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因着昨夜那離奇詭異的夢,後半宿傅绫都沒睡好,翌日早上頂着兩只烏青眼睛出現在衆師兄弟面前,衆人又是一驚。
短短幾日內,五師妹竟失眠兩回,當真是罕見。
成明問:“還真是奇了怪了,小師妹,你莫不是有什麽心事?”
傅绫打着哈欠擺手,“做了個噩夢罷了。”
成禮奇道:“什麽夢吓得你睡不着?”
傅绫臉上閃過一抹古怪,含混過去:“不過是些妖怪厲鬼而已。”
“說到厲鬼,昨兒城中珠夫人又打發人來,請師父前去驅鬼捉妖呢。”
成守問:“二師兄,這個珠夫人是不是咱們之前去過兩回的那戶人家?”
“正是,那宅子可真是寬敞富麗,備下的齋菜也豐盛好吃。”一說到吃,成明便來了精神,“這回再去,我定要多吃些。”
大師兄成文笑道:“二師弟,你整日裏想着吃。”
成守忽地笑得很賊,壓低聲音:“你們也聽說了嗎?師父與珠夫人的事。”
成禮小臉嚴肅,“什麽事?”
傅绫佯作不在意,實則悄悄豎起了耳朵,便聽三師兄賊兮兮道:“上回咱們去珠夫人宅裏驅鬼,好家夥你們沒瞧見,春寒料峭天氣,珠夫人穿得那衣裳薄如輕紗,半老徐娘風韻猶存,一雙眼睛直盯着師父瞧,活像女妖精看見了唐三藏。”
成禮蹙眉道:“可師父的肉又不能長生不老,那珠夫人為何想吃師父?”
成守嘿笑兩聲,摸了摸四師弟肉乎乎的臉蛋,意味深長道:“你還小,不知這‘吃’法也分很多種。”
“三師弟!”成文見越說越不像話,四師弟與五師妹年紀尚幼,聽不得這些渾話,趕忙出聲制止。
傅绫卻追問:“然後呢?那珠夫人是如何輕薄師父的?”
成守咳了一聲,佯作女子形态,對着二師兄搔首弄姿,手指拂過他手臂、肩頸,那妩媚投入的神态,看得其他人直掉一身雞皮疙瘩。
傅绫:“……”
心中一陣沉默,師父好可憐,下山做法事辛苦不說,還要承受這種騷擾。
成禮眉頭皺得更深,有點生氣:“難道師父就由着她亂來嗎?”
“當然不會,咱們師父又不是泥人,當即冷臉推拒。”
成守換了副面孔,學着平日裏師父的神态,負手而立,神色冷淡,舉手投足間仿佛下一瞬便要羽化登仙。
他神态學了個七八成,但是身量容貌與師父相差太多,直惹得人發笑。
傅绫笑得尤其大聲,“師父這樣就十分潇灑不羁,怎麽到二師兄你這裏就顯得如此滑稽了呢!”
正嬉鬧間,忽見四位師兄變了臉色,垂首側立,傅绫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一時間不敢回頭。
“有什麽開心事,不妨說給為師聽聽。”
成文、成明、成守異口同聲:“見過師父,弟子這就去準備法事。”說罷便溜了。
成禮慢了一拍,漲紅着臉行了禮,悄悄挪走去菜園子澆水去了。
唯獨剩下傅绫。
她臉上紅白不定,一想到自己方才所說的話,可能被師父聽了去,便恨不得立馬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再加上昨夜那荒唐至極的夢,更使得傅绫以為她是個不肖徒,竟在夢裏肖想師父,又羞又愧,因此更加不敢面對梅霁。
“成素。”
師父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傅绫不能再繼續裝聾作啞,只得佯作鎮定,轉身行禮:“見過師父。”
梅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須臾,在傅绫以為下一瞬他便要責罰她出言無狀時,他卻說:“待會兒你也随我們一道去驅鬼,增長見聞。”
“好的師父。”
見他從身邊走過,傅绫長舒一口氣。
她也不知是為何,天不怕地不怕,卻對師父畏懼得厲害。
既要去做驅鬼法事,便要準備表文、法鞭、拷鬼棒、三清鈴铛、法尺、鏡子、笏、桃木劍等物,拉拉雜雜收攏在箱中,由幾位師兄輪流擡着。
衆人随師父一道換了青色道袍,直領大襟,兩側開衩,大袖收祛,腳步輕快地下了山。
不過是驅鬼而已,他們對此事頗為熟稔。
十回中有九回,不過是貍貓、黃大仙等作祟。
鬼也有,但實在不多。
成文跟随師父多年,也不過見過一兩回,還是不成氣候的小鬼,念咒吓唬一番,便嗚咽着服軟,隐去山野再不敢害人。
上回去珠夫人宅裏也沒發現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因此衆人只道這回也是一樣,念經化咒走走過場,他們更關心的是,這回師父還會不會被人調戲。
珠夫人實則姓沈,出身富貴,容貌豔麗,早年曾嫁與京城有名的珠寶巨賈,後來與人和離,攜無數金銀財寶南下,在錦城安家落戶,做珠寶首飾生意。
她不過三十餘歲年紀,性子風流,喜歡容貌姣好的俊朗男子,出手又撒漫,宅中很快便蓄養了幾個面首,“珠夫人”這一名號也傳揚了出去。
傅绫之前便對她有所耳聞,但在真正見到珠夫人時,她還是微微驚訝了一瞬。
面前的婦人雖面色略顯憔悴,但身段兒玲珑,眼角眉梢舉手投足俱是風情,被這樣的人輕薄,師父似乎……也不算虧?
