說你們決裂了?】
越悠:……
不是,男主角坐在旁邊,她怎麽好意思講話啊。
【不是最後一場了麽,不是有問必答麽,說話算話啊!】
【為什麽會決裂了?】
越悠又确認了一遍,陸銜星戴着耳機,應該在認真地玩手機。
這才淡淡地回答:“以前太任性了,不懂事,就讓他煩了呗,煩着煩着就讨厭啦。”
【可是也沒看出來他讨厭你啊,主播,要是他讨厭你,你們是當不成朋友的,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應該這麽問,為什麽你覺得他讨厭你?】
越悠皺起了眉頭。
種種跡象都是這麽表明的啊,她挑了一個最明顯的說出來。
“因為,他……躲着我了。”
這樣說好像自己很頹的樣子,于是她又補了一句:
“然後我也開始躲着他了。”
有來有回的讨厭,這樣聽起來就舒服多了。
才怪。
她心裏一點都不舒服。
她伸手把糖水拿過來,拆塑料袋子。
吃點甜的緩緩吧。
【主播,我從一個男生的角度分析啊,男的讨厭一個人是不會躲着的,只會硬剛。】
【躲着,多半是愧疚。】
越悠正往嘴裏送糖水,看到這彈幕差點把勺子都吞了。
“唔?”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在愧疚,你誤解成他讨厭你,然後你躲他,他誤解成你讨厭他?】
“……咳咳?”
哈?
她嘴裏的綠豆沙都忘了要嚼,直接咕咚一下全吞了。
“就是,他不讨厭我嗎?”她難以置信地問道。
【等等,我捋一捋。你們本來關系不錯,出了那檔子事之後,他就讨厭你了,然後出國,回來之後你們還能若無其事當朋友。你覺得這符合正常人的邏輯嗎?】
她現在根本不敢細想。
也不能細想。
萬一,萬一發現這全是兩個人在瞎想,瞎到一塊兒去了呢?
兩人一起瞎,就白瞎了三年?
【靠我怎麽有點想哭】
【論傲嬌人格怎麽荒廢戀愛時光】
【主播主播,那現在不可能了?】
越悠心裏亂糟糟的。
如果說以前是不懂事的話,那現在…現在可能太懂事了吧。
她看向陸銜星的背影。
月光如水,泠水如他,是一貫的清冷出塵。
看到他腳上的鞋,知道花了多少努力才換來的整個系列的特供聯名款。
他連訓練用的鞋都沒換。
“現在,人家一心為國争光好吧。”她的聲音裏滿是落寞。
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錯過了就是錯了,就是過了。
【為國争光也要考慮人生大事啊,人家也到法定年齡了呀】
【男生不會着急這個,說不定到時候主播結婚了,他連女朋友都沒有。】
【就是,我也詛咒他,主播哪裏不好了,這個睜眼瞎】
【對,我詛咒他跟我在一起嘻嘻】
越悠帶着哭意,還要調節氣氛:“對,到時候如果我先結婚了,就把他的聯系方式三二一挂上小黃車,大家去拍。”
【抱抱主播,未來會有更好的】
【主播的圈子應該可以接觸到很多優秀的人吧】
【對,天涯何處無兩條腿的男人】
大家都在安慰她,陸銜星突然站了起來。
他到她身邊,俯下身——
把麥克風挪了過來。
“賽點了,任代鋒滑步到左邊,等下削球放短就行了,對面來不及回防。”
冷靜、專業,不帶一絲感情。
【???】
【這?主播你的男……狗是也解說嗎】
“好,結束了。”陸銜星直起身,拍拍越悠的後腦勺。
越悠目瞪口呆,想捂麥已經來不及了。
大家聚精會神地認真看比賽,只見任代鋒身形往左一扭,手上一削,比賽結束。
【魔幻,真就贏了】
【沒想到今晚能聽到正經解說】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是真正的羽毛球運動員?】
【媽耶,夢一個小黃車購物內容閃現主播家】
越悠還在一臉懵當中,始作俑者已經退步到身後。
【zxcvbnm點贊了xxyy的評論,并刷了十個飛機】
【zxcvbnm點贊了yyxx的評論,并刷了十個飛機】
“別刷了,既然比賽結束,那今天的直播就到這裏吧。”
她腦子裏面已經打了死結,只能機械地說出心裏最深的話。
“謝謝大家這三年多的支持,我是主播一只小月亮。”
她的哭腔更明顯了,壓都壓不住。
“我們以後……有緣再見吧。”
越悠沒有再念彈幕了,連榜一大哥最後送的十個嘉年華都直接略過。
她按部就班地關閉所有的軟件,關閉電腦,像從前每一次完成直播那樣。
結束了。
終于。
屏幕一關,以後網絡上的事情,就跟她沒關系了。
喝完杯子裏的水,她趴在桌子上。
也終于哭出來了。
哭自己的主播生涯以一種不甚光榮的方式結束了。
哭自己不為人知的愛戀之情被當衆揭露。
哭那個難辨真假的誤會,居然持續了三年。
三年了,她被誤解了三年,也誤解了別人三年。
蹉跎的豈止是時間,是她最濃烈的愛與恨,恨自己也恨別人。
望穿秋水卻求而不得,滿腔濃烈卻無處訴說。
夜夜想得百爪撓心,白天還要裝出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
一切的源頭和終點,就在她身後站着。
而他什麽都不知道。
她明明可以現在站起身抓住他的衣領問他為什麽。
也可以硬氣地把他趕出家門口。
但是她沒有勇氣。
不敢詢問,不敢靠近,不敢做出任何影響關系的舉動。
已經浪費了三年了,才等到了這個人回來。
叫她怎敢再制造出一個疏離的緣由。
想到這裏,她哭得更凄涼了。
哭自己,到最後都不敢。
怎麽能那麽膽小呢。
膽小到,害怕他在後面等着急了,一口氣哭完用袖子擦擦眼淚,舀了一大口糖水塞進嘴裏,企圖掩蓋濃重的鼻音。
“你…不是在香港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陸銜星将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把她的碗端走了。
“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越悠:“什麽?”
陸銜星掀開她的帽子,抽了一張紙巾拍在她嘴上。
她沒動,他的手重新往前伸。
越悠趕緊扭過頭,好好地擦幹淨。
陸銜星:“回來看看你怎麽造的謠。”
越悠:?
她什麽時候造謠了?
壓抑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誰說我煩你了?”
她舉着勺子,呆呆地看着他。
心裏已經震驚得無以複加。
他……看直播了?
陸銜星俯視着她,堅定又無奈。
“誰說我讨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