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又過了幾日,楚澤鶴準備向江南一行。
此行雖然少了烏骨和穆意,但多了一個藍煙音,和蕭碣帶的二十名排名在前的影衛。
出發前,楚澤鶴去向楚如泉辭行。楚如泉背着手站在書房內間,沒看他,只盯着牆上挂的那副小像,說:“去吧,注意安全。”
楚澤鶴拜別楚如泉,啓程了。
一行人用兩輛馬車,自冥教一路駛向江南。
兩地相隔較遠,一路上經過許多城鎮,兜兜轉轉,邊玩邊走,大半個月方走了一半路程。
琢磨了一下楚如泉臨走前的話,楚澤鶴猜便宜老爹應該也不指望自己趕回去過年,便說:“既然是問琴閣前去走動一二,自然是要等元旦新年之際前往拜會。”他笑着問在馬車裏同坐的楚執,“這應當是我們二人第一次一同過年了吧?”
楚執搖搖頭,認真嚴肅答:“屬下一直守在冥教,為主上盡忠。”
他往年過年也是與楚澤鶴一起過的,只是一人在此,一人在彼。雖不能相見,卻共享同一片天地日月。
楚澤鶴歪頭靠在他肩膀,微微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年,越靠近江南富庶之地,路上同行人越多。縱馬疾馳的、拉馬車的、運貨物的,還有幾隊走镖的,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徒步之人,他們僅靠雙腳雙腿,在積雪覆蓋的路邊向前進發。
路上見聞,不一而足。
至十二月多,一行人到了一座頗為氣派的城池。
城牆上張燈結彩,已經有了過年氣象。城門朱紅,像是剛刷新漆,太陽一照,光滑如油脂。
“榮城”二字,以金屬打造,嵌在城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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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往城內的人與這巨大的字相比,顯得渺小如豆。榮城就像涼城的反義詞:涼城靠近邊疆,常年荒涼。而榮城則廣納衆生,往來貿易。
在這裏,金銀貨物如流水。
許多同行人都進了這座路上必經之城,像滴水彙入海洋。
楚澤鶴有些疑惑:他前世也來過榮城,雖然只是打馬而過,卻記得榮城雖繁華,也不至于這般人山人海啊?
蕭碣派人出去探了一圈,回來道:“據傳兩日之後,此地有劍仙對決。擂臺設在城西,可憑引信去看。”
楚澤鶴想起來了,他上一世也聽過劍仙對決的消息,不過那都是紅珠說出來供他解悶兒的飯後談資。對決之人是誰,對決結果如何,他早就忘了。
“劍仙出劍,非比尋常。留下來看看,于你們武功也有所幫助。”楚澤鶴對三人說到。
三人應下謝恩。
劍仙對決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榮城周圍幾座小城的客棧裏都住滿了人。多虧冥教在此處留有據點,那管事的看過蕭碣手上的司影堂令牌,趕忙将一行人迎了進來。
這管事姓錢,看着溫和瘦弱,像是個文人掌櫃。
“其實這劍仙對決,半個月前就傳開了。”錢管事奉上茶點,對蕭碣等人解釋到,“榮城繁華,蓋因幾個大商賈在此定居。商人嘛,自然是能抓賺錢時機。劍仙對決,他們設了擂臺,派人散布消息,果不其然大家都跑來了,搶着買引信,酒莊客棧賺得盆滿缽滿。”簡單解釋幾句,錢管事又勸:“諸位大人想去看看自然可以,但現下街上亂得很,要千萬小心。也不怕諸位大人笑話,前幾日,好幾個商行管事,包括在下,出門都被小賊卷走了錢袋子。”
見他苦着臉的樣子,楚澤鶴倒是有些驚奇:榮城地處中原樞紐,往來通商極為頻繁,許多商行在此地駐紮。冥教也知有錢能使鬼推磨,是以派往榮城的人手哪個不是武功心計上佳?這錢管事武功不弱,加上影衛随行,居然還會丢錢袋子?
“莫非是紅樓異術榜之人?”藍煙音好奇問。
紅樓異術榜,是專門羅列非正統武學大家的紅樓榜,上榜之人多精通奇門遁甲、蔔卦算命、醫毒巫蠱,還有便是偷盜行竊。烏骨早些年也名列此榜。
“此地魚龍混雜,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錢管事沒看輕藍煙音是個姑娘,認真回答。
大致了解榮城情況後,蕭碣便問:“敢問錢管事,可知道琅風派?”
錢管事思索了一下,“蕭大人說的可是那個出了個紅樓俠客榜之人的琅風派?”
“正是。”
實在是因為琅風派算個小派,紅樓霸主榜從不見其掌門。也就近些年出了個林白澤,擠在紅樓俠客榜十八名。紅樓榜每榜列二十人,林白澤能擠進來已經是十分厲害之事,這才讓琅風派堪堪有了點名氣。錢管事每日經手信息頗多,若不是琅風派離榮城近,他都不一定想得起來。
和冥教這種根基深厚,教主常年占據紅樓霸主榜前三的大派相比,實在是小得可憐。
錢管事思索片刻,道:“在下有琅風派名帖,過年時一般都會派人前去走動一番,不知諸位大人可否需要?”
楚澤鶴點點頭,蕭碣便說:“有勞錢管事。”
錢管事派人去取名帖了,楚澤鶴向蕭碣打了個手勢。
蕭碣看了看藍煙音,對錢管事說:“此番我等還有一個請求……藍姑娘乃司音堂堂主親傳,琴技了得,不知可否借錢管事樓閣一用,獻上一曲?”
