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前世,楚澤鶴曾經問過影十二,為何對自己死心塌地。
“莫非你喜歡本座。”當時楚澤鶴心高氣傲、帶了點不為人知的希冀,說出自己的猜測。
影十二聽罷,臉色煞白,直挺挺跪下磕頭,“屬下不敢!屬下不敢肖想主上!”
楚澤鶴臉冷下來,卻又怎麽都說不出“本座允許你肖想”這種話。最後只得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罰楚執在地上跪了好幾個時辰。
彌留之際,影十二才說:“屬下的雙手刃,是您賜的。”
楚澤鶴愣住了,他抱着影十二,只覺得懷中那麽輕,心上那麽重。
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他自己都不曾記得的随手一扔,說了句“賞你了”之類的話,這家夥就跟了自己這麽多年,把命都給出去了。
後來與好友聊起,好友只是試探的問:“你如今光複冥教,說是武林第一也不為過,何至于此?”
他是很多年來唯一一個問起影十二的人。
楚澤鶴悶頭喝光了碗裏的酒,只說:“他救了我的命。”
好友奇到:“影衛救主,不是天經地義?”
好一句輕飄飄的天經地義。
十二心裏是不是也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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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處,楚澤鶴心尖密密麻麻的疼起來。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不驚動衆人的尋人法子,只連夜畫了一副雙手刃圖,第二天一大早親自遞到司器堂。
司器堂堂主沙遲是個纖細窈窕的男子,雖然平日裏吊兒郎當沒個正形,但也是所有堂主裏最早接過師傅衣缽,走馬上任的年輕一輩。楚澤鶴當教主之時就是沙池掌司器堂,因此與他打交道頗多。
一看身形就知道沙遲可不是打鐵出身,他一身本領全在雕刻、漆器、塑瓷上,頗有幾分雅致的文人風骨。
“喲?老烏你怎麽有空來我這兒做客,這位小公子是?”沙遲忽略烏骨标志性的白毛,手揣在袖子裏笑嘻嘻看向楚澤鶴。
烏骨:“……這位是少教主大人。”
沙遲撲通一聲跪下了。
開什麽玩笑,老烏你怎麽不早說!我居然還巴巴的問這位小公子是誰,要是傳到他家那位‘老公子’耳朵裏,我不得和拿雲似的掉層皮?沙遲戰戰兢兢的想。
都怪自己平常對少教主長相一點兒不上心,前幾日及冠禮上也只是遠遠看過一眼,但依稀記得那是位眼高于頂的主,怎麽現在看起來如此溫和?
“沙遲堂主不必多禮。”楚澤鶴倒是沒怎麽在意。他如今畢竟不是剛剛及冠的年輕人,這些小事自是不會放在心上。“我今日來,是有些事想拜托沙遲堂主。”
“少教主太客氣了,您說您說。但凡屬下能做的,一定為您辦好。”沙遲一抹冷汗,顫顫悠悠的站起來了,配上他細條條的身姿,頗有種扶風弱柳的意味。
“不知此物是否在司器堂能力之內?”楚澤鶴遞來一張圖紙。
沙遲接過,臉上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他畢竟是司器堂堂主,涉及專業知識絕不含糊。雖然沒怎麽打過鐵,沙遲也能看得懂鐵器工圖。
這是一式兩枚雙手刃,機關精巧,考慮周全,無論是從刀刃的形狀、弧度、使用方式,還是從制作、存放來看,都是集天下工器之大成。若真做出來了,說是神兵也不為過。
他怎麽不知道,少教主除了是個武學天才,亦是造器天才?
“此物自然能做,不過屬下想問少教主一個問題……”沙遲可是刨根問底慣了的人。
楚澤鶴自然知道他德性,不等他問便回答:“此物是我自己所繪。”
不過那是上一世自己在十二去世後慢慢琢磨的,花了好幾年時間,讀了不知多少兵器譜才繪成。當時的兵器譜比現在市面上流傳的多了将近二十年的功力,圖上很多設計在如今司器堂堂主沙遲看來,的确算得上神乎其技。
沙遲瞪大了眼睛:“當真?”
烏骨在一邊眼角抽了抽:我看你和拿雲都皮癢了是吧,居然敢質疑少教主?
楚澤鶴失笑:“自然。”
沙遲心裏滿懷激動跪下,贊嘆道:“少教主大人千歲!此物手筆,真稱得上鬼斧神工!屬下現在找人去做,定了任務,幾天便能完成。”
楚澤鶴擺擺手,誠實道:“鬼斧神工算不上,我和你一起去,若看了圖有什麽需要改進的也好直接同我說。”
沙遲應下,于是三人便一同步入司器堂。
此時,一陣輕風拂過,楚澤鶴轉頭看去,司器堂外樹梢上落了一陣葉子。
烏骨見少教主表情,垂頭解釋:“甲級任務,一行共十五影衛。驚擾了少教主,屬下回去便命人責罰。”
沙遲走在前面,聞言有些疑惑的轉頭順着兩人目光看了看外面,啥也沒瞧見。
是了,在武功平常的人眼中,不過一陣風過。而楚澤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十五道黑影依次掠過樹梢,打落樹梢一片葉。
甲級任務,十五影衛……楚澤鶴心中靈光一閃,想起一件事來。
前世十二提及某件事的緣由時,曾輕飄飄帶過一句“一行十五人,算上屬下,僅三人回教赴命”。
楚澤鶴想到此處,反應過來後大驚——這是何等兇險的任務!
