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楚澤鶴不肯:“父親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兒子不會打斷的。”
楚如泉笑他:“若你們兩人當真如你所說心意相通,你就不會這麽緊張了。”
楚澤鶴嘴硬:“兒子只是怕你為難他。”
“行了,”楚如泉嘆氣,“我說過的話,便不會後悔。只是我作為冥教教主,作為你父親,有些話想單獨同兒媳談談。”
楚澤鶴生怕這一談就把自家破石頭談沒了,猶猶豫豫的看向身後的楚執。
兩人對視,楚執總覺得楚澤鶴眼裏頗有些可憐的求救意味。
看見這一幕,楚如泉失笑,知道的是主子和影衛兩情相悅,不知道的還以為倆人結婚多年,楚澤鶴被楚如泉數落之後求楚執主持公道呢。
“臭小子,你是武功天下第一。他要是受委屈了,我可打不過你;他要是反悔了,你也追得上他。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怕我把他變沒咯?”
楚澤鶴心想,那可不就是怕把這破石頭變沒了麽。
自己好不容易追到手的,萬一說得不對,石頭又悶頭打算去當影衛怎麽辦?
“快些讓我說完,說完我便去找拿雲了。天一,送送少教主。”楚如泉一揚手,擺明了要送客。
沒有楚澤鶴允許,誰也留不住楚執。
只是楚如泉這樣說,已經是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楚澤鶴也不好拒絕父親,只得看向楚執,認真道:“既然這樣,你就與父親說一會兒話。真心話便可,父親不會為難。”
主上有令,楚執垂首答:“是。”
兩人說完話後,天一現身,領着楚澤鶴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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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澤鶴戀戀不舍的轉頭看楚執幾眼,跟着天一走了。
這院子地方雖小,但隔音做的很不錯。轉過園門,楚澤鶴就聽不見楚如泉和楚執的聲音了。天一将他帶到主院大門處,才告退。
待天一離開後,楚澤鶴站在原地兜了幾圈,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園門又看看衣角的線頭。左等右等,啥東西都琢磨了一遍,總覺得度日如年,心想怎麽楚執還沒出來。
于是,行動派的楚少教主,在耐心消耗殆盡後,打算親自過去看看情況。
他偷偷摸摸又走到門口,趴着牆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圍沒有天字輩影衛,便打算繼續向裏走,誰知這時,有人在他身後喊:“澤鶴兄。”
楚澤鶴吓了一跳,挺直身體回頭,發現站在自己身後、好奇打量他的沈青瀾。
“老、老沈啊?有什麽事嗎?”楚澤鶴欲蓋彌彰的負手站好。
“沈某無事,随便走走。”沈青瀾溫和一笑,“澤鶴兄這是在做什麽,難不成是聽牆角嗎?哈哈哈。”
楚澤鶴正色:“本座冥教少教主,不屑做那等事。”他心虛的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你去過魚腸巷了嗎?”
“之前正準備動身,只是穆兄弟和沈某說教主也打算去,讓沈某等等,跟着一起。”
楚澤鶴點點頭,“不錯,父親正準備去尋拿雲。你與他一道,也能安全些。”
面對楚澤鶴關心,沈青瀾問:“說起來,澤鶴兄身體如何了?”
沈青瀾突然想到這茬。他之前光顧着沈蕪青,後面又聽說蕭碣遇險,現在終于和楚澤鶴私下相處,才找到機會問出了拖延許久的問題。
楚澤鶴點點頭寬慰他:“已找到應對之法,不必擔心,不過走火入魔。“
沈青瀾:……
“澤鶴兄果真霸氣。”能把走火入魔說得這麽輕描淡寫,沈青瀾佩服不已。他看了看周圍,問:“說起來,執小弟呢?怎麽不見他同你一起。”
按道理來說,那位執小兄弟應該是最關心楚澤鶴的。沈青瀾知道,之前楚澤鶴出手,他沒能跟着,失落了好一會兒。
如今楚澤鶴武功有異,他怎麽沒在身邊?
楚澤鶴眼神飄忽,又總不能說楚執被楚如泉拉去單獨談話了。于是和沈青瀾解釋:“有些事情要辦。”
沈青瀾疑惑。
他可是最清楚楚澤鶴對執小弟的偏愛的,就算真有要事,楚澤鶴寧可自己出手。
天大的事都輪不到楚執,現在有什麽事要辦?
面對沈青瀾狐疑的眼神,楚澤鶴扭頭看向一邊,擺明了在消極抵抗,拒絕回答。
沈青瀾也沒有探聽兩人家務事的意思,只道:“沈某還要去魚腸巷,先告辭了。”
雖然剛才楚澤鶴提起魚腸巷只是借口,但現在沈青瀾一說,楚澤鶴反應過來,叫住他:“等等,老沈。你……你和蕭碣,是什麽意思?”
沈青瀾疑惑停步,“什麽……什麽意思?”