錢管事這才知道另外這位水藍衣衫的柔弱女子竟是司音堂堂主親傳。
藍煙音的名字他自然是聽過的,一個月前楚澤鶴及冠,他沒來得及趕回冥教祝賀,是而未見過藍煙音,但她那曲《九州騰》早就被另外幾個冥教管事和舵主誇到天上去了。大家都猜藍煙音會否成這任少教主夫人。
現在見到少教主影首蕭碣和藍煙音一起出門,錢管事覺得有些苗頭。可若按教主那一脈相承的護短來看,少教主怎麽舍得讓藍煙音當衆彈琴?
錢管事留了個心眼,只說:“冥教在榮城卻有幾間大酒肆樓莊,往日也有高閣茶樓,雅樂不斷。不知藍姑娘喜歡哪處?”
藍煙音聽到蕭碣問的時候,小臉便白了。
她怎麽猜不出來這是楚澤鶴的意思?可一聽到少教主要将自己扔到那些販夫走卒雲集的酒館客棧,藍煙音又懼又怕,又驚又羞,目光顫抖,低着頭說不出話。
此刻錢管事問她而非問蕭碣,已經是将選擇權交在她手裏,在外人聽來這便是她自己的意思,給足她面子。她心性尚淺,沒聽出來,只蒼白着臉不想回答。
她不答,楚澤鶴就幫她答:“既然如此,那便都走一遍。正巧劍仙對決是兩日之後,藍姑娘努努力,讓這榮城留音。”
楚澤鶴發話了,這事便板上釘釘。藍煙音身子一抖,面色灰白,輕輕應下了。
錢管事心裏搖頭,只覺得一衆老友都猜錯了,這少教主分明是培養下屬,哪是培養夫人?不過他也不敢怠慢藍煙音,即刻命下人準備去了。
一切安排妥當,蕭碣向楚澤鶴告退,去找錢管事私下安排影衛布防,楚澤鶴讓楚執跟着同去。待屋子裏只剩楚澤鶴和藍煙音兩人,楚澤鶴捧着楚執剛倒的茶問:“你可知我為何要你在衆人面前彈琴?”
藍煙音沒想到楚澤鶴會和自己說話,吓得猛一擡頭,随即又縮起來,可憐巴巴的搖了搖頭。“回少教主,屬下不知。”
楚澤鶴淡淡道:“你可知我之前彈的那首曲子,與你近日所做曲子之間,有何差別?”
那曲《孤鶴》,已大大超越藍煙音如今水平,能與司音堂堂主平起平坐了。藍煙音覺得哪裏都有差別,可真讓她說,她卻少見的說不出來曲子與曲子間的差距。
“因為你的琴,只見風花,只見雪月。不見衆生,不見紅塵。”
藍煙音修琴和楚澤鶴練武一樣,都有點閉門造車的意思。也幸虧他倆都是天才,這才能不遇瓶頸,步步登高。但塵世如何廣大?他們若不邁出冥教,不接觸塵世,憑借那些天賦,遲早坐吃山空。
前世藍煙音一人追着一只孤鶴,自西湖至洞庭。不帶丫鬟,沒有金銀,不知在她從未觸碰過的凡俗世摸爬滾打多少次,才做出那曲驚世孤鶴。如今楚澤鶴也算好意幫她,只是能否領受,就看藍煙音自己了。
楚澤鶴罕見的解釋了一句,雖然短,藍煙音亦是受寵若驚。她連忙起身行禮,雖然仍有不解,卻已經端正表情,堅定應下了這事。
等蕭碣和楚執回來,楚澤鶴讓蕭碣領着藍煙音出門去了。留下楚執和自己兩個人。
錢管事特意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僻靜的院落,冬景極好,一應俱全。待兩人獨處,楚澤鶴又纏着楚執跟自己打雪仗和熬綠豆粥,楚執沉聲應下,被楚澤鶴摟着向廚房走去,自是不提。
這頭,蕭碣和藍煙音跟着錢管事的人,一路來到一間酒樓。
酒樓裏人聲鼎沸,嘈雜得幾乎聽不清身邊人在說什麽,大家都吼着說話,加上各種杯盤碰撞聲,讓藍煙音覺得耳朵都要炸了。
她哪裏見過這陣仗?往日司音堂都是安安靜靜的,只有曲水流觞,琴聲綿綿。她有些害怕,退一步,撞進身後蕭碣懷裏。蕭碣有些奇怪,低頭看見她臉色稍白,才反應過來這小姑娘被吓着了,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畢竟他風裏來雨裏去,早就習慣這些環境了,哪能想到藍煙音會被吓着?
幸好錢管事安排那人也是會來事的,急忙和掌櫃說了情況,殷勤搬了凳子,架好琵琶。熱情邀請藍煙音上臺奏一曲。
藍煙音也是會彈琵琶的,身為司音堂堂主親傳,她什麽樂器都會。是以楚澤鶴特意要她把自己的琴留在錢管事這裏,拿各處酒肆的樂器演奏。
她還沒上臺,酒樓裏衆人看見有人搭架設椅,就開始起哄鼓掌,氛圍轟轟烈烈。有些人看向站在門邊的藍煙音,猜她是不是即将奏樂之人。那些熱情打量的目光,讓久居冥教的藍煙音手足無措。
蕭碣拍了拍她後背,有些鼓勵的意思。
雖然他也看不懂主上這一出究竟是怎麽回事,卻覺得主上并非在強人所難——藍煙音的琴技,放眼天下,就她師父那一輩有幾個人比得過。藍煙音也常常在冥教宴席上獻曲,無一不是滿堂喝彩。小小榮城算得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