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抽魂

抽魂

班雅停下腳步,月天清和月空落也駐足。

班雅看向月天清,眼中閃過許多情緒。月天清只看得出痛苦。

出乎意料地,是月空落低沉着臉替班雅答“不是”。

月天清驟然放下一口氣。班雅看着不甘的月空落,憐愛地抱住他,摸摸他的頭。月空落握緊的手這才慢慢松開。班雅對月天清道:“現在不要談論這些,以後我們會告訴你。”

月天清不敢再多問,點點頭說好。

班雅也伸手将他抱住,她緊緊地抱着兩個失而複得的兒子,流下眼淚。

良久,她突然想起自己帶着月天清和月空落去祠堂的目的,對月天清道:“天兒,奶奶走了。我們去看看她吧。”

月天清原本只以為奶奶生病了,今天才沒看見她。沒想到奶奶居然走了?

班雅笑容苦澀,“你丢了之後奶奶的身體便不是很好,空兒被抓走之後,奶奶便得了大病。她說将來要是你回來了,就把山客書齋給你。要是你及冠也沒回來,書齋就給你哥哥。”

月空落看見月天清落淚,嘴硬道:“奶奶偏心你,我都嫉妒了。哭什麽。”

如果他自己沒有說着說着就哭起來的話,這話也勉強有一絲可信。

奶奶的骨灰埋在郊外淩波別院旁的月家墓地。而她的牌位有兩份,一個放在祠堂,一個埋在月城萋窗外的梨花樹下。

另一邊。

天色暗淡了,雪還在下。月詠屋內燈火明亮,好似一個黑暗雪夜中的溫暖歸處。

月詠沏了一壺熱茶,給風随肆倒了一杯,道:“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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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随肆接茶坐下,淺淺喝了一口。他不知道月詠找他所欲何事,準備等月詠說完就說出自己的身份。

“風……小風啊,你原本不是零州的人吧。”

風随肆和風愉北辰鴻客一起躲避四方天的追殺,八十一州許多地方都跑過了。他選了待過最久的地方,道:“我原來是南州玉水的。”

“嗯。那你為何會來零州呢?”

風随肆應了月詠的期待,道:“我家中出事,我爹娘說他們和月家交好,讓我來投奔月家。”

月詠知道八九不離十了,眼中閃過淚光,問:“你爹娘是風愉和北辰鴻客是嗎?”

風随肆沒想到他知道自己爹娘的名字,終于覺得自己的爹娘靠譜起來,松了一口氣,道:“是的。”

“哈哈哈……”

月吟瞬間便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那兩個家夥還真是的,用自己的命換了空落,又把風風托付給月家……

風随肆不知道他為何又哭又笑。

他以為風愉和北辰鴻客折返生死殿原址是因為他們受四方天壓迫許久,終于受不了了,想和四方天魚死網破,沒想過風愉和北辰鴻客是偶聞月家被逼迫的消息,想要救下好友的兒子。也想給自己的兒子一條生路。

月詠仔細端詳風随肆,覺得他和他爹娘長得真像啊。他和藹道:“往後你就待着月家吧,月家與風家世代為友,斷不會背叛風家。月家一定不負你爹娘囑托,好好撫養你。”

風風知道自己的命運就要這樣改變了。他堅毅地點點頭。

或許爹娘就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換他好好活下去吧。

他只以為月詠是為了讓他安心,才說月家斷不會背叛風家。但其實月詠是對那件事耿耿于懷,故多說了一句。

“四方天那邊雖然沒追你了,但你還是換個名字穩妥些。你為自己想個新名字吧。”月詠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讓風風自己來起好。

風随肆想起風愉和北辰鴻客對他說過的一些話,心中一沉,但眼睛仍然明亮堅毅:“我爹為了我取了字,我以字為姓名。”

月詠又一次感受到那兩人的死志,心中一酸,道:“是什麽?未曾被四方天知道吧?”

“随肆,随心所欲的随,肆意的肆。您放心,四方天不知道的。”

“好!你以後就是天兒的伴讀和朋友随肆了,委屈你用這個身份。風家只有你一人了,月家不能收你為養子。如果有機會,希望你還是以風為姓。”

風随肆知道月家不想改他的姓,點點頭。

“你爹娘曾預留了牌位在月家,你和我去看看吧。”

風随肆感到一絲難以置信。

他們,居然在那麽多年前就預料到自己的橫死嗎?早早就給自己做了牌位?

