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二十八樓旋轉餐廳。
這是一個優雅靜谧的公共場合。
要是待會兒火氣上來喪失理智的那一瞬間,可以看着優美的環境和周遭彬彬有禮的人群,便于壓抑自己的狂暴狀态。
陸銜星絲毫沒有被影響,優哉游哉地翻着菜牌。
“想吃什麽?”
“随便。”
越悠反正也看不懂菜單,點啥吃啥就是了。
況且現在她還在氣頭上,也沒那閑情逸致去一個個菜研究。
陸銜星叫了侍應生來點餐,合上餐牌時手抖了一下,幸好侍應生反應迅速,彎腰接住了。
“打球的時候腿軟就算了,”越悠冷笑,“現在輪到手軟了。”
語氣是陰陽怪氣的語氣,但當中的心疼是真真切切的。
“昨天晚上加練了吧?”
陸銜星假裝一副沒事的樣子,用桌上的手帕擦擦手。
“要談什麽。”
還能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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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不能再加練了,裝乖了兩天,非要在賽前一晚搞事情。
“練了就練了,報備了嗎?”
陸銜星将手帕疊好,放到桌角。
沒回應就是虛心的意思了?
越悠擡高了音量:“是沒有還是不敢?”
“報備來幹嘛。”陸銜星雙手平放在桌上,虛握拳頭。
“你……”越悠壓住了想罵人的沖動。
“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你的身體負荷不了。而且我們已經讨論過了,沒必要。”
說實話,其實她是看不出來唐隊和Jeff的計劃對陸銜星現在的體能跟技術是否有加成,她參與讨論的目的是評估這個運動量對他的身體是否會造成過度的損耗。
原本的計劃應該是沒問題的。
但是顯然,因為陸銜星私下的訓練,他的腳踝已經出現了偏離預計的狀況。
“皮下腫脹,組織液裏面已經開始發炎了。”
“還不休息。”
她說着說着,開始哽咽。
“踝關節在裏面會壞死的。”
她吸滿一口氣,冷冷的空氣讓她鼻腔一酸。
“沒錯,這一場是撐過去了,止痛噴霧一噴你就像沒事一樣。”
“之後呢,你還想不想打了?”
陸銜星:“我心裏有數。”
“以前就是這麽練的。”他放慢語速,“你不要擔心。”
他的聲音是一貫的低沉和緩和,不知道是在說服她還是在說服自己。
聽得越悠連連搖頭。
“對啊,你以前連覺都不用睡,所以就變成這樣了。”
還是她跟老師兩個人力挽狂瀾,才勉強給他一個可以繼續奮鬥的身體。
“我直接跟你說吧。”
她擡眸,強壓鎮定地開口。
“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再适合進行比賽了。”
侍應生端着托盤過來,放下一份鵝肝。
陸銜星将盤子移到越悠面前。
她的視線跟着餐盤移動,低落的聲音随之響起。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準備退賽了。”
他頓了一下,将無花果醬澆在鵝肝的一側。
“陸銜星,這只是個人賽,你代表的是你自己一個人。”
“如果是奧運……”
那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比賽期間的損耗比平常訓練大多了,上了賽場,腎上腺激素飙升,他又如何才能感受得出來痛還是不痛?
就算感受出來了,那是退還是不退?
逼上梁山的時候,又有誰會管他的身體?
連他自己都會先把榮譽放在第一位。
古今中外,不知道因為這個原因廢了多少運動員。
沒廢的那一個,堅持到闖進決賽,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提出退賽,被嘴到消失在公衆視線。
“你現在還有得選。”她垂着眼眸,聲音微顫。
“看看唐隊。”
唐暨作為前車之鑒還不夠嗎。
越悠繼續。
“你想把這個當作人生最後一場賽事,那不想退賽也可以。”
“準備退役吧。”
她盯着色澤誘人的鵝肝,升起的白煙漸漸消失。
難道他要在技術最巅峰、體能最充沛、心态最穩健的階段因為傷病退役,消失在羽壇嗎。
只是想想已經讓她無法呼吸。
她們排了又排,算了又算,唯獨算漏了這個人的意志。
“陸銜星,你到底是不自信,還是不相信我們。”她哽咽地問。
沒有回應。
陸銜星只張了張嘴,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越悠将沒動過的鵝肝往前一推,深吸一口氣站起來。
“不吃了,我先回去了。”
陸銜星也沒有起身,只是沉默地坐着。
-
等到晚上集合時,越悠拖拖拉拉地去了陸銜星的房間。
陸銜星在洗澡,Jeff和唐隊已經到了偏廳做準備。
兩個人比手畫腳地,在白板上列了好幾個訓練方案。
看得越悠緊皺眉頭。
計劃來計劃去有什麽用?
陸銜星還是會按自己的思維走。
“他覺得現在的訓練量不夠。”她抱臂站在一旁,憂愁地說道。
唐隊疑惑地問:“不夠?怎麽會不夠呢?”
