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翌日,太清觀諸人來到了朱老爺府上。

那個小女童生得雪白可愛,可一雙眸子卻渾不似稚童,反倒氤氲着許多愁緒,仿佛是個飽含哀怨的婦人,長在女童臉上便顯得格外詭異。

她盯着梅霁等人看了片刻,開口道:“我不是鬼,各位道長不必勞煩。”

喉音稚嫩,語氣卻十分老成,聽得衆人臉色都是一變。

饒是早已知曉此事,但真切聽到時,傅绫還是忍不住震驚,世間之大,還真是什麽怪事都有啊……

梅霁凝着她,“你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朱老爺的孫女身上?”

那女童微微蹙眉,似是十分苦惱,“我是楚芸兒,我在找一個人,我也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楚姑娘,你是哪裏人氏?”

“洛城慶應人。”

“楚姑娘要找什麽人?所為何事?”

楚芸兒臉上閃過迷茫,“我……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一定要找到他。”

“那楚姑娘記得自己是何年何月生的嗎?”

“慶和八年臘月。”

聞言,梅霁臉色微變,傅绫愣了一下,旋即“咦”了一聲。

“慶和八年?那豈不是三十年前?”

楚芸兒喃喃道:“三十年前?怎麽會……我、我今年不是才十九歲?”說着神态間竟露出些許癫狂之色,放在幼童臉上瞧着駭人至極。

梅霁道:“楚姑娘,我想是你在過奈何橋時,不知因什麽緣由,沒有喝孟婆水,抑或是中間出了什麽纰漏,是以你在投胎轉世之時,攜有前世的部分記憶,因此你不僅說話早,而且還是一副大人姿态。”

朱老爺大駭:“道長,可有什麽法子破解?”

“破解之法倒是有,貧道這裏有一道靈符,焚燒化水服下,醒後便會忘記一切,不過須楚姑娘心甘情願才行。”

楚芸兒搖頭道:“我不會喝,我還沒找到那個人。”

一旁的朱家老夫人、少夫人看得真真兒的,聞言又是淚如雨下。

傅绫見狀,忽地想起了姨婆,她也是尋找一個人十幾年,因為他耽擱了自己的一生,如此執着,到頭來又落得個什麽呢?

更何況楚芸兒記憶缺失,壓根兒不記得自己要找誰、又為何尋找,既然這樣,又何必再浪費這輩子的時間呢?

她上前勸道:“楚姑娘,前世的事如過眼雲煙,你應當放下才是。如今既轉世投胎得以新生,便應過好這輩子才是,又何必執拗于從前呢?”

見楚芸兒若有所思,她繼續道:“再者說你現下便想不起許多從前的事,以後時日久了,記憶只會越發模糊,你若是終生想不起來要找誰,難不成便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朱少夫人懷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了你,你又怎麽忍心見她因為你而日夜傷心呢?”

楚芸兒身子一顫,看向一旁的少婦人,見她滿臉淚痕面容憔悴,想是因為她的種種怪異而傷神心碎不已。

她眼眸低垂,沉吟半晌,輕聲道:“求道長賜靈符,我願忘記過去一切,從頭開始。”

梅霁走到案前,提筆寫下一道符,焚燒化水,送與她服下。

那女童果然昏睡過去,朱少夫人趕忙将她抱着放進內室,朱老爺等人感激不疊,命人送上謝儀,盛情款待。

離開朱府後,見天色尚早,城裏各處春暖花開,景色十分宜人,傅绫便提議去游玩一番。

衆師兄弟都偷偷看向師父,見他老人家神色淡淡,原以為會沒戲,卻沒成想他竟點了頭。

“天黑前回道觀。”

“太好了!”向來老成的成禮也忍不住歡呼。

太清觀裏的道士們對女色興致不高,他們只對新開的酒樓感興趣。

原因無他,只因觀裏每日的夥食太過清湯寡水,青菜吃得人臉都綠了,只想吃點好吃的犒勞犒勞五髒廟,哪裏有功夫去想其他事。

梅霁正欲只身返回,卻被人倏地扯住衣袖。

他一回眸便看到少女眉眼彎彎,頰邊梨渦淺淺,笑容粲然。

他心口一怔,突突直跳數下,淡聲問:“怎麽了成素?”

傅绫笑嘻嘻道:“師父,來都來了,今日我做東,請您去宴春樓吃頓好的。”

梅霁薄唇微張,還未開口,便覺她細膩柔軟的手指勾住了他的,他身形一僵,腦海霎時間變得空白,下意識地便跟着她去了。

街上人聲熙攘,叫賣聲不絕于耳,周遭熱鬧非凡,他的目光卻落在少女烏黑的發髻上,見她逍遙巾的發帶輕輕搖晃,幾縷青絲頑皮地跑了出來,随春風飛舞。

少女回首輕笑,眼底滿是狡黠,“師父,我們這樣算不算背着師兄弟們吃獨食呀?”