風家所習功法和生死密切相關,為自己做個牌位根本不算什麽。但在英年為自己做了牌位,必然是心存死志。

祭拜爹娘後,他坐在門檻上,看着高處搖動的燈籠,想着什麽。

過了一會兒,月天清和月空落也從祠堂出來,他和月天清打了聲招呼便一言不發跟在兩人身後。

夜深了。月家的燈火不算明亮,只是看得清路,不會絆倒。風随肆亦步亦趨跟在交談的月家兄弟身後。又經過一片昏暗,光線透過路旁樹枝投下,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他忽而釋懷了。

他們現在都不在了,什麽事都難以考察,沉溺在過去那些事裏有什麽用?明天更重要,好好活着最重要。現在何苦自尋煩惱?

告別月空落,兩人回到月天清的小院。月家見他和月天清親昵,就沒有為風随肆另外收拾院子了,直接讓仆人為月天清房內多加了一床被子。

月天清知道他變成了自己的伴讀,笑着和風随肆開玩笑,“随伴讀可識字?”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說不定我認識的字比你多呢。”

兩人又打鬧一陣,最後一同睡在月天清的床上。月天清的床是按照一個成年男子所需做的,睡下兩個小少年,并不擁擠。

“還是家裏的床軟。”

“嗯,價格都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

“也沒有那麽貴吧?”月天清在外流落一年知道物價。

“逗你的。這被褥普通修仙者攢個一年半載就買得下。”

但再好的被褥只是被褥。這看似普通的小院裏的聚靈陣,各處靈石,包括此刻自己枕着的靈玉枕,普通修仙者怕是攢一輩子錢都沒機會碰到。風随肆感受着傳送過來的靈氣,暗嘆一句月家不愧是千年老家族。

雖然自己家也是千年老家族,但自己整日東躲西藏,真對自己真正的家沒什麽印象。

兩人漸漸沒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月天清感覺身側一動,迷迷糊糊問:“怎麽了……”

“去趟茅房。”

月天清隐約覺得微弱月光下的影子有點胖,但他還沒有來得及細想,便又睡過去。

風随肆看見月天清重新睡着,為他掖好被子。

他看一眼月空落,兩人便一同出去。

月空落看着風随肆理所當然地對月天清好,心裏不舒坦。他眉頭微鎖,拿出一個紅絲絨小木盒,從中取出一顆米黃色的珠子,對風随肆道:“家中所有人都要取魂入魂燈。”

魂燈是八十一州修仙世家或門派觀察後輩和門人性命的常用靈器。

風随肆對此并不反感,但取魂為何是月空落一人來取?這種事不該由長輩來嗎?

他問出自己的疑問,月空落看一眼他旁邊光禿禿的花藤,道:“家中取魂的人你不認識,我爹怕你不信任陌生人,所以叫我來取。”

“唔……好罷。” 風随肆笑了笑。他在院中冰冷的小石凳坐下,閉眼,揚起臉對月空落露出額頭。

傻子!居然就這樣信了他!

月空落在心裏罵風随肆傻,手上依舊毫不猶豫燃掉一張符咒,準備抽取風随肆的魂魄。

風随肆聽見月空落走近一步,心中一緊,捏緊石桌邊緣。

一道冰冷嘶啞的女音突然在他腦海中道:【這小子心虛成這樣,你還敢讓他抽你的魂,不怕他對你做點什麽?】

“!”風随肆倏然睜開眼。

月空落被他眼中寒光吓了一跳,道:“怎麽了?”

那道高傲女聲繼續道:【他聽不見我的話。】

“你是……”

月空落心道:還沒抽魂就已經傻了?他還沒打算把風随肆抽成傻子呢。

“怎麽了,你不要說你一下子不認識我了。”月空落冷臉。

那女聲又道:【傳音會嗎?】

風随肆終于冷靜了些,試探着傳音:【嗯。】傳完後他看向月空落的表情,知道自己傳對了。他沒把傳音傳給月空落,而是傳給了那個陌生女聲。

接着他對月空落道:“繼續吧,我只是突然感覺有點冷。”

月空落啧了一聲,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心裏有鬼,為何還要讓他抽你的魂?】

【那魂珠不大,抽不了多少的。】風随肆學習幾年風家秘法,這點常識還是知道的。

【有的事情,不需要很多魂。】女聲意有所指。

【我知道,但他是月家的人,無論如何我都得順着他。】風随肆話音一轉,【不過你的話,我為何要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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