越悠:“說比不上在美國的時候。”
此話一出,Jeff雙手朝天一攤:“What?”
“那個時候是在打地基,現在地基打好了,就可以适當減量了。”
唐隊嚴肅地點頭:“沒錯,再多反而糟蹋身體了。”
越悠:“跟他說不通,他現在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樣。”
她加入團隊之後,陸銜星一直好好的,在香港的時候也沒有異狀,為什麽突然到了巴黎就開始焦慮起來了。
沒錯,就是這個感覺。
他在焦慮。
越悠找到了以前在北大交換時的好朋友進行詢問。
【悠悠子】:寶子,當一個人過于焦慮,可能會有什麽症狀
【悠悠子】:特別特別焦的那種
【Dr.許】:焦慮症?強迫性焦慮?
【Dr.許】:就失眠,出汗,有的患者會有不安動作
【悠悠子】:比如?
【Dr.許】:就是一些特定的動作,比如撕嘴皮子,摳手指,頻繁用力眨眼之類的。
越悠趕緊把手從嘴唇旁邊拿開。
看來她也好像有焦慮症。
陸銜星洗完澡,還是穿着運動服。
見到他,越悠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收起來。
他的頭發還是濕的,一邊走一邊像小狗一樣甩了幾下,水珠飛濺。
在她旁邊坐下時,她聞到了跟自己頭發上相同的洗發水味道。
越悠低頭摳起了手指,那水珠濺到她衣服上她也不說話。
兩人陷入了尴尬的冷戰。
說是冷戰吧,其實也沒有,畢竟陸銜星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她。
比如現在,服務員敲開了房門,将剛剛在旋轉餐廳沒吃到的鵝肝和拿破侖蛋糕端到了她面前。
見所有人都就位了,唐隊開始複盤。
“今天的比賽,贏得不是很輕松。”
越悠握着叉子,在潔白的瓷盤上劃了一道,發出刺耳的聲音。
大家都看着她,她打了個手勢示意“不用管我”。
唐隊:“咳咳,問題從第二盤開始出現。”
越悠:“咳咳咳…”
被千層酥嗆到,她咳得天昏地暗。
同臺的三人各遞給她一杯水,她搖頭,掏出了在比賽期間時喝剩的礦泉水。
千層酥幹巴巴的,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最後一小塊混在水裏硬生生吞了下去。
她拍拍胸口:“你們繼續,我先出去。”
出門就撞到靖君。
“越悠,你跟陸哥吵架了?”
越悠:……
他們只是八個小時沒說話而已。
上班的八個小時沒跟同事說話很奇怪嗎。
“怎麽會這樣!陸哥是不是看上了別的金絲雀?”靖君大概是覺得很奇怪,一直叭叭個不停,“是不是那個V10女主播來了?”
越悠皺着眉頭,“噓”了一聲。
靖君一天到晚都在看哪個國家的電視劇啊?
還叨叨什麽“菀菀類卿”,該說不說菀菀是她!卿也是她!
“我就是那個V10女主播。”她破罐子破摔,直接揭露了這個秘密。
靖君:?
“咦,你倆這麽能裝?”他的臉色從震驚轉換到憂慮,“那陸哥這樣你怎麽不管管呢?”
“誰管得了他。”越悠低頭踢着走廊上地毯的花紋。
她倒是想管他,但問題人家不願意聽啊。
靖君梗着脖子據理力争:“那可不行,你出事的時候陸哥還忙得飛起。”
越悠:“啊?”
“找人撤熱搜,控評什麽的”靖君拍拍她的肩膀,“小越啊,到你報恩的時候了。”
原來熱搜是他找人撤的。
她想接話,卻無言以對。
靖君自顧自地繼續:“我看陸哥最近也有點水土不服,好像長了點閉口,給他整點兒猛的以毒攻毒吧。”
以毒攻毒?
越悠一下子像是反應過來:“你們美食屆一般都怎麽以毒攻毒啊?”
“就……上火了就繼續吃點上火的,攢得差不多了再下一劑狠藥啊。”
她恍然大悟。
就是差點猛藥啊!
“我要離開兩三天,你密切關注着你陸哥的狀況。”
她低頭按着手機,馬上買機票。
靖君:“啊?你要走?
越悠手指在屏幕上點着,斬釘截鐵地說道:“對,我要拯救你陸哥。”
靖君:“不是,那我關注啥呀?”
“你看一下他有沒有什麽異常舉動,比如不經意的時候總是在做的動作。”
機票購買完成,她趕着回房間拿證件。
“我要回國,你好好照顧你陸哥。”
越悠一轉身,陸銜星正失魂落魄地倚在門口。
他腳踝上纏着繃帶,是她下午心情不好時捆了一圈又一圈的傑作。
碩大一坨,穿拖鞋都費勁。
瞬間眼睛有點濕了,她真的好任性。
這樣他多不方便啊,幹嘛不剪掉兩圈。
越悠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蒼白的臉。
自己選的白月光,哭着也要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