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頂着衆人殷殷期待的目光,藍煙音硬着頭皮,一步一步上臺了。

她剛拿起琴,大家又是一陣熱烈的喝彩聲。讓藍煙音有些惶恐——她還什麽都沒做呢。

不過大家這般熱情,讓她也找回了點信心。坐在高臺上,她才發現臺下這麽多人。

數不清的目光齊刷刷看向自己,有着毫不掩飾的熱烈的好奇與期待,藍煙音腿顫抖着,冰冷的手緊繃着撥弦,試了幾個音。

藍煙音發現,這琵琶琴弦僵直,沒有調音,有幾個音怪怪的。

酒肆裏逐漸安靜下來,稀稀拉拉有幾個人叫好。

藍煙音生的漂亮,就算單坐着也極好看。酒肆裏的人又是真性情的漢子,自然不會吝惜傾聽和贊美。藍煙音抱着琵琶,覺得此時悶頭調音實在是有點煞風景,于是轉軸撥弦,彈了起來。

這一曲《流觞》,乃是最最典雅柔和的曲子。曲調婉轉,最考驗技術。師父曾說,她的年歲能彈這曲,便證明她是當世同齡人中第一。

音調如落葉沾水,水波碰石。清清靈靈,鳥飛魚宿。如此漂亮,如此澄澈。

可酒肆裏的客人聽不懂。

他們面面相觑,覺得這曲子也太沒精神了點,蔫巴巴的,不知在彈些什麽。

有些酒客大膽,大聲說:“漂亮小姑娘,彈點歡快的吧!”

“《大風》,彈《大風》!”

“《壯士歌》也不錯!”

“哎呀人家小姑娘,彈什麽大風?彈彈《鬥南鎮》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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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生生把藍煙音的琴聲給壓沒了。她停了琴,有些無措的抱着琵琶,心想什麽是《大風》,什麽是《壯士歌》?自己從沒聽說過。

那領他們來的小哥趕忙領了幾張譜子,都是時下熱門的,上臺将譜子交給藍煙音。

藍煙音感激的看他一眼,接過譜子瞅了一眼——就這?

這些曲子不算困難,但和藍煙音平常彈的高雅之曲風格完全不同。都是些重複的調子,旋律清晰,朗朗上口。她看一遍譜子就會彈了,當下有些氣悶,抱起琵琶,撥了金石相碰的铿锵之音。

這些曲子她也會,為什麽不聽自己的《流觞》,卻聽這些?

這一聲吸引了衆人注意,藍煙音見衆人都安靜下來了,便帶着一種賭氣的架勢,悶頭彈琴。

纖長指尖一轉,頓時,大堂內樂曲迸濺,仿若大風起,雲飛揚。天地廣闊,山巒起伏。那樂曲縱馬疾馳,朔風簌簌,呼嘯而過。

整個酒肆被這節奏強勁,曲調分明的音樂震撼,大家都拍起手來,喝彩叫好。

喝彩聲一大,藍煙音就彈得更大聲。她本就身負內力,琴弦在她指尖震顫,仿若顫出自身生命的光華。大風呼嘯不斷,衆人胸中激蕩,只覺得男子漢大丈夫,應當如這正風般游遍天地,又應當頂着這正風建功立業。

藍煙音本來就不是什麽性格扭捏的姑娘,從她能用《九州騰》像楚澤鶴表明心跡便看得出來。此刻酒肆內歡呼聲大作,她漸入佳境,接連彈了《壯士歌》和《鬥南鎮》,仍覺得意猶未盡。還是蕭碣看天色不早,請那小哥邀她下來。

衆人見她下臺,便紛紛扔上手中的銅板,大呼過瘾。

“厲害,厲害!小姑娘彈得好!”

“繼續呀,怎麽走啦?我還想聽!”

“這碗酒可太值了,再來再來!”

“掌櫃的,這小姑娘啥時候再來彈,我認準你們家了!”