不過也正是如此具有标志性的事件,恰巧成了如今找到十二的關鍵!
“烏骨,此處事畢,我要調閱司影堂今年來所有甲級任務卷宗。”楚澤鶴沉下臉吩咐到。
烏骨只覺得少教主身上氣勢凜然一變,通身氣度,仿若十年前教主就站在自己眼前。
他一愣,随即跪下:“少教主贖罪,此事屬下需先禀明教主……”
“地一。”楚澤鶴也不啰嗦,喚出自己影首:“去禀告父親,我要調閱司影堂卷宗。”
地一領命而去。
待地一離開後,楚澤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烏骨,淡淡道:“起來吧。沙遲堂主,帶路。”
沙遲看了看兩人,忙不疊的點點頭:“诶诶,好嘞,您這邊請……”
走了司影堂一圈,大部分鐵匠對楚澤鶴的這張圖皆是贊不絕口,只是裏面零件繁多,精巧至極,每人負責一件,工時也需要延後幾天。
“屬下為您打兩對,一對使用,另一對便做備用,方便替換。若是壞了,遣人送來修理即可。”沙遲很快便把每個人的分工、步驟和所需時間列明,呈給楚澤鶴看。
楚澤鶴對沙遲的效率一直十分欣賞,點點頭道:“多謝。”
“不敢,不敢。有什麽事少教主盡管吩咐。”沙遲笑着回道。
待三人再邁出司器堂時,楚如泉的影衛天一已經等在門外了。
天一看見楚澤鶴,先行禮,後呈上一塊描金紫玉掐絲手牌,“少教主,此乃影堂手牌。”
沙遲站在烏骨背後,看着對方霜雪般的白發發尾顫了顫——因為烏骨整個人都站不穩顫了顫。
沙遲嘆了口氣,心想老烏又是何必呢?少教主說想看卷宗,難道教主大人會不允?這下好了,影堂手牌都送來了,從今日起整個影堂都是少教主的,他沖撞少教主這一回又是何必?
楚澤鶴沒有太過驚訝。畢竟整個冥教都會是他的,區區影堂又算什麽?他接過手牌打量一下,确認是真的後便收進袖子裏。
“和父親說我收到了。”楚澤鶴揣着手回答。
天一也沒什麽話轉交,應聲便消失在原地。
“走了。”楚澤鶴回頭看一眼杵在原地面色蒼白的烏骨,轉身先行離開。
烏骨對沙遲點點頭,也轉身欲走。
“老烏,”沙遲叫住他,“要不……我晚上過去看看你?順便蹭個飯?”
烏骨搖搖頭,“不必。拿雲也好的差不多了。”
得,倆人互相給對方上藥是吧。
沙遲和烏骨心裏都認定,今天這頓罰烏骨是免不了了。不過超出兩人所想的是,楚澤鶴沒有罰人的心思。
他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說白了烏骨的主子不是他楚澤鶴,而是楚如泉。更何況自己老爹走的時候也會把這些人帶走,楚澤鶴沒必要和烏骨擺什麽譜子。
再說了,因為當年那件事……他對拿雲和烏骨,還是有些感激之情在心裏的。
現在一想,楚如泉當年走的時候,的确是帶走了一批老人,這大大方便了楚澤鶴培養自己人手上位,扶持新一任得力下屬。
楚澤鶴微愣,覺得自己好似抓住了什麽父與子之間一貫以來沉默中的偏愛,最終那念頭卻一閃而逝。
“少教主可是有哪裏需要屬下幫忙?”烏骨站在一旁看見楚澤鶴發愣,及時問到。
楚澤鶴回神,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卷宗。
兩人擠在司影堂的卷宗室內翻找。甲級任務不說多,但一整年下來也不算少。他只記得那件事是今年發生的,但是再要精确些實在困難。
對楚澤鶴來說,這件事已過去十幾年,再要想起來并不容易。
“我自己來便可,你先退下吧。”楚澤鶴心念電轉,揮退了烏骨。
他記得這件事,自然是因為此事影響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什麽宗族滅門、劍仙對決、朝堂動蕩,對身處冥教少教主之位的自己來說都不算什麽,反而獨獨是件這件事影響了自己的衣食住行,直達生活本源,這才能引起自己的注意。
不錯,那就是前世紅珠同自己念叨過,自己也注意到的——叱龍香“斷貨”事件!
找到了!
楚澤鶴一喜,翻了那頁出來。
“十月初七,天降瑞雪,叱龍莊音訊斷絕……”楚澤鶴一目十行看了下去,“……判甲,擇十五影衛,于……”
三日後出發!那不就是明日!
這選好的十五人裏,有一人便是影十二!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都是隔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