梅霁輕聲“嗯”了聲,眼眸直盯着她。

日光下,她的肌膚白得發光,臉頰上的細小絨毛清晰可見,櫻唇微彎,笑得靈動又嬌媚。

梅霁只覺心髒幾乎要蹦出來,那股口幹舌燥渾身燥熱的感覺又洶湧襲來,他連忙低垂眼睫,生怕被少女瞧出異樣。

直到在宴春樓二樓的包間落座,他方恢複素日裏的淡漠神色。

“師父,您嘗嘗這裏的一枝春。”

傅绫娴熟點菜,殷勤地斟茶遞水,“如今時節正是飲此茶的好時候,葉芽細嫩,色澤綠翠,入口甘醇,再過些時日便老了。”

梅霁細品一口,微笑道:“果真是好茶。”

傅绫笑容越發燦爛:“師父也很喜歡吧?待會兒吃完飯,徒兒買一些茶葉回去,也叫老師父他老人家嘗嘗。”

說到這兒,她不禁有些疑惑,“師父,老師父他怎麽整日裏待在山上?如今春色正好,他為何不下山來熱鬧熱鬧?”

整天對着菜園子裏那些蔬菜瓜果,也不知有什麽樂趣。

梅霁道:“自我幼年起,師父他便深居簡出,想是不喜喧鬧吧。”

“哦……”傅绫撥弄茶盞,吐了吐舌,“老師父他可真是耐得住寂寞,要是我早就被悶死了。”

梅霁眸光微凝,“成素覺得在道觀很無趣?”

傅绫被他盯得心下一緊,趕忙打哈哈道:“沒有的事,我只是随口一說,哎——菜來了,師父咱們動筷吧!”

好在師父并沒有繼續追問,傅绫心下稍松,不解自己怎麽有時還對師父頗為畏懼?她心中生出一股不服之氣,既然都出了道觀,她又何必再懼怕師父?

聽聞酒可以壯膽,她便豪氣揮手,命小二哥送來兩壇上好的女兒紅,不及師父開口,便咕嘟咕嘟給他斟了一海碗。

“師父,徒兒敬你一杯!”

說罷,便端碗豪飲。

可惜她素日裏吃酒不多,此時又吃得急了些,一碗幹盡,面頰便如晚霞般緋麗。

梅霁:“……”

少女貓一般的杏眸直勾勾盯着自己,聲調較平時慢了一拍,卻更顯喉音嬌嫩,“師父,你怎麽不喝呀!”

梅霁被她盯得心口直跳,故作鎮定地端起酒,緩緩飲下。

入口辛辣,他眉頭微蹙,卻仍将一碗酒飲盡。

甫将碗放在桌上,便見傅绫又俯身過來,笑眯眯道:“師父好酒量,徒兒再敬師父一杯。”

梅霁心下納悶,不知她在打什麽主意,見她粉面桃腮,眼尾鼻尖都泛了層緋色,不禁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順着她的意來。

傅绫酒量尚可,只是極易上臉,兩碗酒下肚,她的臉便紅成一片,杏眸中亦泛起霧蒙蒙的水色,此時穿了身寬大道袍,梳着道髻,俨然是個标致俊俏的小道姑。

梅霁眸色微暗,開口勸道:“成素,你酒量淺便少飲些。”

“我酒量可以。”傅绫逞強否認,似乎怕師父不信,又給兩人各自斟滿,“不信的話,咱們就比一比。”

“……”

梅霁見她說話間已有幾分醉态,自己只頭微微發暈,應當不會有事,便與她繼續喝起來。

直到兩壇酒見了底,傅绫眨了眨眼,見師父俊臉潮紅,黑眸不甚清明,似是醉了,她烏黑瑩潤的杏眸中閃過一抹得意。

結賬之後,她沒忘買茶葉,踉跄着攙扶起師父,往道觀走去。

此時已近黃昏,山路無人,兩人相攜而行,和煦的微風吹拂在臉上,帶走了幾分熱意。

傅绫拍了拍滾燙的臉,見師父不發一語,只愣愣地跟着她走,不禁大感奇怪:“師父,您怎麽了?”

梅霁緩緩俯身低頭,俊臉幾乎碰觸到她鼻尖,醉醺醺的傅绫也未覺不妥,直直地盯着師父漂亮的眼睛。

幽邃的黑眸此時蒙上了一層霧氣,眼尾那顆細小朱砂痣赤紅,清冷之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叫人口幹舌燥的妖冶昳麗。

傅绫不自禁地舔了舔唇,卻聽師父忽地開口。

“成素,我好渴。”

他薄唇近在咫尺,聲音低而沙啞,傅绫心口一顫,耳朵微癢。

她想說她也口渴,叫師父再耐心等一等,待上山後再……

下一瞬,她腦海戛然變得空白。

因為師父他,竟然低頭吃上了她的嘴巴!

傅绫杏眸圓睜,酒意霎時被驚退幾分,她正欲開口,卻不防師父竟趁此機會将舌頭探了進來,如小狗般,輕輕舔了舔她舌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