她兀自胡思亂想,一擡頭忽地撞上師父的目光,心下陡然一跳。
傅绫耳根微紅,趕忙專心将香爐、開光五谷等物放置在八仙桌。
待準備畢,她與幾位師兄分列于師父身後,見他身穿道袍,長身玉立,雙手捧笏,低聲誦念表文,俯身叩拜,焚化送呈天上神仙。
爾後梅霁低念符咒,拿起鎮壇木輕拍桌面,以威吓惡鬼。
傅绫屏息凝神,杏眼靈動觀望,只見四周一片靜谧,袅袅青煙自香爐徐徐升起,缭繞煙霧中似是閃過了什麽東西!
梅霁黑眸如墨,揮舞着法鞭,鞭打邪祟,祛邪避兇。
傅绫等弟子齊聲誦經:“敕敕洋洋,日出東方,吾賜靈符,普掃不祥……”*
道士驅鬼并非捉拿或滅殺,多是震懾,繼而引導勸善度化。
不多時,青煙中徐徐顯出形态,從頭到腳,直至露出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
衆人在看清那物的樣子時皆是一驚,竟是只通體雪白的狐貍!
那狐貍精被咒語所困,低叫着掙紮,卻被梅霁輕飄飄地鉗住脖頸拎了起來。
知道自己遇到了強敵,那狐貍精登時安分下來,嗚咽叫着裝可憐,水汪汪的眸子直盯着珠夫人。
那眼神過于熟悉,珠夫人身形微顫,旋即想到了什麽。
近些日子陪她在錦帳中被翻紅浪的俊美少年,竟是個狐貍精。
“道長,”珠夫人開口道,“他……并未做惡,請道長放了他罷。”
她眉間隐隐泛着黑色,梅霁眸光頓了頓,“夫人,此妖吸人精血,若是不伏,長此以往難保不會傷人性命。”
“可是……”珠夫人面露猶豫,恰在此時,那狐貍精竟驀地掙脫,翻身在地上一滾,化作一名男子模樣。
赤身裸.體,驚起一陣低呼,唬得傅绫登時閉上了眼睛。
男狐貍精直撲到珠夫人腳邊,神情哀婉,“夫人,一夜夫妻百日恩,更何況咱們那麽多夜呢!念在我伺候您還算舒爽的份兒上,求您收留下我。”
他這一番話使得衆人又是一驚,傅绫偷偷睜開眼,打量那人的相貌。
怪不得珠夫人臉色如此憔悴,原是被這容貌俊美、聲音低柔的男狐貍精日夜勾引。
珠夫人輕嘆一聲,解下身上的披風,俯身遮住他的身體,看着那雙蘊滿水光的狐貍眼,她笑問:“你為何纏上了我?”
男狐依戀地蹭着她的手背,語氣滿是愛慕:嫁入南極生物裙易武而而齊舞而吧以看文“半年前,夫人從青泉山經過,我驚鴻一瞥,對夫人一見傾心,是以才潛入府中,細心觀摩夫人與其他男人許久,覺得技藝娴熟了,方才爬上夫人的床。”
“夫人,您若是嫌我學藝不精,我可以繼續努力鑽研!求您別趕走我!”
立在一旁的幾個面首,個個臉色鐵青,面露鄙夷之色。
成明與成守對視一眼,憋笑憋得很辛苦。
傅绫與成禮則面露茫然,這狐貍精說得是什麽技藝?
“有勞道長了,這份酬儀還請收下。”
珠夫人說着,吩咐丫鬟呈上一托盤銀子并兩顆明珠,白花花明晃晃,格外耀眼。
饒是傅绫見多識廣,也看出這明珠價格不菲,極為少見,不禁有點眼饞。
這珠子若是做成珠釵,夜裏插頭上,都不用點蠟了。
梅霁颔首謝過,與衆弟子收拾東西,在廂房略用了些茶點,便起身回觀。
回去的路上,成禮小聲問成文:“大師兄,那男狐貍精就這樣放了,不會有事吧?”
成文頓了頓,“珠夫人既然知曉他的身份,自然會心裏有數,不會……不會太過放縱。”
成禮皺着眉頭:“放縱什麽?”
成守嘿嘿賊笑,“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當然是放縱情.欲啊。”
“三師兄,什麽是情.欲?”
“啊?這個……”成守撓了撓頭,聲音有點兒飄忽,“就是一股子沖動,難以自制的沖動。”
成文聲色微厲:“三師弟,你最近莫不是又犯了戒?”
“沒有的事大師兄!”成守連連否認,偷偷觑了眼走在前面的師父,低聲道,“我上回去紅袖樓還是去年春天,都好久了……”
成文臉色變得溫和,叮囑道:“咱們既是出家人,便要清心寡欲,懂得節制才好,若不然只會傷身勞骨、減損壽命……”
大師兄仍在低聲念叨着,成禮卻并未解惑,他張了張口,打算回到觀裏去經書中尋找答案。
而傅绫對此事雖也懵懵懂懂,但并未有太多心思去思考此事,原因無他,天色漸黑,師父的房裏亮起了燈。
戌時已到,她,該去幫助師父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