……

這些聲音雖然粗放,但赤誠直接,一點兒也不委婉含蓄。他們都是發自內心的贊美藍煙音的曲子,沒把她當那個司音堂藍煙音,只是一個奏樂人。

此刻的藍煙音知道,她被人認可了,她的曲子被人認可了。

這些銅錢,還不夠買她琴上一根琴弦。然而對她來說,都是無比寶貴的肯定。她讓蕭碣等等,自己蹲下身去撿那些被人扔上臺的銅錢,一枚都沒落下,捧在手裏沉甸甸的。

蕭碣趕忙蹲下身幫她撿,兩人在攤子上買了根紅繩,藍煙音将所有銅板穿起來。那銅板都是用舊了的,有的缺了一角,有的已經被磨得十分光亮,有的新,有的舊。藍煙音不在意,穩妥的将它們收進袖子裏。

後來她當上司音堂堂主,位列紅樓美人榜榜首的時候,這一串穿好的銅錢仍被她小心的放在琴盒內,讓她明白,何謂音樂。

這日晚上睡前,藍煙音還在回味那滿堂喝彩的樂曲,誰知第二日就出事了。

領他們去彈琴的小哥姓杜,十分機靈。在進這家酒肆前先看了一圈,才讓他們進來。蕭碣留意到這點,等藍煙音上臺之後問杜小哥緣由,杜小哥知道他會武功,就如實說了。

說是這酒肆有一味“燙桃花”的酒,清冽甘甜,被人喜愛。有一個酒客,是榮城秦家大商行的少主,最喜歡喝這酒,喝了就耍酒瘋,拽着一些年輕女孩不放。

蕭碣皺眉,點點頭示意自己會留心。

結果影衛突然來尋他,說楚澤鶴有事找他。

蕭碣一個沒看住,轉頭向影衛問話的時候,聽到身後杜小哥正對着臺上正氣凜然大吼:“你幹什麽!”

蕭碣趕忙回頭,看見有個酒客已經站到藍煙音旁邊,形容猥瑣,口噴酒氣,湊得極近,還去摸藍煙音的手。

藍煙音哪裏經歷過這種陣仗,登時吓傻了,只能一個勁往凳子裏縮,差點哭出來。

突然,一道碧水似的劍光擦着蕭碣身側飛過。那盈盈劍氣沒有殺意,只是将那騷擾之人抽飛了出去,摔到臺下。

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蕭碣突然感覺背後貼上了一個人的胸膛。

他大驚——竟然有人能悄無聲息近他身?正欲轉頭,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

“君子之道,在明明德。諸位可知……”沈青瀾說到一半,看向藍煙音,目光移過蕭碣,正準備接着說時,又睜大了眼睛移回他臉上:“咦,兄臺是……沈某記得叫,地一?”

這青綠劍氣的主人,自然是青行長劍,沈青瀾。

他記得蕭碣。

沈青瀾是只老狐貍,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多少三教九流沒見過?他恪守‘死隊友不死貧道’的人生法則,至今仍然混的順風順水。誰能想到有生之年,竟碰見一個白白沖上來送死的影衛。

影衛自然是要護主的,可當時他身後沒有他主上,這人還是跳出來擋那生死不明的一下,實在是讓沈青瀾印象深刻。

“這麽看來,兩位并不需要沈某幫忙。”沈青瀾笑了一下,收起手中握着的青行長劍,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己多管閑事。

他還記得地一身手。這人能接下自己一劍後還好好站在自己面前,便證明那些地痞流氓自不是此人對手。

沈青瀾說話的時候,幾個人已經忙不疊起身,屁滾尿流的跑了。

他搖搖頭,轉向那藍衣女子。

他本就是看見美人才多管這一趟閑事,沒想到美人已有影衛相護,頓時覺得有些吃虧,想着趕緊看看美人來補償自己。蕭碣皺眉,挪了一步擋住沈青瀾打量的視線,對上他沉聲道:“沈公子,好久不見。在下如今姓蕭,單名一個碣字。”

沈青瀾眼睛一轉,對上蕭碣視線。

“蕭碣?”他重複一遍,“好名字,頗合蕭兄的性子。沈某兩次見蕭兄,蕭兄都護着他人,在沈某看來,蕭兄當真如碣石般可靠。”

他有些戲谑之意,話裏的意思都是‘護着他人,卻獨獨沒見你護你家主上’。蕭碣聽出弦外之音,卻沒想理他,只淡淡說:“那日一見,主上時常與在下提起公子,相逢是緣,沈公子不若與主上一聚?”