“蕭碣是冥教少教主影首,有自保之能,你又何必這麽擔心。”楚澤鶴挑眉問他。
如果只是關心性命,大可不必擔心蕭碣會死。但沈青瀾自與蕭碣松城一行後,對蕭碣的關注度直線上升,已經從關心對方是否會受傷到了關心冥教對影衛的态度問題上了。
如此反常,甚至都不像沈青瀾,楚澤鶴自然意識到不對勁。
“這……”沈青瀾想了想,笑道:“沈某也不知道。”
他一笑,如東風夜放花千樹,溫文爾雅,鋒芒盡褪。不像出劍時的沈青瀾,亦不像舞劍時的沈青瀾,倒像楚澤鶴從未見過的沈青瀾。
明明嘴上說着不知道,但楚澤鶴覺得,沈青瀾并沒有考慮過尋找答案。他好像任由這種不清不楚的情緒生長着,第一次如此自由的放縱自己。
楚澤鶴總覺得,他此生應該不會再見到那個月下舞劍的沈青瀾了。
至于這是遺憾還是好事,楚澤鶴也不清楚。
他想了想,覺得沈青瀾都不着急,他這個外人又急什麽。左右蕭碣重要不過沈青瀾,若什麽時候沈青瀾想清楚了,對蕭碣的處理也不過楚澤鶴一句吩咐的事。于是他說:“嗯。你去前廳等着吧。父親很快便會去了。”
待沈青瀾離開,楚澤鶴便打算繼續實施自己的潛入大計。
他再次警惕的看了看周圍,随即蹑手蹑腳走向園門。天字輩影衛已經将小園圍住,楚澤鶴想了想,決定尋找影衛布防的突破口。他從正門繞到後門,又從後門繞回正門,鬼鬼祟祟探了一圈,最終在正門,與剛走出來的楚執相遇。
楚澤鶴:……
楚執:?
“主上。”楚執出了門就見到了楚澤鶴,恭敬道。
在他眼裏,英明神武的楚少教主自然是不會做出聽牆角這種事情的,于是楚執一本正經問:“主上可要去尋教主?教主已去前廳。”
“沒有沒有。”楚澤鶴趕忙擺手否認,偷瞄了楚執表情幾眼,發覺對方表情和往常一樣嚴肅無波瀾。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裝模做樣的轉身欲走,狀似随口問:“你與父親說了什麽。”
果不其然,如楚澤鶴料想的那樣,楚執趕忙快走幾步跟在他身後,說:“教主與屬下所說甚多。”
眼看楚執打算一字不差的将兩人談話內容全背下來,楚澤鶴趕忙制止:“不不不,不必同我說。”
誰還沒有幾個黑歷史呢?萬一楚如泉說了些自己小時候的爬樹摔下來的糗事,楚執現在當着自己的面背一遍,那不就是公開處刑。自己霸氣側漏的形象就保不住了。
一聽楚澤鶴拒絕,楚執也就不再多說。只靜靜跟在楚澤鶴身後走着。
結果沒走幾步,楚澤鶴又開始糾結,覺得就算自己便宜老爹偷偷擱自己背後說壞話,起碼自己也要有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他又反複偷瞄走在自己身後的楚執,開口問:“父親說我什麽了?”
楚執一聽,認真想了想,說:“教主說的都是您。”
“噢?”
“他說您‘看似霸道乖張,其實愛恨分明。喜歡的便護得很緊,不喜歡的也斷得明白。如果有一日當真不愛了,我也不會被視如敝履。’,因此,教主讓我……大膽一些。”
楚澤鶴停下腳步,微微睜大眼睛看向楚執,有些不可置信:“父親他……真這麽說?”
楚執點點頭。
楚澤鶴沒想到,楚如泉對自己了解這麽深,且一眼便看穿了兩人之間最大的問題。
“教主還說,‘當年那時,恐怕是把主上吓到了。從那時起,主上便不怎麽信任旁人,只一門心思逼着自己。教主對主上有愧,現在看到有人能讓主上寵信一二,教主很開心’。”
楚執說的沒錯,楚如泉同他說了很多,句句皆不離楚澤鶴。
他終究是他父親,他終究是他兒子。
父與子之間往日以來的沉默,夾雜着無限的偏愛與在意,和血緣緊緊糾纏在一起。
楚澤鶴站着,張了張嘴,反複想說些什麽,卻沒能說出口。
楚執陪在他身後無聲的站着。
在父與子中,楚執是一個徹底的旁觀者。他和所有司影堂影衛一樣,不明白何為血緣,不清楚父親和母親代表的意義。
因此,楚如泉同他說“我也該出去轉轉了。二十多年前雪兒同我走過半個江山,現在,我也有機會走完剩下一半了……我不在冥教這段時間,你好好陪陪他”時,楚執拒絕了。
楚執說:“教主為何不親自陪着主上呢。”
楚如泉愣了,或許是驚訝于楚執太不細膩,“我與小鶴的關系,并非後天可以彌補……破鏡不能重圓,心存芥蒂,終究話不投機。”
楚執道:“屬下只知道,少教主問過屬下和蕭大人一個問題。”
接着,楚執将那個問題和兩人的答案背了出來。他說:“屬下認為,司影堂影衛,以主上為尊,而非以冥教為尊。因此,屬下給了與蕭碣大人不同的答案。屬下愚鈍,至今不知什麽答案才是對的,亦不知道主上想聽什麽答案。但屬下現在覺得,若教主就在主上身邊,若屬下能誓死追随主上,那冥教覆滅,也不是大事。”
楚如泉聽了楚執這大逆不道的話,有些迷茫。
他還是不太習慣楚執的表達方式。影衛不善用典,也不會精簡詞語,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平鋪直敘,乍一聽平平無奇。
只是突然,他想到了一句話。
——此心安處是吾鄉。
故鄉究竟是什麽呢?
是出生的地方嗎,是長大的地方嗎,是成家立業的地方嗎?
光陰如梭,萬萬人答這問題,于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亦成千上萬,直到有人說了一句:此心安處是吾鄉。
能讓這顆飄忽不定、驚慌不安的卑微心靈栖息片刻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鄉。
對楚澤鶴和楚執來說,他們的鄉不是冥教,而是有彼此所在的地方。
兩人只要待在一起,那便是世界上最安穩最快樂的事情。兩人所在的地方,就是無數游子所追求的家鄉。
作者有話要說:
“此心安處是吾鄉。”——選自《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蘇轼,句為:試問嶺南好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