沈青瀾笑得像只眯起眼睛的狐貍。

這蕭碣也是忠心,看見自己在就忙不疊要把自己拎到楚澤鶴面前,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被人算計,擋了楚澤鶴的路。不過沈青瀾本就是要去尋楚澤鶴的,這番也是省了自己開口。于是他點點頭道:“沈某也正有此意,蕭兄帶路吧。”

倆人出去,三人回來。

楚澤鶴看蕭碣像只老母雞似的,左邊領着面色蒼白的藍煙音,右邊走着環顧四周的沈青瀾,頓時覺得有些好笑。

他與沈青瀾道過禮,又吩咐了把蕭碣找過來的原因。見藍煙音面色蒼白,問了一句。“如何?”

蕭碣将事情一五一十說了,最後跪下說:“屬下辦事不利,請主上責罰。”

楚澤鶴點點頭,“是該罰。那我便做主,罰你五十鐵鞭,也算是給藍姑娘一個交代。”

藍煙音一聽,趕緊跪下搖頭,“此事是屬下無能,與蕭大人無關。”

她自己身負內力,就算不像影衛這般精通打鬥,但基礎武學也是有的,随随便便就能傷那人性命。只是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被吓傻了,心裏只覺得惡心,沒想到反擊。若有下一次,她肯定要親手打斷這些人的腿。

杜小哥也知道闖禍了,回來就找了錢管事,錢管事領着杜小哥來賠罪。也不敢心疼這杜小哥是自己看好的接班人,只說這下屬腦子不靈光,讓人冒犯了藍姑娘,要怎麽處置這下屬全憑藍姑娘。

藍煙音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軟弱,原來會牽連這麽多人。她本就心性堅韌,這兩天下來,倒是成長不少。等衆人退下後,叩首對楚澤鶴說:“求少教主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定不會堕冥教司音堂之名。”

楚澤鶴點點頭,說:“玉不琢,不成器。藍煙音,莫讓本座失望。”

“是。”藍煙音堅定道。

沈青瀾倒是沒想到藍煙音居然是楚澤鶴下屬,等對方離開了,他走進來,半真半假的感嘆楚澤鶴暴殄天物。

楚澤鶴笑了笑,“沈兄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家了?藍煙音乃冥教司音堂堂主親傳,不出意外,便是下任堂主,若能與沈兄喜結連理,倒也不算辱沒。”

“澤鶴兄莫要亂點鴛鴦譜了。”沈青瀾知道他在開玩笑,“沈某又怎麽配得上人家?非要說喜結連理,沈某看蕭兄弟倒是十分合适。”

蕭碣是楚澤鶴影首,不出意外就是下任司影堂堂主,與藍煙音倒是門當戶對。

蕭碣正和楚執處理主上剛才吩咐的事情,突然感覺鼻尖癢癢的,很想打噴嚏。

“沈兄怎麽打起我影首婚事的主意來了。”楚澤鶴笑笑,“他那日受你一劍,便開始勤學苦練。楚執幾次撞見他在月下練刀,恐怕是存了超過你的心思。”

沈青瀾哈哈大笑,“澤鶴兄當真說笑了。蕭兄的确是個可造之才,不過沈某自信若無人點化,蕭兄恐怕只能止步紅樓殺手榜十名左右。”

楚澤鶴挑挑眉:“你對他倒觀察甚細。蕭碣如今還沒上紅樓榜,你就已經估好他的實力了?”

“澤鶴兄只說我估的是也不是?”

“別避我問話。”楚澤鶴挑挑眉,對沈青瀾這不着痕跡轉移話題的行為十分不看好,“不過你估的與我估的不錯。蕭碣有能力再進一步,只需有緣人點化一二。”

沈青瀾手撐下巴,“澤鶴兄不願做那有緣人?”

楚澤鶴聽到這話,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的緣分早已天定。”他老神在在的回答。

那邊蕭碣忍住噴嚏,楚執卻偏過頭,小聲的打了個噴嚏。

沈青瀾滿頭問號——他說的緣不是姻緣的意思啊,楚兄這是想到哪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潇染”小天使給作者的營養液~加更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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